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最近白天總是陰天,所以晚上也瞧不見月亮,陰雲泛着灰蒙蒙的邊挂在頭頂,再配上幾聲烏鴉叫,簡直是恐怖電影的取景現場。
劉默就在這樣的環境下裹着一件大衣,懷中抱着自己通電後耀眼奪目的小臺燈和一本教科書上了宿舍天臺。
他從高一開始就在學校住宿,為的就是節省不必要的時間好好學習,今晚他倒不是不想在宿舍看書,只是他的小臺燈前陣子壞了,新買的這個在宿舍關燈後黑燈瞎火的環境裏仿佛夜晚的太陽般冉冉升起,室友控訴了好幾次。
本來劉默想周末再去換一個臺燈,最近幾天晚上也能睡早些,可是前幾天溫淮激起了學習委員劉默的好勝心,所以他決定在還不是那麽冷的秋天晚上上天臺好好苦讀,一來不會打擾到室友,二來呼嘯的風也利于清醒。
天臺的門是不鎖的,有許多同學都會早起曬被子,所以基本上都是虛掩着,但今晚興許是外面的風有些大,所以把門吹得吱呀響,像是某種古舊的歌謠。
門後凄厲的風聲呼嘯過耳,劉默總覺得哪裏不對,天臺上淩亂地吹過幾片廢紙,鐵質晾衣架擺在兩邊,在沒有月光的夜晚泛着冰冷的味道,劉默幾乎能在風中嗅到上面關節鏽痕的氣味,有一支晾衣架上面還晾曬着不知是誰的白床單,繡着紅粉花紋,在風中如同女子衣裙般搖曳生姿。
劉默的後背突然冒出涔涔冷汗,手抖得教科書和臺燈差點掉落。
早上溫淮整理好下樓的時候還看到沈予殊正一邊喝粥一邊搖頭晃腦地背文言文詞注,管家在他旁邊笑眯眯地看着,用頭油梳着的銀白色頭發在晨光裏熠熠生輝,給他一把蒲扇就像是鄉下老爺爺看着村裏唯一一個上學的小孩賣弄知識,頗有一種慈祥欣慰的意思在裏面。
平日裏溫淮下來吃早餐的時候沈予殊早早就離開了,溜得比兔子還快,少年人蘊含無限活力的身體好像不需要賴床休息——當然也有可能是白天的時候在學校裏睡夠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早晨餐桌上看到沈予殊。
沈予殊的眼睛裏還有些迷蒙,淡色瞳孔沒有聚焦,就像沒睡醒一般呆滞地盯着溫淮走近,嘴上還在喃喃自語,背的還是《滕王閣序》。
溫淮走上前接過管家遞來的白粥,聽了一會兒後打斷了沈予殊恍若蚊蠅的背誦:“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沈予殊條件反射跟上:“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而相歡。”
“還不錯,”溫淮眼裏流露出絲絲笑意,“月考語文試卷出的是前一句,是什麽?”
沈予殊回神思考片刻,道:“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
“昨晚通宵背這個了?”
“沒有,”沈予殊偏頭有些不好意思,忍着泛紅的耳垂耷拉眼皮,冷酷道:“這個最長,就想先背完,其他的還不熟。”
“嗯。”溫淮慢條斯理地拿起一個包子啃了一口,又随便問了幾處注釋,發現沈予殊真的看得還挺認真的,記內容詞彙的方式也頗有條理。
坐上車的時候沈予殊還重新拿出語文書照着默背了一遍,發現讀法和句子都沒有背錯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決定到了學校就把翻譯也好好理順。
前面的司機依舊是一副中年失敗者的模樣,喪得無可匹敵,仿佛沈予殊只要跟他搭句話他都能當場車都不開了痛哭流涕給他看。
等到了學校邊一條比較偏僻的街道,沈予殊馬不停蹄地下了車,跟溫淮說了句我先走了就跑得連人影都快看不清。
司機面不改色,在溫淮下車後一如往常說了一句:“少爺路上小心。”
溫淮從後車座上拿出背包意有所指:“他也是少爺。”
中年司機那張标志性喪臉露出一絲疑惑,但很快就點頭應道:“我知道了。”
等沈予殊到了教室的時候發現學習委員劉默課桌面前聚着一大堆人,而劉默正手舞足蹈地比劃,看熱鬧的同學随着他手勢的激烈程度分別發出語文四大元音。
沈予殊看得嘆為觀止,拉住正在最外圍蹦跶的一個同學問:“怎麽回事,大家在幹嘛?”
那同學也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劉默說他昨晚撞鬼了。”
恰巧溫淮此時也走了進來,他沒聽清全部,只聽到了一句撞鬼,同學話音未落,溫淮就字正腔圓地在沈予殊耳邊大聲誦念:“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停停停,”沈予殊趕緊攔住他,“這塊我還沒背到。”
溫淮:“有備無患。”
那男同學一臉的難以言喻:“你們兩是真的?”
沈予殊:“我們當然是真的,不然你面前站着的是鬼啊,別一整天搞什麽真的假的。”
“好的好的,”男同學皺起一張臉,趕緊擺擺手,“劉默那邊我還沒聽完呢,沈哥下次再會。”
說完就又鑽入了湧動的人群中只留下沈予殊和溫淮面面相觑。
溫淮還想接着:“封建迷信都是不對的,你別學他們,跟着我背,平等、公正、法治……”
沈予殊把頭一扭:“我也去看看。”
溫淮:“……”算了。
劉默此刻正講得起勁,語文作文高分水平在此刻體現得淋漓盡致,起承轉合運用得相當到位:“……我當時就吓傻了,結果看見那坨床單劇烈地動了起來,然後!然後床單中間浮現了一個蒼白的人臉……”
沈予殊摸摸自己沒有血色的臉疑惑發問:“男的女的?”
劉默支吾片刻,在萬衆矚目下撓撓頭:“沒注意,我跑了。”
林詩詩适時發問:“男宿舍的話,得是男鬼吧,女鬼不就是耍流氓了?”
“哪家男鬼穿白裙子吓人啊。”
“但是男宿舍的白裙女鬼……”接話的是個看起來膽子很大的男同學,後面還跟了個令人遐想的停頓。
徐文洋補上未盡之意:“女鬼在男宿舍的話,危險的就不一定是學生了。”
“哇不要把話題帶到奇怪的方向啊。”
“我的意思是,”許文洋氣得翻了個白眼,“不是很講究陽氣什麽的嗎,哪家女鬼這麽缺心眼跑到男宿舍這種陽氣旺盛活力四射的地方啊。”
那個膽子很大的男同學反駁:“我覺得不一定,小倩她們就很喜歡陽氣。”
林詩詩:“哎嘿嘿嘿……”
劉默:”哇你們是禽獸嗎?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看見了,真的被吓到了,你們在看熱鬧嗎?”
“那你要小心了,”魏源在一旁嚴肅道,”電視劇裏面經常有,最開始發現鬼的那個人被盯上了之類的。”
劉默頓時被吓得面色慘白:”那,那怎麽辦啊?”
何時錦也在:“去校園網上問問?我記得論壇裏能人異士超多的。”
沈予殊覺得有必要适時将反迷信思想傳播給大家:“不信謠,不傳謠。”
“我覺得這玩意兒,信則有,不信則無,學習委員你自己長點心眼吧。”
顧陽走進教室的時候剛好看見劉默桌上擺着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嘴裏還念念有詞:“黃紙?黃紙我沒有啊,那種舊信紙顏色差不多的,能不能代替?”
“他終于瘋了?”顧陽大吃一驚,“被淮神超過後打擊太大寄希望于玄學了?”
沈予殊貼心地給好兄弟解釋:“不是,他說他撞鬼了,現在怕鬼纏上他。”
“撞鬼?”顧陽摸摸頭,看起來很疑惑。
“就昨晚天臺,學委他上天臺學習的時候與他命中注定的白衣女鬼相遇了,現在看架勢不是女鬼和他人鬼情未了,就是女鬼要把他弄死。”王志遠也剛來,聽說了學委的遭遇有很是同情,說要給學委點安慰,已經在自己書包裏摸索了好幾分鐘了。
顧陽神色莫測:“昨晚天臺?白衣女鬼?”
沈予殊看他臉色不對,關心道:“怎麽了?”
顧陽難得沒有馬上回話,過了一會兒後才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手機展示給他看:“我今天早上路上在論壇裏刷到的帖子,沒想到是學委發的。”
只見手機上白底黑字大标題——《我大概是活不長了,有高人能救我一把嗎?》
顧陽喃喃道:“我當時還以為是什麽外來人員發的傳銷迷信貼,或者是編的,我還點了舉報,把貼子也發給學生會會長了,沒想到學委能幹出這種事。”
溫淮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那一頁翻給沈予殊,懶懶道:“畢竟真的吓到了。”
顧陽抿唇,還沒等他說話,王志遠從書包裏興奮地掏出一個小符包:“找到了!”
沈予殊好奇:“這什麽東西?”
“我媽去年給我求的,說什麽去老君山帶回來的,我一直放書包裏,今天就給學委避避邪。”
顧陽一臉難以言喻:“不至于吧?”
王志遠不贊同:“這很邪門的,萬一呢,就當是幫幫好兄弟了。”
然後趕緊拿着那小符包去找劉默了。
溫淮趁機指了指政治書插畫裏小人淳樸的笑容,慢條斯理道:“知識就是力量。”
沈予殊身後,劉默對着王志遠仿佛是他是救世主一樣膜拜敬畏,顫抖着雙手接過小符包,不顧上面可疑的痕跡虔誠地放在心口,對着王志遠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我現在覺得心裏暖暖的。”
沈予殊沉默了片刻,将政治書推了推,委婉地拒絕:“我先把滕王閣序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