第50章 拍賣

第50章 拍賣

這種糟心的春節假期,談湘是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要趕緊把縣城裏的房子裝修好,争取下半年就能住進來,這樣也不用再租房了。

這時候還沒有公攤面積的說法,所以談湘買的這套一百平的房子,那就是實打實的一百平,這放在後世得有一百三十平左右了。

因為戶型足夠方正,談湘打算做成四室一廳的設計,四個角剛好做成四間卧室,這樣阿爺阿奶一間,談湘自己一間,談國青和談翠各一間,大家就都有了自己的獨立空間。

剩餘的是公共空間,廚房、客廳和陽臺,三者規劃在了一條直線上,整體格局簡潔明了,非常實用。

陽臺談湘打算用玻璃窗封起來,這樣既安靜又幹淨,陽臺和客廳之間的牆壁打掉,裝上玻璃推拉門,這樣家裏白天都不用開燈,采光一流。

廚房設計成半開放式的,但考慮到油煙,談湘打算在廚房和客廳的分界處安裝兩扇推拉玻璃門,門裏面是廚房操作臺,門外面外放上餐桌。

衛生間有兩個,主卧單獨一個,東邊兩個卧室之間再設置一個,幹濕分離。

談湘的設計其實不複雜,處處講究實用,充分的利用了每一寸空間,若是自己獨居她可能會追求精致,但一家人住在一起,還是要更生活化才行。

不過比較麻煩的一點就是現在玻璃門還不是很普及,這點恐怕會比較麻煩,但談湘又覺得只有玻璃門才能做出那種寬敞明亮的感覺,她不想在這方面将就。

沒想到,當談湘說出要求的時候,裝修師傅卻表示這不是問題,不就是用玻璃做門嘛,以前沒有不是做不到,是客戶沒這種需求,既然談湘有這種要求,他可以帶談湘去建材市場看看。

既然如此,擇日不如撞日,談湘當即就跟着孫師傅出發去了建材市場。

到了建材市場,談湘這才開眼了,原來後世網絡上的那些網紅玻璃,都是在複古呀。

比如說這種海棠花玻璃,自帶窗花效果,藝術感滿滿,真的太有韻味了,談湘覺得後面木匠進場打櫃子的時候櫃門就可以用這種花玻璃,還有浴室的幹濕分離也可以用這種玻璃。

還有長虹玻璃,原來這也是幾十年前的産物,顏值真的沒得說,極簡、通透,很容易裝出高級感,很适合用在廚房和客廳之間做推拉門。

至于客廳和陽臺之間,談湘則是選中了方格玻璃,方格玻璃由同等大小的方格有序排列組成的,像素感很強,采光很好,完全不透明,這樣就能很好的保護隐私,即使不拉窗簾也不用擔心對面樓看到家裏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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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逛下來,談湘真是又累又歡喜,她真的太期待房子裝修好的樣子了。

可她不一會兒又擔心了起來,畢竟設計和成品是隔着很長一段的距離的,萬一翻車了怎麽辦,于是她趕緊坐了起來,在談國青耳邊又強調了一遍注意事項。

“阿湘,你放心啦,小叔會幫你看着的,再唠叨就成小老太婆了。”談國青耳朵都快被談湘念叨出繭子了

很快,談湘的寒假結束了,初三下學期開學了,初中生涯的最後一學期,班級裏的氣氛明顯不一樣了。

在學生們開學前,職工們已經上了快半個月的班了,在崔春雷的主導下,紡織廠的庫存被盤活了,整個廠子又煥發了生機,職工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原本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可這回兒,廠長辦公室裏卻爆發了激烈的争吵。

“你們不要白日做夢了,我們丹平縣只是個普通縣城,不是京市也不是滬市,好東西生産出來賣給誰,你說賣給誰?你們哪來的膽子和京市滬市那些大廠去競争,你們争得過嗎!”

廠長的嗓門大的連過道上的保潔都聽到了。

“是呀,老崔,廠裏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點錢,既然已經有了現成的路子,何必再冒險呢。”副廠長也在一旁勸說道。

改革開放前,國有企業大部分利潤上交國家,廠裏沒留下多少資金,後來效益不好,現金流就更差了,廠裏負債沉重,工資都難發,所以廠裏領導是能省就省,不敢輕易做嘗試。

這個情況崔春雷也知道,但是有的時候不破不立,就算是維持原樣,廠子也撐不了多久的。

“廠長,副廠長,我們不可能以後把新産品也都當做積壓貨來賣呀,低端市場容量是有限的,這一輪下來,縣裏,還有附近鄉鎮,該買的都買的差不多了,以後再生産出來的産品,我們賣給誰呀!”

“我們可以去隔壁縣賣,去那些落後地區賣,曉說群爻爾五一寺以四宜貳,白日夢整理此文你一個管生産的,別操心這些,我和副廠長會安排好的,你只管開足馬力生産就是。”

“廠長,你聽我說,在自己縣裏賣,我們有優勢,不要租金不要運費,老百姓們也信任我們,如果去隔壁縣,按這種價格賣的話,我們是賣多少虧多少呀。”

“老崔,你說的這些我們會考慮的,你不用再講了,我當了這麽多年的廠長,難道還不如你一個生産主任嗎!”

眼看着廠長臉上浮現了明顯的不耐煩,崔春雷識相的閉了嘴,他們這位廠長的脾氣,他是再了解不過了,他知道,自己剛才是狠狠得罪廠長了,可是,為了紡織廠,他總該努力一把的,剛才的那番話,他已經盡力了。

他們這位廠長,在那個計劃經濟時代,的确是一位合格的廠長,他擅長□□,做事一板一眼,謹慎,不犯錯誤。

可這本就是一個快速發展的時代,不思進取,墨守成規,就會被淘汰,他們居然還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以前那個只要是布就有人買的時代,真是太可笑了。

廠裏的機器又轉起來了,工人們又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他們幹勁十足,充滿着希望,在聽完了廠長的宣講後,大家堅信,他們紡織廠找到了新出路,馬上就要回到以前的好日子了。

崔春雷看着車間裏不斷運轉的機器和穿梭在機器旁的紡織工們,無奈的嘆了口氣,現在只能寄希望這種銷售模式能再多管用一段時間了。

可康敏看着賬上不斷流出的現金和緩慢流入的貨款,她知道紡織廠的這場回光返照,快要走到頭了。

六月,小談服裝廠的衣架上挂滿了各式漂亮的連衣裙,談湘也走進考場,迎接中考的審判。

語文、數學、英語、物理、化學、政治、歷史,總共7科,語數外滿分100分,物化政史滿分80分,體育40分,總分660分,考試形成安排的非常密集,兩天就全部考完了。

今年的夏天尤其炎熱,這才六月中旬,氣溫就已經達到三十幾度了。

中考是在縣裏的高中考的,考場裏沒有空調,沒有風扇,只在過道裏放了幾盆冰來降溫。

談湘凝神靜心,仔細審題,認真答題,還好她是不易出汗的體質,第一天考完,隔壁桌的和她不住的抱怨這鬼天氣,汗水滴在試卷上字跡都化開了。

出了考場,談湘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三輪車旁邊的談國青,為了讓談湘安心考試,談國青早上用三輪車把談湘載過來,中午做好了午飯送過來,下午又早早的等在這接談湘回家。

“小叔,我自己去店裏找你們就行了,你不用過來接我的。”談湘跑過去說道。

“那哪行,你考了一天的試了,多累呀,小叔有的是力氣,接你兩趟怎麽了,這中考呀,可是大事,在小叔這排第一位的,現在店裏生意也穩定下來了,有你小姑在就夠了。”

“小叔你真好!”談湘坐在三輪車裏的小板凳上,看着不斷後退的風景,看着遠處通紅的太陽,開心的說道。

談國青賣力的蹬着三輪車,默默想着,自己這輩子是錯過了,阿湘,要連同小叔的那份,好好用功呀!

第二天是個下雨天,涼快是涼快了,可這瓢潑大雨可真讓考生們受罪了,很多人到考場的時候都已經被淋濕了,男生還好,直接脫掉衣服光着膀子答題,女孩子們可就遭罪了,不過,考場裏的女生還真的挺少的。

談湘坐在三輪車裏面,披着雨披撐着傘,等到了考場還是被打濕了一些,談國青看了一眼考場,立馬撐起傘跑了出去,等他回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十幾條毛巾。

談湘感嘆自己小叔還真是個細心的人,她自己留了一條,把剩下的毛巾按照女生優先的原則分給了同考場的同學們,大家一番收拾,總算可以定下心來考試了。

考試結束,遇過天晴,考生們或是眉開眼笑,或是愁眉苦臉,不管怎樣,結束就是結束了,只能等月底出結果了。

談湘心态平穩,兩天考試她發揮正常,就像是在期末考一般,她覺得她似乎已經克服了前世每逢大考必緊張的魔咒,真正的發揮出了自己的實力,這一點比考多少分更讓她感到高興,畢竟戰勝自己,戰勝恐懼才是最難的。

談湘考完試後就去服裝店幫忙了,談翠挑的這批連衣裙樣式都很不錯,而且每件只賣十九塊九,一條就是一套衣服,還不用上下搭配,她自己看着都覺得心動。

雖然是八十年代的衣服,可談湘覺得自己店裏的這些裙子一點都不土氣,色彩鮮明,青春靓麗的,大方得體,完全颠覆了談湘之前對于這個年代的認知,原來早在八十年代,我國的服裝就已經這麽時尚了呀。

而且考慮到縣城人民的消費水平,為了控制成本,降低售價,談湘他們拿的貨還是去年的款式,若是今年的最新款,拿到滬市那裏,可以要賣到四五十塊一件的。

談湘身着一身橙黃色燈籠袖連衣裙,領口是法式方領設計,腰帶在腰間紮成蝴蝶結,顯出纖細的腰身。

這顏色襯得談湘皮膚更加白皙了,她只坐在櫃臺後面畫着手稿,就引得顧客頻頻朝她那邊看去,談湘穿的這款也成了店裏賣得最好的一款。

談翠見狀趕緊又給談湘挑了幾身,讓她換着穿,這麽一來店裏的生意就更好了,而相比于小談服裝店的生意興隆,隔壁縣紡織廠的門店幾乎已經到了門口羅雀的地步。

這種情況不是今天才有的,早在兩個月前,縣紡織廠的門店生意就很慘淡了,現在家家戶戶茶餘飯後都在議論,讨論着這縣紡織廠還能撐多久。

終于,這一天還來了,縣紡織廠,這個三十多年的老廠,倒閉了。

很多人在幾十年後都還能清晰的記起這一天的場景,悶熱的天氣,嘈雜的蟬鳴,烏雲密閉的天空,還有人們痛苦的臉龐。

廠子倒閉,一夕之間,無數工人下崗,縣紡織廠是千人大廠,這就意味着有上千個家庭失去了經濟來源,一時之間整個縣城陷入了一片愁雲慘淡之中。

縣紡織廠也曾風光過,它曾是丹平縣人的驕傲,廠子最高峰的時候有兩千多名職工,占地面積十萬平方,是丹平縣最大的國企。

可這個大廠卻逐漸走向了沒落,最後倒閉。管理不善、信息閉塞、費用開支大、資金周轉慢......諸如此類的原因真的太多太多了,走到這一步,它已是積重難返。

大家有太多的不舍,每一座廠房,每一個車間,每一根紡錘,都飽含了幾代人的青蔥歲月。

在過去,縣紡織廠的工人拿着高工資,享受着外人都眼紅的福利,廠裏有浴室、電影院、醫務樓、圖書室,食堂裏有各種美味的小吃,夏天的時候還有自己做的冷飲,有各式冰棍、冰鎮酸梅湯。

如今,廠裏一片蕭條,職工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他們在廠門口靜坐,抗議。

關鍵時候,政府出面穩定住了大家的情緒,安撫大家不要亂,廠裏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幾天後,談湘從崔主任那邊聽到消息,政府打算把縣紡織廠承包出去,走承包經營的路子,只是正愁于找不到人接手,畢竟誰接手縣紡織廠,誰就要對紡織廠的工人負責,或是繼續任用,或是買斷工齡,這都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月,在這期間中考成績終于出來了,這些天為了等成績,談湘已經搬回慕容老師這裏了。

小院子裏的桃樹上結滿了孩童拳頭大小的果實,葡萄架上挂着一串串青紫相間的葡萄,一顆顆碧綠的黃瓜垂挂在藤上。

傍晚,談湘和慕容豐兩人坐在井邊,吃着從井水裏撈出來的西瓜,啃着洗幹淨的毛桃,眺望遠處的蒼山和晚霞。

想到就要離開這生活了一年的地方,談湘心中滿是不舍,而慕容豐也是異常的沉默,不知在思考着什麽。

六月的最後一天,談湘早早的就出門去學校了,可還沒到學校呢,趙老師就在半路把她攔住了。

“談湘,你可真給我們公社中學争氣,你知不知道,這次中考你考了全縣第一!比上次聯考上升了五個名次!”

“趙老師,你說的是真的嗎?我真的考了第一嗎!”

談湘自己也有些驚訝,畢竟上次聯考她和第一名還是有十來分的差距的,沒想到這次直接第一了,她有點不敢相信。

“真的!王校長都快樂瘋了,這可是全縣第一呀,你呀,把縣裏的那些初中生都比下去了,狠狠的給我們公社中學争光了!快,跟我來,校長說了要當面嘉獎你!”

中考出成績這天也正好趕上了初一初二學生期末考出成績,學生們都返校了,各個班人都齊了,學校又一次熱鬧了起來。

王校長人逢喜事精神爽,直接讓各班老師把學生們召集到了操場了,臨時進行了一場國旗下講話。

校長講完後直接把毫無準備的談湘也叫了上來,在全校師生面前對她進行了表揚,還當場頒發了獎狀和一百塊的獎金,這時候的一百塊,真的是很多錢了,趙老師都沒想到,王校長這次竟然這麽大方!

獎學金的激勵效果是直觀的,學生們都沒想到,上學居然還能賺錢,特別是臺下的女學生們,以前家裏總嫌她們上學浪費錢,這回她們可以回去跟家裏人說了,她們學校的談湘,和她們一樣都是女學生,她中考考了全縣第一,靠着上學賺錢了!一年十塊錢的學費,可人家談湘一下子就把三年的學費都賺回來了!

這是一次成功的宣講,談湘的話大大激勵了全校師生的鬥志,在他們原有的認知力,她們公社中學就是不如縣裏的初中的,他們村裏的孩子,鎮上的孩子,比不上人家縣裏人是正常的,可談湘讓他們知道了,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而公社中學的老師們也對自己的工作有了新的認知,他們這些被分派到鎮上中學的,教出的學生未必不如縣中學的,他們也是老師,他們也能教出優秀的學生,這裏的學生也更需要他們!

要知道,人的主觀能動性是很強大的,只要有了勇氣,敢闖敢拼,一切就有可能!

在談湘畢業後的很多年裏,公社中學湧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優秀學子,他們靠着知識走出了鄉鎮,創造了不一樣的人生。

除了談湘,趙老師班上其他同學成績也很不錯,他們班這次一共有五名學生考進了縣一中,十名同學考近了縣二中和三中。

談萍就是其中之一,她以擦線的分數靠近了縣一中,這本來是一件開心的事,可談萍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她原以為,自己雖然身材樣貌不如談湘,可成績也不比談湘差多少,她的成績一直維持在班裏前五名,就算談湘是全班第一,那兩人也差不了多少。

可沒想到,放到全縣,她居然和談湘差這麽多,談湘是全縣第一,能進一中的重點班,可她卻是擦線進了一中,只能分在平行班,以後兩人同在一個高中,自己卻莫名低了她一頭,這讓她難受極了,甚至都不想去上高中了。

其實,一直是談萍自己想不開而已,談湘從來沒把她當成過對手,縱使被無緣無故的針對了好幾次,談湘也只當她是小孩子心性罷了,畢竟,和一個沒成熟的小孩子計較,實在是很沒必要。

崔主任和康科長的女兒崔佳蕙也順利的考上了一中,而且很有可能能進一中重點班。

這放在平時崔家是要好好慶祝一番的,可如今這種光景,崔家也就簡單了請親戚朋友在家裏吃了一頓,而這頓飯,崔家吃的還真不是滋味。

崔母和康敏天沒亮就起來準備了,忙前忙後置辦了一桌好菜,酒也是好酒,算是很不錯的了。

可飯桌上,親戚們卻是挑三揀四的,一個說菜沒酒店燒的好,一個說家裏太擁擠,恭喜的話沒聽到幾句,倒是明裏暗裏的打聽廠子倒了以後家裏以後要怎麽過,一股子的幸災樂禍味。

崔春雷本是一衆親戚裏面最有出息的,人人都捧着他,如今廠子倒了,外人見風使舵也就算了,他沒想到自己的親戚也上來踩一腳,想當初,這幫親戚他可沒少幫襯着,又是幫着找工作又是借錢的,這麽多年的付出,沒想到換來的是這種對待。

客人們散去,崔春雷坐在客廳裏抽煙,康敏收拾完一屋子的杯盤狼藉,坐到了崔春雷旁邊,拿過他手裏的煙在煙灰缸裏摁掉了。

“老崔,別氣了,我們家做事對得起他們,現在也算是看清了有些人的真面目,以後不往來就是。”

“阿敏,你說往後這日子要怎麽過呀,我們都這樣了,更別說廠裏的工人了。”

“是呀,現在只能寄希望有人願意承包我們廠了,只要有人願意投資,廠子還是有希望的。”

“我看難,人家大老板又不是傻子,沒有好處人家是不會掏錢的,我們紡織廠這麽多工人要養,誰願意背上這麽一個大包袱呀。”

正如催春雷分析的那樣,縣紡織廠最終還是沒能找到願意接盤的,承包經營這條行不通,縣政府在層層上報後決定把縣紡織廠進行分拆拍賣。

拍賣所得資金将優先用于職工安置,一次性付清之前所拖欠的員工工資,工作滿一年的給一個月補償金,如果做了十年,應給十個月補償金,補償不算多,但總比沒有好,大多數員工都無奈的接受了這個方案。

紡織廠有12個分廠,整體吃不下,分開來拍賣還是有不少人感興趣的,比如說崔春雷夫妻,比如說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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