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軍情

陸離走後,柳微瑕忙不疊将帶來的酒皆收了起來,交給海棠,心有餘悸道:“差一點兒,我就要害了我的小侄兒!從今日起,姊姊切記聽陸先生的叮囑,不可沾酒。”

穆清嘴角噙笑,看着她站在自己身前吩咐下頭的仆婦們,該注意什麽,又不能做什麽。離京小半年,穆清的确有許多事情不知曉,譬如陸離歸府、入太醫院,譬如東宮與宣王府的黨争局勢,再譬如昔日跳脫的柳微瑕如今竟已有了七八分王府主母的模樣,甚至在吩咐侯府仆役的時候,眼角餘風中帶出了一絲她自個兒也沒留意到的淩厲。

察覺到穆清興味的目光,柳微瑕面色微紅,娓娓道:“......我跟着劉嬷嬷學的。”

穆清但笑不語。

柳微瑕的面上浮現了一分羞惱,論理她尚未生養,不會知曉這麽多瑣事。奈何宣王府裏的人盯她盯得緊,月前她早膳喝牛乳時嘔了聲,劉嬷嬷竟歡喜地認為王妃有孕,當即重重吩咐了下去。

自然,不過一場空歡喜。

穆清卻拉住了她的手:“幸而有你,方才......我一人都不知該怎麽辦。”

知曉孕信的時候,穆清的滿心滿眼全是歡喜,再則是一股子無措。縱然她在華蓥見過初孕婦人的模樣,但到底是七八年前的舊事了,于後頭的調養身子之法亦只知曉個大概。

穆清知曉即便此刻身邊沒有柳微瑕,海棠亦會替她吩咐好一切。但若說到點子上,海棠與劉嬷嬷委實是一樣的。海棠敬重她扶持她,不過因她是宋修遠的夫人;海棠替她打點府中的一切,亦不過因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唯有柳微瑕,留在此處,真真正正替她着想。

柳微瑕似想到了什麽,回過頭來叮囑道:“我聽阿瑾說如今東宮仍盯着侯府,眼下姊姊有孕,需更加小心。”

穆清含笑應下:“妹子有心了。”

實則經歷了去歲的中秋宮宴,明安帝對東宮早有疑心。再以當今京中的動靜而言,東宮不可能再擄她出府,亦不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往府裏頭安插細作。陰謀詭計她尚不怕,心底擔憂的唯有她有心無力的朝堂局勢與無任何消息的北境戰場。

***************

北地邊境無任何戰報,京畿的百姓們議了幾日便漸漸歇了。中秋将至,坊間又說起了去歲中秋宮宴的舊聞。

許是感知到了母親心底對父親的牽挂傷神,不忍再惹母親為自己傷身,穆清肚子裏的小娃娃甚是安分。穆清本也是通透之人,思忖着與其在府中無用地擔憂,不如将自己的身子養好了,這一月內便時時告誡自己不可胡思亂想。

柳微瑕亦不時來府中走動,離開後将宣王妃的餘威留在了鎮威侯府,那些掩在暗處盯梢的幺蛾子們不敢揚出水花,倒也省得穆清再費心神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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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征戰在外,按例中秋宮宴由東宮太子妃操辦,諸事去繁從簡。然自去歲八月周墨被幽禁于偃月行宮後,東宮太子妃之位一直空置至今。故而今年的中秋宮宴仍由薛後主持,設在了昭慶殿。薛後邊上原本阖該屬于東宮太子妃的位置,今年坐着宣王妃柳微瑕。

兩年前偃月行宮的中秋宴上,柳微瑕的邀月酌出盡風采,太尉之女好美酒擅制酒的名聲亦傳遍了京城。彼時柳微瑕人微言輕,京中貴女大多對她這個癖好嗤之以鼻。而時過境遷,昔日太尉府上的小娘子搖身一變成了宣王府受盡疼寵的王妃,且薛後閑暇時亦高高興興地收了柳微瑕孝敬的佳釀,如此,柳微瑕的酒方子亦成了佳話。

今年的中秋宮宴上,柳微瑕又制出了好酒。去歲重陽的金菊花,并着稍許蜂蜜,金菊的清香與花雕的醇厚兼而有之,入口遂有淡淡的苦澀,卻最終化作淡淡的菊香,唇齒留香。上好的金菊有延年益壽之效,故而姜懷瑾為之取名壽客飲。

在座的主府女眷皆分了一杯品賞,而到穆清手上的又是一盞溫茶。穆清抿着清茶,看着薛後身側的柳微瑕游刃有餘地與各府女眷周旋。似感知到了穆清的目光,柳微瑕趁衆人不在意,朝她嬌俏一笑。

穆清垂首看着手中的清茶,自然知曉這是柳微瑕的手筆。嗅着殿中的酒香,穆清雖略喲遺憾,卻也覺得暖心。

看着殿中的女眷們把酒言談,柳微瑕略松了口氣。端起案上的酒盞,只是方才還覺得清雅的酒香,此時放在近處嗅着,卻莫名刺鼻得很,酒味自鼻端直沖胸臆。

略微有些氣窒,柳微瑕不動聲色以袖掩杯,在諸位夫人的面前佯作喝下了酒。放下酒盞後,胸口的窒悶感依舊,柳微瑕将杯盞放得遠了些,決心今夜再也不碰酒了。

然身子愈發不适,小腹亦有隐隐墜痛之感。忍了片刻,柳微瑕側身悄聲與薛後通禀了聲,便提前離了席。方走出昭慶殿,柳微瑕眼前發黑,驟然昏死過去。

......

穆清注意到了柳微瑕的面色,心底有些不放心,宴罷後在昭慶殿外問了幾個當值的宮人。一番詢問,方才知曉柳微瑕已被送至清寧宮偏殿。

穆清看了眼天上的皎月,估摸着時辰尚未到酉時三刻。

正思忖着是否去清寧宮探望柳微瑕,這時突然有一位宮人匆匆從昭慶殿內追了出來,見到穆清,躬身行禮:“見過莫夫人。”

穆清認出了這是清寧宮的卷耳姑姑,遂颔首應了:“姑姑尋妾何事?”

“殿下吩咐,請夫人往清寧宮中走一趟。”

薛後?穆清颔首應了,心中卻忽生疑窦。柳微瑕病倒在清寧宮中,這個時候薛後竟還有心召見她?

清寧宮外,穆清見到了柳微瑕的母親陸夫人,匆匆見禮後,穆清便跟着卷耳入了內殿。

薛後正坐在殿中上首處,聽着陸離細細禀明柳微瑕的情況,見穆清來了,卻并未令她回避。

穆清站在殿內一角,颔首聽着,方才知曉柳微瑕竟也有孕了。擡首輕撫過自己的小腹,穆清心底升起了雙重的歡喜。

不多時,陸離便退了出來。行至穆清身側,陸離微微擡首,偷觑了穆清一眼,在薛後看不見的地方朝她颔首,神色古怪。

只是穆清無暇顧及他掩在眸中的用意,便斂眸行至殿中,朝着薛後行跪拜禮:“妾莫氏阿謠,見過殿下。”

薛後神情溫潤,應道:“夫人有孕在身,不必行此大禮。坐到吾身邊來吧。”

未幾,殿外的內侍朗聲唱到:“太子殿下到——”

穆清擡首望了薛後一眼,薛後朝她微微颔首,眸中帶笑。

“兒臣見過母後,母後福壽安康。”姜懷信入內,朝着薛後行跪拜之禮。

穆清起身朝着姜懷信躬身行禮:“妾見過殿下。”

姜懷信看着穆清,神情清冷。不及穆清站直身子,姜懷信躬身禀道:“兒臣夜訪母後,乃為了北境邊防之事。”

穆清心頭一窒。

“北境邊防乃軍中大事,自有你父皇定奪,太子手上可有鎮威侯的消息?鎮威侯夫人亦在這兒,太子親自告訴她便好。”薛後淡淡應道。适才宴罷她便得了姜懷信的消息,道有要事禀明,她當即料到事關北境邊防。思忖着這數月裏穆清應憂心不已,她便将穆清召進了清寧宮。

姜懷信又望了穆清一眼,神色複雜。穆清垂首斂眸,心頭似有一股莫名的壓迫之感,雙手不受控制地絞着衣袖。宋修遠出生入死這麽多年,均能從戰場全身而退,無恙凱旋,此番......應也是如此吧?可想到今次不同以往的境況,涼國來勢洶洶,直接破除了邊境軍防......穆清的一顆心被吊到了嗓子眼,雙手輕顫。

“适才——”

“宣王殿下到——”

話未出口便被殿外的內侍打斷,姜懷信微不可見地蹙起眉頭。

“宣。”柳微瑕仍在偏殿躺着,薛後絲毫不奇怪姜懷瑾會親自前來,淡淡吩咐了聲。

“兒臣見過母後,見過皇兄。”見到殿中的穆清,姜懷瑾又朝着她微微躬身,“莫夫人。”

姜懷信冷冷地朝姜懷瑾颔首回禮,唇間溢出二字:“四皇弟。”

穆清起身,強自鎮定地對着姜懷瑾躬身行禮:“妾見過宣王殿下。”

尚未等姜懷瑾開口,姜懷信朗聲道:“四皇弟,莫讓弟妹久等了。”

姜懷瑾看了眼殿中數人,見薛後朝他微微颔首,遂開口對姜懷信道:“适才臣弟在殿外見到了陸太醫,道內子已無大礙,眼下正在偏殿歇着。既如此,臣弟便不去打擾,不若與母後皇兄敘敘話。”

薛後颔首笑應:“也好。不過回了宣王府,你可得好生養着王妃,不可再讓她飲酒了。”

姜懷瑾應下。

姜懷信瞥了姜懷瑾一眼,見其神色平和,壓下心中的不悅,複又轉過身子對着薛後禀道:“啓禀母後,适才兒臣接到周翰将軍遞回的北境軍報,道鎮威侯數月前率精兵一萬先大軍而行,入河北道定州後蹤跡全無。”

聞言穆清心中大驚,雙唇輕啓,卻不知該說什麽。

“周将軍命一千軍士留于定州搜尋鎮威侯與其麾下軍士,然一月過去,未果。”姜懷信續道,“定州多高山,地勢詭谲,毒物叢生,多有野獸出沒。周将軍疑心鎮威侯于深山內中了敵軍埋伏,致使屍骨無存。”

薛後亦被鎮威侯失利的消息所懾,一時無言。

看了眼面色慘白的穆清,姜懷信續道:“以前線軍報分析,涼國此次不費分毫力氣便破了北境防線,兒臣恐我夏朝大軍中混入敵國細作。”

姜懷信話音方落,姜懷瑾開口道:“尚無實據,皇兄不可僅憑周将軍的一面之詞妄——”

然而未等姜懷瑾說完,一直站在穆清身後的青衿忽然大聲驚呼:“公主!公主!”

聽了姜懷信所言,穆清仿若被抽去了大半力氣,立即昏死在青衿懷裏,渾身軟得不像話。青衿發急,抱着穆清跪倒在地,殷殷懇切道:“二位殿下莫說了,公主有了身子,受不得這樣的刺激啊!”說着,又抖着手輕拍穆清的雙頰:“公主?快醒醒啊。”

薛後見此情狀,立即吩咐卷耳:“快傳太醫!将陸太醫追回來!”言罷,她又看着殿中兩個長身玉立的兒子,皺眉道:“還有何想說的?去興慶殿尋你們父皇說個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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