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

ch。20 燼餘

ch。20燼餘

二八自行車載着兩個人,搖搖欲墜,吱呀作響。

偏偏周燼蹬得飛快,自行車騎出了摩托車的架勢。

孟夏抓着車座,自行車過減速帶時,猛地一震。

她的頭撞在周燼的後背上,磕得生疼。

現在她不止對周燼的摩托有了心理陰影,對他這個人都有了心理陰影。

車子經過十水巷口,沒停,繼續朝前走。

孟夏的心裏緊張,她永遠都猜不透周燼在想什麽,什麽時候發瘋犯渾。

她問: “要去哪兒”

風聲呼嘯,她得靠喊。

周燼使勁蹬了幾下,他從來沒騎過這麽難騎的玩意,車座搖搖晃晃,鏈條咯吱咯吱地響,幾乎快要鏽住了。

“拐了你。”他的舌尖一頂腮幫子,哼笑一聲。

身後沒了動靜。

他們爬上個陡坡,周燼一松車把,車猛地朝下沖。

孟夏的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尖叫一聲,腦子裏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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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燼哈哈大笑。

車子沖下陡坡,停住。

他從車上跳下來,順手把她的書包一拎,扔在後背上。

挺沉,她們這樣的好學生,回家一晚上都得背一書包的卷子練習冊。

也不知道做不做得完。

孟夏的臉蛋被風刮得生疼,嗓子都喊啞了。

周燼扶着車把,一踢她的校服褲子: “下來啊。”

孟夏從他手背捏了塊肉,使勁掐。

他是故意的。

她都要被吓死了。

混蛋。

周燼“嘶”一聲,睨了眼她發白的臉色: “你膽怎麽這麽小”

孟夏攥着圍巾吸氣,過了好一會,怦怦跳的胸腔才平靜下來。

她擡起眼睛往四周看。

這裏是條商業街,兩邊開着不少店鋪和飯館,不過地段不算繁華,加上烏鎮這個地方沒有什麽夜生活,街上已經沒什麽行人了,道兩邊一溜昏黃的路燈,商鋪門上挂着花花綠綠的燈牌。

現在已經九點多了,大多數店鋪都拉了卷簾門,只有他們旁邊的一家小飯店還開着。

是家蒼蠅小館,裏頭沒了食客,只剩下店主一個人,在昏黃的吊燈下,彎着腰,拿着塊抹布在擦桌子,看上去也要關門了。

周燼拍了拍衣擺,吊兒郎當看她一眼,站起來往飯館裏走。

孟夏不認識回去的路,書包也在他手上,慢吞吞跟了上去。

店主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看見周燼,把抹布往旁邊一推: “來了。”

周燼把書包朝靠窗的坐上一丢: “李叔。”

顯然是這的常客。

店門挂着的是細細的塑料簾子,孟夏推開門,簾子嘩啦啦地響。

兩道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

店主喲一聲,瞧瞧她,又去看周燼。

孟夏抿唇站在門口,一只胳膊探過來,把她往裏一拽。

兇神惡煞似的。

周燼把人拎到對邊,要笑不笑地掃一眼,跟店主說: “她膽子小。”

店主樂了,誰沒年輕過,這些小年輕之間的事,他都經歷過一遍。

周燼單手插兜,扯過桌角的菜單,往孟夏的面前一推。

“吃什麽自己看。”

他是這兒的熟客,用不着看菜單,兩根手指在桌沿敲來敲去。

孟夏沒看,又把菜單推回去。

“我吃過晚飯了。”

周燼沒吱聲,轉頭跟店主說: “兩碗面,一把串。”

飯館不大,沒招店員,所有活都店主一個人幹,他應了一聲,轉到後廚開竈做面。

不大的空間裏只剩下兩個人。

頭頂的吊燈亮得晃眼,外頭的風拍在窗戶上,時不時發出一兩聲怪響。

孟夏又重複了一遍: “我吃過晚飯了。”

“我還沒吃。”

她擡起眼睛看着他,所以呢

周燼從筒裏揀出兩雙筷子,一雙丢到她面前,說得理所當然: “陪我吃。”

“浪費。”她說。

“浪費不了。”

孟夏發現,她沒法跟周燼講道理。

面和串很快端上來了,熱騰騰的香氣直往外鑽。

孟夏沒有吃宵夜的習慣,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大多愛美,注意身材。

周燼沒理她,悶着頭吃,很快吃完半碗面,伸手去拿串。

他吃得挺香,孟夏看得有點餓,也拿起筷子,吃了兩口,又放下。

周燼睨她一眼。

吃得還沒外頭的小野貓多,難怪瘦了吧唧的。

孟夏問: “我聽沈野說了,你還回去上學嗎”

一雙眼睛暈着霧氣,濕漉漉清淩淩。

周燼戳着筷子,目光冷下來。

她一直都知道怎麽惹他不痛快。

他吃完面前的一碗面,順手把她面前吃剩的扯過來。

孟夏的耳朵尖一紅,攥着半邊碗: “我吃過。”

周燼吊兒郎當看她一眼,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撥開,端着那半碗面吃。

孟夏的臉蛋滾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他什麽意思啊。

周燼把面吃完,筷子一撂,睨她一眼: “老子不是誰剩的都吃。”

踢開凳子,捏着她的領子,意有所指: “你也是。”

漆黑的眼帶着戾。

周燼結賬,兩人往回走。

孟夏的耳邊都是呼嘯的風聲。

十一月的小鎮漆黑寂寥,孟夏仰起頭,看着天邊晦暗的月。

她問: “周燼,你想過離開這裏嗎”

周燼反問: “去哪兒”

孟夏沒再說話。

他們都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兩個人其實是同病相憐的,困住他們的不是這座小鎮,而是那些藏在沒人看得見的地方,一寸寸潰爛的傷疤,和那些肮髒,灰敗,暗無天日。

他們一直在逃避,卻未曾有一刻離開囹圄。

自行車停在十水巷口。

周燼吐出一口氣,掐住她的臉蛋,逼着她跟他對視。

孟夏擡起眼睛,毫不畏懼地看過去。

耳邊風聲不停,兩雙眼睛隔着黑夜對視。

同樣倔強,同樣帶刺,同樣傷痕累累。

周燼的舌尖頂着腮幫子,冷笑一聲,松開手,拍拍她的臉蛋。

“孟夏,把你那點爛好心收起來,少管閑事。”

他的話裏帶刺,像是不把人刺得鮮血淋漓決不罷休。

周燼十五歲那年留在這座小鎮,那一年,趙玉精神崩潰,變得歇斯底裏,常常深更半夜打電話過來,有時候質問他為什麽沒把周梨救上來,有時候茫然地問他小梨去哪兒了。

周啓青也焦頭爛額,除了每月按時打錢,不怎麽關心周燼過得怎麽樣。

在周啓青的認知中,不缺錢就能活好。

周燼沒有挂過趙玉的電話,也沒有用過周啓青的錢。

他像是野蠻生長的草,在黑暗裏瘋長,卻不知道要長到那裏。

沒有人知道那一年裏,周燼是怎麽過來的。

起初,他幾乎待在出租屋裏不出門,烏鎮不算大,什麽消息都傳得快,他偶爾出門買東西時,街坊鄰裏都拿過分同情的目光看着他,除此之外,就是藏在裏頭的好奇。

沒有人能真正感同身受,發生在周燼身上的事,漸漸成了鄰裏酒後茶餘的熱門話題。

傳着傳着,同情變成了指指點點。

一天傍晚,周燼出門時,一群人正圍着麻将桌磕牙打屁。

有人瞧見他,呦一聲。

“周燼,聽那天在河邊的人說你都抓住你妹妹的手了,怎麽沒救上去”

“你媽媽真瘋了”

“都說淹死的人全身都要泡腫,是真的嗎作孽哦。”

善意和惡意其實沒有明确的界限,每個人都可以是善,每個人都可以是惡。

那是周燼第一次打架。

少年提着拳頭沖上去,一雙眼睛藏着狠。

他迅速堕落下去,開始變得乖戾,一身的戾氣像是盔甲,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閑言碎語迅速休止,新的閑言碎語又很快湧上來。

許多人開始躲着他走,他的身上挂上混子和不良少年的标簽,成了家家戶戶教育孩子的典型。

周燼狂妄的性子也是在那時候養成的。

他不守規矩,乖戾狂妄,與世俗的一切格格不入。

似乎這樣,一身傷口就不會潰爛。

——

孟夏看着那雙乖戾帶刺的眼,沒說話。

周燼吐口氣,重新跳上那輛老式二八。

前面依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鏈條吱呀吱呀地響,他沒蹬兩下,身後響起個聲音。

輕軟的,倔強的: “周燼,你還去上學嗎”

孟夏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腦子一熱,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躲他都來不及,他又那麽兇。

她簡直是瘋了。

周燼一捏車把,呲啦一聲。

車頭停在明暗交界。

他轉過頭,目光冷下來,裏面的乖戾和尖刺毫不遮掩。

她真能惹人來火。

他從車上跳下來,語調譏诮地問: “你呢,縮頭烏龜當完了嗎”

孟夏垂下頭。

又是那副半死不活的醜樣子。

周燼掃她一眼,毫不留情: “醜死了。”

那些遮掩已久的傷口,在這個午夜,被彼此撕裂,鮮血淋漓。

孟夏吸口氣。

他們沒法交流下去了,不然又要一發不可收拾。

她不和他計較,轉身往巷子裏走。

沒走幾步,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

天旋地轉,她被周燼扔在肩頭,一陣陣的懵。

懵完,用盡全力掙紮,踢他,咬他,胸腔裏砰砰地跳。

“你要幹什麽”

周燼由着他打,把人往肩頭一掂: “老實點。”

“幫你從殼子裏出來。”

孟夏趴不穩,揪住他的領子: “那你呢”

周燼的腳步停下來。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連空氣都緊梆梆繃起來。

孟夏兜裏的電話突然響了。

她按了一次,沒多久,又锲而不舍地響。

周燼把人扔下來,往屏幕上睨了一眼。

三個字的備注——喬同學。

不熟稔也不生分。

在這個時候打過來,簡直是火上澆油,看熱鬧不嫌事大。

孟夏握着手機打算挂斷。

周燼的腮幫子繃着,伸手點了接聽。

“挂什麽,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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