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心分手

好心分手

好心分手

門徒

阿力

序.

我假定你過分愛我,好心同我分手。

正文.

吹幹頭發,家雯點點晶晶的臉頰,問:“阿姨幫你編辮子,好不好呀?”

“多謝姐姐。”晶晶玩着家雯帶來的娃娃回答道。

“好乖。”家雯憐惜的摸了摸晶晶的頭。編好辮子,又幫晶晶換了衣服和鞋子。

做好這一切,家雯松開晶晶的手,準備離開。

阿力倚在門框上,半攔住了家雯的去路。

“謝謝你來幫我。”躊躇好一陣子,阿力才以這句話打破二人間的沉默,“她是個女孩子,我不太方便做這些。”

家雯輕輕推了阿力的肩膀,示意他讓開。

阿力聽她走下兩層樓梯,又折返回來;他站直身迎接她。

“阿力,香港沒愛過你,也沒愛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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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家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坐上的士,家雯後知後覺自己有多下劣,一個電話打過來,她就迫不及待的去幫忙。掰着手指算算,她與阿力分手,竟然有那麽長時間;他們兩個也有一年多沒見過面。

鬼使神差的讓司機開到從前他們常去的小餐館,點了一份炒飯。家雯愣愣的盯着顆顆分明、一撥就散的米粒,想到今天有許多準備好的話,沒氣力說出口。

家雯應當強硬一些,先對阿力破口大罵,再展示自己的訂婚戒指,“我已有了新男友。我知他在銀行上班,不會無緣無故的突然失蹤;也不會對我有那麽多秘密,不會讓我活得提心吊膽…”

家雯感嘆自己沉默的收拾好一切,更感嘆自己上樓前把戒指放進提包裏。

香港沒愛過阿力,也沒愛過自己;他們都是苦命人。

唯一幸運的是他們曾愛過彼此。

千玺年日本上映一部愛情驚悚電影,譯名《切膚之愛》。家雯不願意用電影裏的劇情為她與阿力的愛做比拟,只是看到電影名字的第一眼,家雯就覺得,這四個字是為形容他們的感情而誕生。

第一次觀看時,那部電影就給橫亘在她與阿力之間的銀河注入了活水;那水越漲越高,沖垮布滿蛀洞的木橋。

他們本來都懂得愛、都懂得如何去愛;從前他們都能夠同內心的不安和平相處。

家雯以為是千玺年改變了所有東西,因此他們把生活過的破碎不堪,日日難捱。

以前的日子,阿力給晶晶做好飯,想起以前的日子。

或許是因為快樂的時光太靠前了,而争吵、冷戰、淚水近在咫尺,他眼中總浮現互相折磨的場景。

那些天家雯很敏感,從一天一次,到一天三次、一天五次,家雯不停逼問他在做什麽;這個話題剛被敷衍過去,家雯又提起結婚…循環往複,讓人看不見盡頭。

不能怪家雯。從認識她起,家雯就是随風漂泊、無依無靠的形象;抓住阿力這根稻草後她分外用力,指甲深深嵌進他的皮膚。

家雯忘了阿力和她一樣是肉體凡胎。于是阿力身上留下一個個血洞;他被連根拔起,同樣飛舞在空中。

遲早有一天他們會愛死對方。

阿力只是沒料到愛能使人分手。

阿力請家雯幫忙,給晶晶選幾身新衣服。買完東西路過公園,家雯和阿力挨着在長椅坐下,看晶晶舉着棒棒糖,在空地上又跑又跳。

“你變了好多,如果是在路上走,我不敢認你。你也當發善心,不必叫住我。”

“為什麽?”阿力側身去問,卻看見家雯眼裏有模糊的淚,“我以為你也有變化。”

“你和分手時不一樣了…”家雯自顧自地說:“好像,你死了一次,又活過來…”

阿力把頭轉回去,“還沒恭喜你訂婚。”

“訂婚了又怎麽樣,”家雯攤開手掌,阿力下意識的握住,“我以為找個踏實可靠的男人,自己的心可以安定,不會再有許多迷茫。”又說:“我假定你過分愛我,好心同我分手。知道我們兩個分開,才不至于像溺水一樣拖死對方。”

看着晶晶,家雯突然問:“是不是有了小孩,生活就有希望起來;如果是,我要快些有小孩才好。”

阿力沉默不語,他不清楚自己的沉默是不想讓家雯結婚,還是因為他沒找到問題的正答。

若有誰解出答案,麻煩最先告訴他。阿力聽見他的大腦一遍遍向他的心訴說:他依舊愛家雯,那種愛具象為想要救她。

家雯應了阿力還會見面,她解釋為是可憐晶晶;其實他們哪個不可憐,最先心疼的該是自己。

家雯給晶晶買了糖果,看見See's Candies的包裝袋,阿力把它們收進抽屜。

“吃太多糖對牙齒不好。”阿力笨拙的解釋道。

家雯不以為意,阿力又不是第一次有事瞞她;如今他們分手了,她更不必斤斤計較,索性縱容他。

下次去時家雯帶了YuetKei的牛軋糖,包裝鐵盒的圖案是史努比,晶晶拿着愛不釋手。

“多謝姐姐。”

家雯逗晶晶,“你喊他叔叔,怎麽喊我姐姐呀?”

阿力在廚房洗水果,聽到家雯的話他停下動作,直到水溢出塑料瓶,阿力手忙腳亂的關水龍頭、用麻布擦幹水漬。

一系列的動作讓他想起在“廚房”的經歷,轉頭又看見沙發上抱着晶晶的家雯。地上的水更多了,阿力察覺那是他的淚。

“怎麽了?”看阿力蹲下,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家雯走上前,“是不是切到手指?”

阿力順着家雯翻找傷口的手環抱住她。

“沒事了,”家雯摸着阿力的頭發,像哄晶晶一樣哄着他,“不是還有我在嗎?沒事了。”

家雯從手提包裏拽出一沓宣傳冊,“等辦好手續,早點送她去上學吧。”

阿力擦了擦手上的水漬接過來,“到時候一起去看學校嗎?”

“不一定,下個月我要結婚了,會很忙。”家雯幫忙把菜拿去餐桌,“也不能常往佐敦道跑了,我要搬新家,在北區。”

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重,家雯又道:“新屋能望見深圳,有空你可以帶晶晶去玩。”

阿力把筷子一一擺好,“同那個男人結婚,你會比現在開心嗎?”

阿力的疑問并非空穴來風,每每見到家雯的臉,他以為見到孤魂。為家雯不能寐的夜晚,阿力也會想,在一起時他們不好過,分開後也不盡如人意。是不是真的如家雯所講,香港容不下他們;如果連香港都拒絕接納,世界上還有哪裏讓他們落腳。

“不知道,但我總要試一試。”

“好,”阿力給晶晶盛好湯,伸手去接家雯的碗,“有什麽事記得打電話給我。”

有天下了暴雨,阿力換了新的被單和褥子,讓家雯在他屋裏将就一晚。

夜裏家雯起來喝水,阿力正在沙發上輾轉難眠。

“進來躺吧,”家雯抱起阿力的被子,“我也睡不着,不如我們講講話。”

“晶晶的媽媽是什麽樣的人?”習慣性的枕上阿力的胳膊,家雯問。

同你很像,又不太像。阿力沒說出口。

“你未婚夫是什麽樣的人。”阿力反問。

家雯沒追究阿力躲避她的問題,認真想了想,說:“他在英國留學,回來任經理,今年有望升遷行長;爸爸媽媽有錢,給他買車買樓…”家雯翻了身,摟住阿力的腰,“他很善良,同情弱小,喜歡幫助別人,因此常常忽視自己的感受;也很幼稚,好像前幾十年都生活在象牙塔裏一樣,對香港、對這個世界、對人、對事、對物,都朦朦胧胧的望不清,所以問東問西,尋不到出路;有一點不好,他有疑心病,懷疑東、懷疑西,懷疑領導、懷疑同事,最壞是懷疑自己…”

“我沒有富裕的爸爸媽媽,”阿力把唇貼近家雯的額頭,“但我也可以買車買樓。”

“我不吸毒,”家雯吻上阿力的脖子,“但茫然無措比毒品難擺脫。”

“聽你描述,似乎我也适合做你丈夫。”

“曾經我們也差點結婚。可是阿力,面對我時,你是在扮演拯救者,還是真心要做我伴侶,你分的清楚嗎?”

“我還有半個月結婚。”家雯轉身拉過被子,仿佛那是最後通牒。

桌上擺着請柬,喜糖早被晶晶拆開,阿力藏起剩下的幾塊。

阿力把喜糖、還有從垃圾桶裏撿回來的糖紙都放進See's Candies的紙袋,想了想,把糖果通通倒出來,分成兩部分,泾渭分明。

除了一套餐具做賀禮,阿力附上一封信,家雯反反複複讀了好幾遍,有句話甚至追她到夢裏:“…知我要做卧底的那天就應該同你分手,為私心我浪費你好多青春;下半生再纏住你恐怕快樂不比心驚膽顫來的多,不如我們不再見面,各自曲折…”

阿力沒去參加家雯的婚禮;寄了幾次書包文具給晶晶,家雯也與他們徹底斷了聯系。

阿力搬了家,比佐敦道離北區更遠一點。

他又遇上許多女人,每當這時他回憶起那晚家雯的話。阿力可以肯定的答複,最初他真心愛着她。

至于現在,他知道自己想不明白,也就不去想了。

後記.

家雯的車被追尾,一個小警員幫她做筆錄。家雯眼中警員的形象和阿力逐漸重疊。

明知道死守着的快樂回憶讓她空暇時更絕望,家雯自虐似的,如珍如寶的将它們于心中收藏。

超市有下午班的小時工,那是家雯曾經的工作,下班她可以帶回家幾份打折的速食便當。周三和周五家雯下班很早,她會買新鮮蔬菜自己下廚做飯。周六或周日,阿力必定抽一整天的時間陪她。

住在九龍,不去海港城顯得有些遺憾。某個周末他們去那裏看電影;阿力為她買了一條極細的金項鏈,花去大半個月的工資。

偶爾去西餐廳吃牛排,更多的他們還是選擇量大實惠的豬扒飯。天氣好時他們兩個連電車都不坐,在街上肩并肩的走着,手自然而然就牽到一起。

每當家雯耍賴腳痛,阿力總好脾氣的背住她。

“阿力。”家雯在阿力耳邊叫他名字。

“嗯,我在。”阿力向上托了托家雯,環她大腿的胳膊收的更緊。

這兩句成了他們獨享的語言,只有他們兩個明白其中的含義。

現在的他不一定能懂;她的阿力受了好多委屈,回不到以前了。

離開警局時下起暴雨,小警員追出來遞給她傘。

似乎家雯今晚有別的住處可選。

家雯不清楚自己要什麽,卻了解自己不要什麽,所以她最終沒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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