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陸青絕想過和岳少涯坦誠身份的那一天, 但無論他想過多少,都萬萬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岳少涯坦誠相見。

他眼神放空了一剎那,有一瞬間, 不知道該怎麽辦。

好在岳少涯從來不會冷場。

“你剛剛說什麽?就地正法?這裏?”岳少涯看看周圍, “你口味這麽重?”

歷代玄陽教教主的牌位密密麻麻擺在前, 禁地中白色蠟燭的火光搖曳, 空氣中充滿了燃燒過後的香燭紙錢味道。

岳少涯目光落在那些牌位上, “你有沒有覺得, 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看着你?”

陸青絕:“......”

“軟了。”岳少涯想象了一下, 就這種環境,陸青絕果真是戴了個面具,就有一張無所畏懼什麽都敢說的假臉。

不容許岳少涯繼續胡說八道, 陸青絕伸手一按, 把岳少涯的腦袋從交領袍的衣領處按下去, 把他從衣袍中分離出來。

再拂過袍子, 掉在地上的狐貍頭消失不見, 青無聖君又恢複了那黑袍罩體, 青狐面遮頭的模樣,和沒被拆穿之前一模一樣,連态度和神情都沒改變。

讓人差點以為剛剛看到的是幻覺。

但, 陸青絕就是青無聖君。

之前的震驚和懷疑都變成事實後, 岳少涯這個認知也慢慢複蘇過來。

岳少涯羞惱極了, 想起這段日子想方設法來找他, 沒想到被陸青絕騙的苦,這人不但恢複了自己不知道的身份, 還以青無聖君的面目暗地裏不知道逗了他多少次。

“你法啊?等着呢。”岳少涯皮笑肉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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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青絕:“……”

“不法我就走了,陸青青, 這件事咱們沒完!”岳少涯轉頭就走。

這一瞬間他忘記了眼前這人除了是青青,還是原著中那個喜怒無常翻臉無情的神經病教主。

只記得是陸青絕把他打暈帶回了魔教的,看着自己着急還不肯坦言,反而以青無聖君的身份看自己笑話,還明裏暗裏占他便宜。

他忘記了這個人的危險性,以及一手就能戳死自己的大反派身份,雄赳赳氣昂昂的離開。

陸青絕一句也沒反駁,默默跟在岳少涯身後,暴露來的太突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做。

早知如此,這些日子就該收斂一些。

“少涯,先回去,其他的明日再說。”陸青絕久經陣仗,內心不說如何,但聲音依舊維持淡定。

“不一口一個本君了?教主大人好大的威風。”

岳少涯呸了一聲,仍不解氣,回到飛雪閣,他反手就給了陸青絕一個閉門羹。

陸青絕表面平靜,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

他們回來的動靜驚動了流花,流花看看在門口的教主,問道:“教主,怎麽在門口不進去?”

說完後,流花明顯感覺教主氣息一窒。

最後陸青絕身姿挺拔,擡頭道:“他睡了,我明日再來。”

*

次日,說好明日再說,明日再來的陸青絕沒來,上門的是溫嬌。

昨夜她回去後,沒聽說昨晚禁地有什麽事情發生,只道岳少涯是成功了,哪知第二天一早,卻見到岳少涯長籲短嘆的模樣。

“沒找到人?”溫嬌找了個地方躺下。

“...找到了。”岳少涯長嘆,丢的是青青,見到的是青無聖君,鐵斧頭掉進水裏,直接更新換代成鍍金的了。

也不知外表是鍍金了,內裏是他那柄鐵斧頭,還是從來都是金斧頭假裝的鐵斧頭。

一個晚上,他想了挺多,從遇見陸青絕的開頭,走向就有點奇怪,許多時候都是他一廂情願,細細想來,其中還有許多細節他沒注意過。

他敢肯定,以原著中青無聖君的性格,陸青絕最初絕對想過殺自己,只是後來因為某種原因,和自己功法的特殊性,才放棄了弄死自己的想法。

回想當初強吻過後直接把人搶走的事,岳少涯特別佩服自己的勇氣。

尤其是直到現在,他還有種淡然的篤定,篤定陸青絕就是秋後算賬,也不可能會自己怎麽樣。

陸青絕從不談他的來歷,現在想來,能把他鎖在禁地的人,恐怕只有他自己了。

“既然找到了,還不開心?”溫嬌伸手在岳少涯臉上摸了一把。

被岳少涯憂郁的推開,“我在思考人生哲學,有時候以往熟悉的人,也許可能我還不認識,有時候我避之不及的人,可能早就潛伏在我身邊占盡便宜了。”

原著中的青無聖君和從他到這個世界就一直陪伴在身邊的青青,兩相對比,一種割裂感微妙的生出,煩的岳少涯整晚沒睡好。

總之他的青青變成了原著大反派青無聖君,青無聖君就算不幹反派事業了,那也是魔教教主,總不會跟着自己到處亂跑。

要是不想跟着自己到處亂跑會做什麽,答案已經有了,比如和現在一樣,強留自己在魔教,但岳少涯還得為了回家而努力,顯然不可能留下。

最後結論,他的雙修對象沒了。

岳少涯更憂郁了。

“你小小年紀,思考什麽人生哲學,姐姐帶你去看個好玩的。”溫嬌眼波一轉,試圖拉岳少涯出門。

岳少涯猶豫,之前跑出去那一次,陸青絕挺生氣的,随即想到,除非潛伏在暗地,拿着那些讓他都感覺到危險的武器的暗衛出手攻擊他。

不然他自認來的就是天極境,在有一念山海這個新技能後,他也能壓制片刻,從容求救。

岳少涯到底還是跟着溫嬌出門了。

無燼山除了主峰有幾個側峰,岳少涯之前逛的地圖不包括這裏。

溫嬌就把岳少涯帶來了其中的一座山峰。

“這座山峰叫落花峰,這裏盛産一種名為紫錦的花,花朵如雲多棉,紫錦花花開時最漂亮了,滿山漫野的紫色花海,十分壯觀,算算如今,正是花期。”

溫嬌介紹了紫錦花開的奇景,岳少涯本以為溫嬌會帶他看花風景。

然而一盞茶後,岳少涯和逸雲長老面面相觑。

逸雲長老在大太陽下脫了鞋,坐在席子上縫制棉被,逸雲長老見到岳少涯,整個人都呆住了,和岳少涯面面相觑了一下,老臉感覺挂不住了。

“你是來看老夫笑話的麽?”逸雲長老吹胡子瞪眼。

岳少涯忍了片刻,實在忍不住,爆笑出來,“長老,想不到您不單處理教中事務,還有一顆柔軟的□□心,您縫棉被呢?”

“是,老夫縫棉被,來日你和教主大喜之日,就給你添兩床當嫁妝。”逸雲長老沒好氣。

溫嬌這才忍着笑補充,“紫錦花的保暖效果更勝棉花,可代替棉花制作被子芯,是無燼山的特産呢,連教主都有幾床紫錦花制作的棉被。”

“小子,要不是你,老夫哪用得着在這裏縫棉被。”

逸雲長老張口就喊出岳少涯的真實性別,旁邊的溫嬌沒有絲毫異色,顯然早就發現了。

岳少涯桃花眼一咪,“哦?剛來玄陽教時,就是你把我打暈的吧。”

逸雲長老理直氣壯的聲音立刻小了,眼神閃爍,“誰知道你這小子這麽嬌弱,細皮嫩肉的打一下脖子就青,一昏睡就是兩天不醒。”

岳少涯也冤,他這具身體确實是養尊處優,身上幾乎連一道疤痕都找不到,可見這身體的父母有多用心呵護,是一點也沒給他磕着碰着,驟然被暴力以待,哪能不青。

“您縫棉被,還賴我了?”岳少涯道。

“逸雲長老這受罰呢,教主讓他縫十床棉被送去給你。”溫嬌問,“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麽,讓教主這麽罰他。”

岳少涯也不知道,但不妨礙他幸災樂禍,逸雲長老打自己脖子的仇他還記着呢!

“我怎麽知道,這得問長老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岳少涯又瞧瞧逸雲長老縫制的棉被,那慘不忍睹的針線活,“這棉被我能拒絕麽?”

“不能!”逸雲長老和溫嬌異口同聲,“教主給的,不用也得收着。”

“這麽霸道的?”岳少涯撓了撓下巴,這和他了解的青青不一樣,到底哪個是陸青絕?

參觀了逸雲長老受罰現場,溫嬌帶着岳少涯沿着落花峰繼續往上走。

簡陋的木屋,靜靜坐落在落花峰山腰上。

溫嬌在此停步,“瘟神,出來接客!”

門動了一下,吱呀一聲,一個眼神平和的麻衣男子推門而出,“溫嬌。”

麻衣男子見到溫嬌,似乎很驚異,“稀客,這是十幾年來你第一次踏足落花峰,在下這草廬蓬荜生輝啊。”

溫嬌一笑,“當年你答應我的,現在我只是來請你履行承諾。”

麻衣男子更詫異了,尤其看到溫嬌帶來的人是岳少涯時,臉色有點為難,“這不好吧,教主好不容易才帶了個人回來。”

“正因為是他帶了人回來,姑奶奶才需要你履行承諾。”溫嬌說道。

麻衣男子神情猶豫,臉色變來變去。

岳少涯看看這兩人,不知道他們打什麽啞謎,而且這麻衣男子的聲音也有點熟,“兄臺,咱們見過?”

“在下念郎。”麻衣男子微微一笑,“江湖稱一聲瘟醫,或許你應該聽過。”

“我确實聽過,但不是從江湖上。”岳少涯指指自己妩媚多情的新臉,“這誰出的主意?”

在剛被帶來這裏時,逸雲長老打暈他之前,岳少涯聽到過一點他們的對話,出手給他易容成這樣的,正是其中一個叫念郎的。

念郎一頓,“不是在下。”

岳少涯狐疑,他遇到的魔教之人,從陳酒到商無路,到溫嬌,包括陸青絕本人,除了一個沒有騙人本事的啞巴秋月白,全都不是很老實。

念郎見岳少涯不信,臉上有點讪讪,再次問溫嬌,“就是他?你确定?”

“我确認。”溫嬌捧出一個小盒子遞上。

念郎咬咬牙,“但這件事你必須保密。”

溫嬌:“好。”

那兩人達成協議,岳少涯還糊塗着呢,接下來就見念郎把一張溫和無害的臉對準了他。

念郎瞳孔瞬間改變,仿佛深不見底的幽潭,把看向他的人目光緊緊吸住。

瞳術!岳少涯只瞧了這眼神一眼,立刻閉眼。

但已經遲了,頭一暈,他緩緩倒地。

“時間不多,快點動手!教主把人看的緊,晚上前必須把人送回。”念郎解開纏着布條的手,只見那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孔,漫天飛蟲從中飛出,徹底淹沒了視線。

*

岳少涯睜開眼睛時,天上穹頂已經已然暗下來。

他們仍在落花峰上,念郎卻已經不見了,只有溫嬌坐在一邊。

岳少涯左摸右摸檢查身體,沒發現任何異狀後,不放心的問道:“你都知道我是男的了,是不是對我見色起意,打算生米煮成熟飯?”

溫嬌坐在岩石,聽見這話臉直抽抽,“念郎是教主的心腹,不會害你,我只是請他幫忙送點東西給你。”

“東西呢?”岳少涯找了找,仍然沒找到。

“找的到就算我輸,我希望你永遠都用不到那東西。”溫嬌回答完後,指指崖下,“你不是想看紫錦花麽,那邊。”

岳少涯擡目一看,一片紫色映入眼簾,一朵一朵紫色的毛絨絨,只看一眼就覺得很溫暖很想摸。

他也确實上手了,上前滾了一圈,柔軟的暖意讓他有種滾在紫色雲彩上睡覺的錯覺,比什麽棉花被蠶絲被要舒服多了。

他蠢蠢欲動,若是能帶回家,給三個姐姐每人做幾床就好了。

“我姐肯定喜歡這種棉被。”岳少涯摸摸紫色花朵嘆息。

溫嬌神情極為惬意,也露出一點溫柔,“我姐姐也喜歡,但更喜歡花,不過風鈴居離這裏有些遠,她很少過來。”

“你姐也住風鈴居?”岳少涯仿佛被雷劈了一下,那溫嬌的姐姐不就是青青的姬妾?流花不是說,這一任教主沒有任何姬妾麽?

“你想什麽呢,我阿姐比教主還年長,她是自願獻身給前代教主的姬妾,不是現在這一任教主的,她也已經去世十多年了。”溫嬌斜睨他一眼,“天要黑了,走了。”

*

陸青絕的明日不知是多久,總之岳少涯打從那天回來後,就沒在飛雪閣見到他。

溫嬌到底給了他什麽東西,也沒找到,岳少涯找了幾次後只好作罷。

一直到聖元祭典開始,陸青絕才在祭典上出現。

仍然是黑袍罩身,通身宗師氣度。

如果說日常的陸青絕足夠清俊脫俗,那帶上了青狐面的陸青絕就有一種巍然不動的神秘和危險,十八米的氣場全開,無人能遮蔽他的風采。

而岳少涯作為主角和聖女,卻仿佛工具人一樣跟随着走流程,在走完最後一個流程時,不知是誰撞了他一下。

岳少涯一捏手心,在衣袖中摸索着手中多出的紙條,待摸完紙條上的字,他臉上表情險些沒控制住。

【小心,有人要殺你。】

“聖女———”陸青絕皺眉。

“在。”岳少涯把紙條藏起,上前完成了最後一步。

無燼山祭壇的恢弘石門在祭典完成後,折射出一道淡淡的光。

岳少涯不知道這是什麽原理,只知道這是祭典已經開始的象征,他被帶到那座祭壇巍峨的石門前,掌心按住石門後,《升陽秘錄》就不自覺開始運行。

丹田內的爐火陽氣仿佛漏氣一樣,全部朝着石門湧去。

剎那間,金光萬道,寬闊的大門奏響恒古不變的蒼茫古調,洞然而開。

“石門全部開了!”長老們面現激動之色,“上一任聖女,也只不過做到打開三分之一,能容一人通過的地步。”

陸青絕低低說道:“你做的很好。”他把一只手遞過來,看着岳少涯,示意岳少涯拉住他。

而人群中有人臉色微微一變,聖女的能力強,也表示能帶教主走出來的希望越大。

岳少涯不大樂意,但所有人都看着他下一步動作,不好做的太明顯,他還是抓起陸青絕的手,牽着陸青絕,兩人共同步入那金光閃閃的大門。

大門即将再次關閉時,岳少涯感覺腳下忽然失重,腰一緊,陸青絕攬住了他,兩人一起往下墜去。

同時,一片利刃也在大門關閉前緊追進門,目标全是岳少涯。

艹,還真有人要殺他!

“小心。”

不用陸青絕提醒,電光火石間,岳少涯折扇瞬息翻開,叮叮當當好幾下,暗器才被完全打落。

想不到這個不知從哪裏找來的聖女竟然有這種反應速度和伸手,外面的人紛紛變色,接着又是一片銀光,襲擊之人竟不管不顧直接沖了上來。

“關門!”

大門關閉前,岳少涯聽到外面亂了起來,而岳少涯兩人卻已經無暇管外面的事了。

腳下仿佛是直通十八層地獄的通道,在黑暗中深不見底。

岳少涯不知道自己往下落了多久,只能感受到陸青絕緊緊箍在他腰上的手,無盡的黑暗裏,唇角一濕,竟然還被陸青絕抱住親了過來。

許久沒雙修,陸青絕這是想念了?岳少涯立刻明白,把氣息送上,息交法運轉時,他感覺陸青絕安靜了。

過了一會兒,陸青絕竟然主動斷開了連接。

“你幹嘛,還修不修?”岳少涯橫眉怒目。

他們下降的速度沒有一點沉緩,但陸青絕的聲音卻沉緩異常,“不想修。”

說話之間,他們被一股浮力送起。

“要落地了。”陸青絕輕輕道。

岳少涯也暫時打起精神,但落地時的感覺和他想的不一樣,兩人輕飄飄的,仿佛兩片落葉,沒有半點高處掉落的沖擊力。

陸青絕皺着眉,“扶我。”

岳少涯瞧着這位教主大人,想起的還是以前的青青,到底還是伸手扶了一把。

這一扶,他才發現陸青絕身體軟綿綿的,沒有絲毫力氣,“怎麽?”

陸青絕淡淡道:“此地磁場有異,會吞噬修習《玄陽真解》這門功法修出的功力,我在此地功力盡失,要靠你送我進入聖元洞的中樞了。”

岳少涯終于明白這個聖女為什麽信任的人來做了,不夠信任的真不敢帶下來玩兒。

岳少涯桃花眼驟然眯起,“也就是說,我要在這裏欺負你,你都只能受着了?”

陸青絕瞬間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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