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覃惟飛機落地淩晨一點多了, 爸媽來接她。媽媽一見面就就抱住了她,“寶寶怎麽瘦了這麽多,還好憔悴。”
“我在飛機上卸妝了。”覃惟說, 她今天八點起來上班到現在,臉能不憔蠟黃嗎?
“這樣啊?”媽媽捧着她的臉蛋子看了會兒, 以前的臉肉乎乎,多有福氣。
鑒于前段時間老爸一直在生她的氣, 這次見面也沒有跟她講話,只是接過女兒的行李一個人默默往停車場走。
媽媽又掐了掐覃惟的臉, 再次重申:“真的瘦了很多,不能再這樣下去。”
“知道了,媽媽。”但覃惟還是喜歡自己棱角分明的樣子。
回家睡大床太舒服, 她一整晚抱着公主睡得特別香甜, 日上三竿起來,就能吃到爺爺給她買的麻團。
這才是全家的寶貝該有的待遇啊。
她今年給家人準備了禮物,利用員工折扣占的便宜,畢竟她才剛開始賺錢。裝在小盒子裏,顯得摳摳搜搜。爸爸看都沒看一眼就丢在抽屜裏, 挺不屑的。
家裏對她的決定還是頗有微詞,因此這個年沒有多快樂, 氣氛詭異。
年後一天,她接到電話,葉曉航和她媽媽也吵架了,一氣之下拉着行李出來了。
天色已經很晚, “我現在開車過去接你, 在我家住幾天,然後一塊兒回北京。”
她拿車鑰匙出門, 被爸爸抓了個正着,又被兇了一頓:“你一個小孩子,大半夜開什麽車?”
“不然呢?”她臉都沒洗就往外跑。
爸爸拿走她的車鑰匙:“我送你去。”
葉曉航雖然和覃惟是高中同學,但是葉曉航家不在本地,而是在下面的一個縣級區,她考上來的。
開過去要一個多小時,接到葉曉航的時候已經是深夜,覃惟都睡着了,又醒來:“小航!”她激動地叫好友的名字。
“叔叔好!”葉曉航沒有想到覃惟的爸爸竟然也來了。
“冷不冷啊,我把空調溫度打高點?”
“謝謝叔叔。”葉曉航吐了吐舌頭,挺不好意思的,太興師動衆了。
中途路過休息區,有家肯德基,覃惟說餓了。爸爸拐進去停下來,将手機丢進她懷裏:“多買點,小航也餓了吧。”
葉曉航不好意思跟長輩單獨待在一塊兒,挽着覃惟的手下去,“走走走,一起去。”
晚間的服務區停留的多是貨車司機,還都是男性。覃惟跑去櫃臺點單,葉曉航坐在窗邊的位置,看見覃惟的爸爸從車上下來。
天太冷了,他一邊跺着腳抽煙,呼出白煙,一邊往店裏張望關注着倆人。但是覃惟卻沒有發現爸爸的細膩。
今晚她跟媽媽吵架了,媽媽叫她滾出自己的家,葉曉航無處可去,給父親打電話,可父親說讓她不要打擾。
她拎着行李,孤零零在便利店待到現在,凍得腳趾失去知覺。
突然,葉曉航心裏産生一絲嫉妒。人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得到愛呢?
可是一轉眼,覃惟端着咖啡向她走來,紙杯貼在她的臉上,熱熱的,她對上了覃惟關切的笑臉,“小航!你在看啥?”
葉曉航心底隐秘的嫉妒又消失了。
*
葉曉航很少跟別人提起自己的家庭,除了覃惟。
她知道媽媽供她念書很不容易,為此賣了家裏的一套房子,但是她始終受不了媽媽的掌控欲。
必須要學哪個專業,必須要考研,必須要聽她的埋怨……她想說你可以不用這麽做的,可是這麽多年她根本反抗不了,因為媽媽總是會以性命相逼。
葉曉航洗完澡躺在床上,小聲對覃惟說,不知道怎麽逃開目前的生活,學也快要上不下去了。
四人小團體裏,葉曉航其實一直是最理性和體面的人,覃惟不知道她家裏的矛盾已經大到連年都過不下去了。
但是好朋友相處久了,覃惟也明白,如果你沒有辦法幫她解決現實困難,再多的話語安慰,也是雞肋。說了還不如不說。
葉曉航塞了塞被子,“睡覺吧,不想了。”
過會,覃惟說:“我對自己也時常感覺到無奈。顧雯給我寄toy的那天,我閉上眼睛,腦海裏卻想到一個人。”
“誰?”
“我的上司。”覃惟問葉曉航:“你有沒有喜歡過紙片人?我看到他生動地存在着,但跟我隔了次元壁。”
“你喜歡他嗎?”
“不知道,我只是想讓他抱抱我。”雖然只有一個瞬間,覃惟也感到苦惱,因為不可能所以無望。“我是不是有毛病啊,他連正眼都沒有看過我。”
葉曉航說:“因為你被愛所以才有愛人的能力。我覺得這不是壞事。”
“誰會愛我呢?”覃惟不知道。
葉曉航說,她們都會愛她的。
覃惟忽然從床上坐起來,想到了,“小航,你去旅行吧,不是一直遺憾沒有出過國嗎?”
“夢裏去嗎。”出國很貴,她沒錢。
“去吧,去看看外面,別被困在一種情緒裏。”覃惟現在有了點存款,除去接下來一個季度的生活各項支出,還剩下一些,正好可以支付葉曉航旅行的團費,“是我送給你的新年禮物。”
她工作後學會用錢解決問題,既然不能給朋友足夠的陪伴,就給她錢。
*
周珏在農歷新年和朋友去了趟北歐度假,這兒的簽證不好拿,人也少,可以玩得自在些。
葉文邵在丹麥收購了一間百年歷史的家具工廠。
意大利的設計風格是活潑奢華的,充滿了商業運作的結果,北歐這邊更崇尚自然和松弛感,給長期在奢侈品裏的周珏煥然一新的感覺。
和幾個朋友在這邊待了一周,拜訪一位建築設計師的家,認識了這個圈子裏的從業者。
過去的這些年裏,他深耕時尚行業,奢侈品無論是塑造傳奇還是經典故事,是依賴零售,就像快消品該歸類到商超,每個品都有自己的主要渠道。
但是販賣空間和生活方式的生意,他想,也許之前的想法是錯誤的。
小衆的東西就應該歸類到小衆的圈子裏去,把門檻提到另一個高度,只讓特定的人群為之買單。
這天忽然有了些新的想法。針對Rossi Casa 的打法,他決定重點放在圈層上,而非大衆化的Campaign。
葉文邵覺得周珏的腦子有點可怕,以後給他在生意上走通了路子,又有Rossi的品牌背書,豈不是別人都沒飯吃了
周珏想通之後心情不錯,在一家買手店裏,丢給他一個小玩意兒,是個木雕,“送你個禮物。”
葉文邵盯着他手裏別的東西:“那個毛茸茸的小馬給我行不行,好可愛啊!”
“你想得很美,但不行。”他給家裏幫忙的兩個人選了不同的禮物,阿姨是一個針織布袋,小的是這個玩具。
周珏送禮不吝啬,并且妥帖周到。保潔阿姨是他用人裏最滿意的,甚至比他的助理孫慷都好,還有那個周末來做飯的女孩。
他沒有見過她,一次之後她再也沒有犯過錯,工作習慣很好。也許是“相處”久了的緣故,他甚至覺得對方的烹饪技術都進步了。
周珏是一個任何資源都可為我所用的人,商業動機驅使一切行為,他也可以為了便捷讨好自己的下屬。
葉文邵無語,都不給他買單還叫送他禮物,摳死得了。
周珏說:“我明天回國。再見。”
“再也不見。 ”
*
覃惟在家賴了幾天之後回北京了,到底沒和爸爸重歸于好。
爸爸把她送去機場還堵着氣,回來眼睛卻紅了,把自己關在卧室裏生悶氣,看見抽屜裏女兒送的小禮物,是一對袖扣。
雖然是大牌,但材質一般,也就賣個款式。他在手裏摸了半天,又去看妻子的,是一對耳環。
“其實我不該跟惟惟鬧別扭的。”
“你們父女倆都是一樣死要面子,怪誰?”
覃惟的爸爸知道那個行業的工作狀态,卑躬屈膝,點頭哈腰,做生意必然是要放下尊嚴的。
媽媽說:“這個社會的生存法則就是要放下尊嚴,才有飯吃,你不讓她體驗,但社會會打破她的驕傲。”
覃惟的爸爸說:“我只是心疼她去幹伺候人的活兒嗎?伺候人是最簡單的。”
“她性格單純,腦子又不好使,銷售工作勾心鬥角,資源分配也不會多公平。你在家喊她寶寶,你見過誰家的寶寶玩兒心眼玩得過別人?我猜她不超過三個月就得辭職。”
“那就真到放棄的時候再說。”
想到這裏,覃惟的爸爸又嗚嗚大哭了好久。
覃惟到北京之後就送葉曉航去機場。葉曉航即将開始她人生第一次的出國行。
“你跟你爸爸沒事吧,感覺都沒怎麽說話。”臨走前,葉曉航還是很擔心。
覃惟對爸爸媽媽的付出一向無所畏懼,“沒事兒,他就是嬌滴滴又死要面子,過段時間就好了。”
葉曉航不理解覃惟的這種行為,如果她的爸爸也這樣關心自己,她應該是跪|舔了,絕對不會如此的肆無忌憚。
“再見,惟惟。”
“再見,寶貝!”
年後正式上班。
她要先去那個雇主家兼職,爸爸要是知道她不僅正式工作是服務業,還找個家政的活兒,豈不是更要瘋?
她沒有想到會收到雇主的新年禮物,一個很特別的小馬挂件,用牛毛皮手工制作的,非常可愛。
這次覃惟可以沒有疑問地拿走了,因為賀卡上給她寫了:新年快樂
覃惟查了下,是一位北歐藝術家的作品,貴是一方面,這個禮物挺用心的。
她很喜歡,沒想到雇主人雖冷漠,但很尊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