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
ch。19 燼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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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先看見了周燼。
紅紅綠綠的燈光落在他的銀發上,鋒利的下颌沒在黑暗裏,嘴角挑着笑,痞裏痞氣,結實的肌肉輪廓挂着野。
不遠處有人喊燼哥,他從一邊拿出套工具包,從裏頭搗鼓出套扳手,撐着門墩翻下去。
喬辰的聲音還滔滔不絕地晃在她耳邊。
“從上一步,可以知道函數在零到正無窮上單調遞增,由此我們推出f(x)和f(0)之間的關系…”
一道目光朝這邊晃過來,原本散漫,掃過兩人時,突然冷下來。
蟄伏在暗夜裏,咬着她的脖頸,令人如芒刺背。
孟夏攥着書包帶,垂頭躲開那道目光。
腳下步子加快,喬辰一愣,往周圍看了一圈,奇怪地追上去。
“這裏有什麽吃人的東西嗎”
他原本是幽默的調侃,孟夏抿了下唇,輕輕嗯了一聲。
吃人不吐骨頭。
周燼在那塊燈牌下站了挺久,陰森森地看着并肩走遠的兩道人影。
她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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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厲害,這才幾天。
遠處的同伴等了半天,看見周燼一動不動地站在大門口,打了個呼哨。
“燼哥,這玩意我真搞不了,幫個忙啊。”
周燼捏着扳手,三兩下扳正,扳手一丢,扭頭進吧臺,扳着打火機,火星迸出兩次,很快又滅掉。
沈野翻出個新的打火機推過去,又被丢了回來。
周燼踩着高腳凳,沒骨頭似的靠在塗滿塗鴉的牆壁上: “不要了。”
從頭到腳的煩躁,漆黑的眼繃着戾氣,吃火藥似的。
周燼不聲不響地靠了一會,突然一踢他的凳子。
“班裏最近有什麽事嗎”
沈野搓搓下巴: “班裏能有什麽事,不就是學習考試寫作業,對了,顯哥喊你回去上課。”
“沒了”
“沒了。”
周燼睨他一眼,又不說話了。
沈野困得打了個哈欠,他家裏不肯再給錢了,趙苒的母親還等着二次手術,趙苒性子倔,不肯再讓他們幫,在外面找了份零工,又借遍了親戚朋友。
沈野那天去醫院時,看着她瘦了一圈,妝也不化了,素面朝天,老大的黑眼圈,不人不鬼的模樣,氣得把人強行扛回了家。
一碗面沒泡好,趙苒已經蜷在沙發上睡着了。
那天開始,沈野晚上也來吧臺這邊打工。
這家摩托俱樂部剛建起來時,就是個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地方,壓根沒什麽人過來,差點就倒閉。
後來是周燼出的主意,他腦子靈活,把裏面的裝潢都改了,又添了酒吧,烏鎮是個旅游城市,這裏很快就成了個網紅打卡點。
周燼也算技術入股,成了合夥人之一。
吧臺外燈紅酒綠,有人要點單。
沈野要過去,聽到周燼問: “還差多少”
他愣了下: “八萬。”
除了手術費和醫藥費,還有朱明欠下來的一屁股債,利滾利,多得數不清。
這八萬是急等用的。
周燼從兜裏掏出張卡丢過去。
周啓青每月給他打過去一萬的生活費,錢他不碰,到了年底,再劃回他的賬戶。
他不用周啓青的錢。
周啓青锲而不舍地堅持打。
這個是今年的,他原本打算等年底再一并劃回去。
沈野皺眉: “不能再要你的錢了,而且這個不是你爸打過來的嗎。”
周燼跟周啓青之間的事他們都知道,這筆錢他從來沒動過。
周燼耷着眼皮,指尖在桌上敲兩下: “活人要緊。”
又說: “事情完了就趕緊滾回學校,都這時候了,該學習學習。”
沈野瞠目結舌,這話從周燼嘴裏說出來,聽着挺稀奇。
周燼的兩指夾着個量酒器,弄得叮咚作響。
“學習好啊。”
不學習,上哪兒知道函數單調遞增去。
沈野反複琢磨幾遍,覺得他這話說的咬牙切齒的。
——
接下來幾天,周燼幾乎每天都來俱樂部晃一圈。
俱樂部裏的人都挺新奇,他從沒在這裏待過這麽長時間,基本是小陳他們有什麽搞不定的,打電話找他過來。
他基本晚上七點多鐘來,有時候給小陳他們幫把手。
自從周燼來了,酒吧的生意肉眼可見地好許多,到了晚上,卡座幾乎一直是滿的。
挺多人專門沖着他來,年輕結實,一身野性的少年,總是分外讨得女孩子的歡心。
周燼不怎麽進去,大多數時間蹲在門口打游戲,一頭銀發,黑色沖鋒衣,拽得二五八萬似的。
像是等人,又沒什麽等人的樣子。
期中考後,九中給高三的每個班上都挂了倒計時牌,上面的數字已經不到200,一天比一天少,班裏的早自習都安靜了不少。
孟夏發現,她每天放學都能撞見周燼。
為了避開他,她每天磨蹭半個多小時才出校門,可是不管多晚,他雷打不動地在俱樂部門口蹲着。
也不說話,漆黑的目光刺着她,裏頭埋着些她摸不清的情緒。
這條街是回十水巷的必經之路,她繞不開。
喬辰也開始跟着她晚走。
他的英語摸不出竅門,總是提不上去,孟夏的英語底子好,宋岚如挺重視她的英語,初中的時候就請外教來家裏上課,她經常參加國際上的交流和比賽,語言關要過。
孟夏有耐心,教人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英語學好要靠積累,但是如果只是答對題拿分,并不算太難。
喬辰的英語成績提高很快,幹脆提出和她組成學習小組。
這麽一來,兩人晚上經常一起回家。
喬辰對周燼其實沒什麽印象,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周燼一身刺頭混子的标簽,兩人之間沒什麽交流。
有一次,從俱樂部門口走過時,孟夏問他: “你覺得哪裏不對嗎”
喬辰茫然搖頭。
孟夏抿了下唇。
那道目光追着她,像是要把她盯出個洞來。
走了幾步,背後一聲哼笑,冷飕飕的,比十一月的天還要冷。
兩人仿佛拉鋸,無聲地較着勁。
周四晚上,拉鋸結束。
路過俱樂部門前那塊亮閃閃的燈牌時,孟夏的水杯掉了,骨碌碌地滾到喬辰腳底下。
喬辰彎腰去撿,遞給她時,水杯在半空中一只手截住。
周燼掀起眼皮,從他身上一掃而過,水杯被他掂在掌心,轉來轉去。
孟夏盯着那個水杯,過了一會,沒忍住,輕聲說: “你慢點,別掉了。”
已經蹭破一塊漆了,要是再摔一次,估計得更醜。
她有點顏控,不喜歡太醜的東西。
就得換新的了。
周燼終于肯看她了,腮幫子繃起來,半晌,樂了。
她還惦記着這個破水杯。
喬辰也有些慌,他一直是規規矩矩的好學生,沒見過這樣的架勢。
在九中,周燼的名號一直挺響,他聽了兩三年,耳朵都快磨出繭子。
周燼不講規矩,又狠又混,不好招惹。
幾乎是所有家裏教育孩子的反面典型。
他們一直邊界分明,不怎麽交流,也不互相招惹。
周燼轉過頭: “這麽晚,不回家”
他擋着孟夏的路,沒擋喬辰的。
是個人都看得出他什麽意思。
喬辰的臉漲得通紅,片刻後,轉過身: “孟同學,我先回去了,你注意安全。”
聽到注意安全幾個字,周燼笑得肩膀發顫。
“你眼光不怎麽樣。”他慢悠悠看了孟夏一眼。
孟夏的臉蛋氣得發紅: “你別胡說。”
他哼笑,咄咄逼人地質問: “行,那你倆什麽關系”
“學習小組,他英語不好,我數學不好,同學之間,團結友愛,互幫互助。”
神他媽團結友愛,互幫互助。
周燼懶得跟她辯論,孟夏一堆大道理,每次都能把人噎得肺疼。
他直接拎着領子,拎雞崽一樣拎起來。
孟夏去打他的手,被他毫不客氣地拍回來: “老實點。”
她擡着下巴,使勁瞪他: “你要幹什麽”
他睨她: “喬同學跑了,替他送你回家啊。”
孟夏氣得想咬他一口,少年一身腱子肉,不怕打,不怕咬。
她被丢到摩托後座上。
周燼冷着臉,把頭盔往她懷裏一丢: “自己扣。”
他剛跨上車,後座沒了人。
周燼轉過頭,一身校服的少女抱着頭盔,站在一邊。
“能不能不騎摩托”
周燼: “不能。”
孟夏抿了下唇,沒說話,擡起眼睛看着他。
烏鎮的十一月比不上B市的秋風肅殺,但是絕對算不上暖和。
孟夏怕冷,脖子上圍了個卡其色的圍巾,下巴埋在圍巾裏,一雙杏眼清淩淩的。
周燼看着那雙眼睛,心頭一陣躁。
他從車上跳下來: “他媽的是不是慣的你”
兇巴巴冷飕飕。
說完,轉身就走。
孟夏以為他氣不順地走了,松了口氣,背着書包往外走。
水杯還在他那,估計要不回來了。
明天得去買一個。
沒走多遠,前頭橫了輛自行車。
老式二八,上頭沾着一層灰,不知道是哪年的老古董了,也就在烏鎮這樣的小地方,偶爾還能看到一兩輛。
也不知道周燼是從哪兒弄來的。
周燼一條腿支在地上,車子太老,車座都搖搖晃晃。
他拇指曲起,一頂車鈴: “上來啊。”
孟夏看了眼後座,上邊一層土,怎麽上。
周燼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瞅瞅那一層土,又瞅瞅她。
“你事真多。”
要是沈野他們這麽作,早被他拎上去了。
周燼今天穿了件牛仔外套,上面一排亮閃閃的鉚釘,走的朋克風,跟老舊得快要的風燭殘年的二八自行車格格不入。
他找了圈紙巾,沒找到,幹脆把外套一脫,扔到後座給她墊着。
孟夏攥着書包帶,忍不住有點想笑。
周燼等得不耐煩,拎着書包帶把人拽上後座。
“笑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