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庭院裏那顆梧桐樹的葉邊慢慢掠過晚霞的暗紅，詭谲的光映在樹下少年的臉上，長廊裏水袖起舞，一層層翻飛的衣角在疾速的動作中仿佛割開時空層層割裂。
美人眼角嫣紅愈發鮮豔，宛如泣血般的唱腔哀怨婉轉于上。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愁舞婆娑……”
疾風皺起，樹葉簌簌聲就像戰鼓越來越急，懸于頭頂的鐮刀迫不及待收割生命。
“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妾妃何聊生！”
罷！罷！罷！
曾戰無不勝的枭雄如今也留不住飛揚驟起的紅花，那朵虞美人在狂風中顫顫。
君王意氣盡，妾妃何聊生！
君王意氣盡，妾妃何聊生！
寶劍出，美人隕。
戲畢，那朵搖搖欲墜的梧桐葉順着風終是落到了少年尚且幼嫩的掌心。
廊上卧倒的美人從華麗衣飾中睜眼，上挑的眼尾半是妩媚半是機警，沖樹下少年眨眨眼，露出細白的牙齒粲然一笑。
“劉默他們約着午休的時候去男寝天臺在看看，有沒有合夥的兄弟？”王志遠從學委那邊回來後神神秘秘湊到他們中間，裝得就好像地下組織交頭。
沈予殊還沒講話，顧陽就先開口了：“哇，你們無不無聊啊，還特地去看。”
王志遠像是一條警覺的哈士奇：“不對啊，老顧，平時你這時候不是最積極的嗎？”
溫淮緩緩收回視線在顧陽身上打量了一眼。
“一群人去找鬼怎麽看怎麽離譜好吧？”
“你該不會是怕鬼吧？”王志遠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
沈予殊欲言又止，瞟了一眼溫淮又克制地收回視線。
溫淮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翻開高一數學書指着幾道空白的練習題道：“第四節自習課把這幾道題做完，我陪你一起去。”
“其實可以不用麻煩你……”沈予殊又驚又喜。
“可以麻煩我，”溫淮露出一點笑意，“我也很好奇這只鬼。”
王志遠聽到他們的交談後就更來勁了：“老顧聽到沒有，學神都來，大中午的你怕什麽，我今天必須給你練練膽。”
顧陽目瞪口呆，仿佛從來都沒認識過溫淮：“你什麽時候也喜歡湊這種熱鬧的？”
“自閉症需要參加集體活動增加社交能力，”溫淮從容不迫地開口，“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
沈予殊：“自閉症？”
溫淮睜眼說瞎話：“我一直很內向，不敢和別人交朋友。”
沈予殊不知想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眼神裏隐隐透露出心疼，欲言又止，最後垂着頭接過數學書轉回去了。
目睹全程的顧陽已經有些咬牙切齒：“自閉症？我突然覺得淮神這詞不是很适合你，你覺得溫狗怎麽樣？”
“請便。”溫淮從容不迫，端起水杯慢慢喝了一口。
于是午休一大幫男生在宿管阿姨犀利的目光下分成一批批，使出渾身解數上了樓，像劉默顧陽這種本來就住校的學生還好，王志遠差點被阿姨扣下，還是徐文洋解的圍。
沈予殊進門的時候阿姨的目光就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倒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是因為沈予殊身上的氣質仿佛就在告訴所有人他在做虧心事，臊得整張臉都通紅。
不過好看的娃娃在長輩那裏總是有特權，阿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讓他過去了。
最令人贊嘆的是溫淮，他就這麽坦坦蕩蕩地走了進去，還有空在阿姨懷疑的目光中扭頭微微一笑說316的水管壞了很久，希望早點有人來修。
看傻了一幫人。
男生宿舍哪怕在走廊都能聞到一股雄性荷爾蒙的味道，其濃烈直沖天靈蓋而來，許文洋一邊走兩步就和熟悉的人打招呼一邊和衆人吐槽：“要真有女鬼選這個地方待着，我會懷疑她腦子有問題。”
“那說不準她就口味比較重呢。”
“切記不能以己度人。”
身後一群五大三粗的小夥子給了劉默許多勇氣，但他自己還是有些哆哆嗦嗦。
顧陽跟在他後面幽幽嘆了一口氣：“我突然想起來自己也有些日子沒上來曬被子了，下次把床單洗了，順便過來曬曬太陽。”
顯然沒把吓得劉默要死的女鬼姐姐放在眼裏。
天臺門沒有關上，昨晚陰風陣陣的場景此刻已經蕩然無存，刺眼的光芒順着鐵質欄杆熠熠生輝，照在人的身上在秋季只餘暖意。
今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所以很多學生下課之後就沖回來曬被子，天臺上的床單五顏六色各式各樣，完全找不到劉默早上描述的那個凄厲白衣女鬼。
還有一個仿佛該在健身房而不是學校的古銅色肌膚壯漢拿着自己粉紅色的床單在拍打，看着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擠在天臺門口還愣了一下。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還順便和人堆中的幾個打招呼：“呦，老顧，怎麽回事？你們一堆人……參觀？”
顧陽随意地擺擺手示意他自便，然後嘆了一口氣對着沈予殊他們介紹道：“5班黃雲飛，學生會會長，我室友。”
沈予殊當場就明白為什麽清河高中一直以來都沒有學生敢在校園裏面鬧事了，他偷偷打量了一眼黃雲飛的肱二頭肌，覺得自己不反抗站在那裏給他打的話，他大概一拳能掄兩個自己。
黃雲飛身上也有一種大将之風，在他人或敬畏或驚訝的目光中泰然自若，看到沈予殊的時候眼睛還一亮：“你是沈予殊？”
被點名的沈哥當場就開始回憶起自己進入清河高中後的所作所為，又是打架又是逃課還是個學渣，自覺估計早被記在黑名單裏了。
在黃雲飛逐漸走進的時候沈予殊都想好自己檢讨開頭該怎麽說了，黃雲飛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我早就想揍那群小混混了，幹得漂亮啊，我之前在那條小巷晃了一個星期他們就是不搶我，愁死我了。”
沈予殊：“……？”
品行端正的學生會會長貌似還想拉着沈予殊的手極盡英雄相見恨晚之情，小臂卻猛地被人按了下去，來者力道不小，擡頭卻看到一個劉海過長的黑框眼鏡陰險崽，其不善的目光讓黃雲飛下意識松了手。
還沒反應過來，黃雲飛身為學生會會長的責任感先行上頭，開口道：“同學你哪個班的叫什麽名字？你的頭發長度違規了。”
“溫淮。”黃雲飛話音未落，溫淮就神色淡淡地開了口。
然後黃雲飛就在衆人的目光下詭異地住了嘴，停頓半晌後從嘴巴裏擠出幾個字：“月考數學最後一道大題的第二小問怎麽解？”
溫淮也詭異地停頓了片刻，抿唇後頗為不情不願道：“令g\'(x)=0，代入後只得到一個x的解，即x=(1-a)/a，此時g(x)有極小值。”
王志遠當場吓瘋，拽着胡濤的胳膊不放：“他們在幹嘛？他們在幹嘛？他們在說普通話嗎？我為什麽聽不懂？我們不是來找鬼的嗎？”
劉默此刻對于鬼怪的畏懼也被抛諸腦後，一揚已經略帶油膩的發絲加入讨論：“怪不得，我當時第二問算的x=(1-a)/a或x=-1時取到極值，但是-1代不進去。”
原本處于風暴中心的沈予殊也不明白此刻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然而他完全插入不進去，只能默默縮回頭回到王志遠的身邊安慰自己會背滕王閣序。
胡濤忍痛把王志遠掐在自己大臂上的手扯下來，舉手打斷學霸們的探讨：“老板們，再不找的話寝室門快關了，住校生有午休的。”
那個在論壇傳說中哭了一節課的學生會會長愣了愣：“找鬼？什麽鬼？”
顧陽懶洋洋道：“我早上給你發的帖子看到沒，我們班學委發的，居然是真的。”
“那個迷信貼？”黃雲飛顯然也看過，“居然是真的？”
他摸摸腦袋問：“你們班學委是個人才啊，這算天降機緣嗎？”
“謝謝，我并不想要。”劉默被學習光環洗禮了一遍後顯然好了許多，而且看起來他覺得站在黃雲飛身邊很有安全感。
黃雲飛笑了：“哦，就是你啊，我把你帖子删了沒事吧？”
“沒事，”劉默感激地看了一眼王志遠的方向，“我已經找到護身符了。”
黃雲飛看着王志遠回應給劉默一個溫暖的笑容，又詭異地停頓了片刻，勉力流轉視線，換了個話題：“那你們來找鬼？這怎麽找得到？”
“就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胡濤已經往遠處晾曬被單的欄杆走過去了。
“這樣啊，還挺好玩。”
黃雲飛思考了一會兒也笑了：“反正我也沒啥事，算我一個呗？”
沈予殊少有地覺得這個學生會會長還挺自來熟，正想着卻突然被遠處一個反着光的物體晃了一下眼。
剛好衆人也四散開來，沈予殊跑過去一看，一個嶄新的耳機卡在了水泥板裏，周圍散落的小石子顯然證明了這是最近才掉進去的。
溫淮也走了過來：“怎麽了？”
“沒事，”沈予殊蹲下身把耳機撿起來，“有人把耳機落在這裏了。”
溫淮細細打量了一會兒那支耳機，雙手插兜比天臺上所有人都要悠閑：“嗯。”
沈予殊正想說些什麽，突然樓下響起一聲尖銳的哨聲，黃雲飛猛地一拍自己腦門大聲道：“哎呀我忘了，到午休時間了。”
許文洋剛好在沈予殊他們不遠處，聞言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這是催我們上床睡覺的哨聲，寝室門估計現在已經鎖了，你們出不去，待會兒阿姨查寝看見你們怎麽辦啊。”
現場不住宿舍的只有王志遠，溫淮和沈予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