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還在樓下
第二十一章 我還在樓下
空氣中每一個水分子都在預言哀號，江笑鼻尖一陣發酸。
陳修陽按着她的指示，直接把車子開到樓下，她緊張到不能冷靜思考，她不敢想程月華要有什麽意外，這個家該怎麽辦？她又該怎麽辦？
陳修陽看着她開車門的手都有些不利索，随即拉開車門，從車身前邊繞過去，從外打開副駕駛門。
“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和你一起上去？”他伸手扶了下從副駕駛座上下來的人。
她搖搖頭，下車步伐有些踉跄，“不，不用了。”
陳修陽不放心，但現在跟着去她上樓也略顯唐突，他點點頭，“好。”
她急匆匆朝樓上奔去，和往常相同的樓梯今日顯得越發多。感應燈忽明忽暗，把她的小臉映照的慘白。到家門口時，她一把拉開大門，看到江德本正背着程月華往外走。
“爸，媽現在怎麽樣了？”
程月華雙眼緊閉，神情痛苦，額頭上布滿汗珠，饒是寒冬天，母親身上的毛衣也濕漉漉的。沒等江德本回應，江笑看的心疼，“為什麽沒打120！”
話趕話，她轉身拿起架子上的大襖就披在程月華身上，三人往家門外走，母親自從退休之後，這幾年也有些發福，爸爸背她顯得吃力極了。
江笑把鏈條包直接挂在脖子上，從後邊攬住母親的手肘，試圖分擔一些重量。
“你媽說什麽也不讓打120，她怕120把她拉到最近的廠醫院，說那收費貴。”
江笑簡直無語，父母那輩節儉程度讓她不知道說什麽好，“這都什麽時候了，還省這點兒幹嘛！”
程月華現在是半昏迷狀态，她眉頭緊鎖，手肘擡了又擡，想說的話到嘴邊也沒說出來，她表情看起來痛苦極了。
江笑今天穿的小高跟，三人一齊往下走略顯擁擠。她顫顫巍巍一腳深一腳淺的，掏出來手機打開約車軟件，最近的車子也要八分鐘之後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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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顧着叫車，一個沒留神腳下一歪，鑽心的痛感順着腳底板的神經往腦袋上鑽，她手上也沒敢松懈半分，仍舊緊抓住母親的手肘。
江德本：“怎麽了？怎麽了？你小心點？”
江笑擡了擡腳，已經覺察到不對勁，她強忍住痛感沒說話，不行了，看來車是等不到了。
十萬火急之間，她想到一個人。
她換只手拿手機，退出約車軟件，翻到微信界面，手指在界面上停留片刻，直接打去語音。
那邊馬上就接通，“喂，我還在樓下。”
*
01年北京申奧成功，那時候大街小巷都在歡慶，所有的小賣店都推出拿幹脆面裏邊的積分卡換玩具的活動。
她們小朋友哪裏懂得申奧的意義呢？只知道多吃方便面就能兌換奧特曼、HelloKitty或者葫蘆娃。
陳依楠奶奶退休金多，每次零花錢都是五塊十塊的給她花，她也不買別的，都用來買方便面，她要集齊葫蘆娃七兄弟。
程月華給江笑的零花錢少，她只能兌裏邊最小的HelloKitty，不過她也不挑，能跟着湊熱鬧就行。
總之，那段時間裏，大家都很魔怔，放了學成群結隊的孩子都往小賣部裏鑽。陳依楠有錢買的多，幹脆面吃不完，就分給江笑和思文讓她倆替她吃，江笑曾經一度看到幹脆面就想吐。
有天積分終于攢夠了，她拿着積分卡站在小賣部門前，遲遲沒能下定決心。
積分卡來的太不容易了，每張都是她冒着上火流鼻血的風險一口一口吃出來的。
小賣店的老太太透過老花鏡瞧着她，“再猶豫下去可什麽都沒有了。HelloKitty的聲音可好聽了！”
老太太這句話引起江笑的好奇，她聽過奧特曼的聲音，聽過葫蘆娃的聲音，好像還從來沒有聽過HelloKitty是什麽聲音。
這可更讓她下定決心要兌換HelloKitty。
她抱着寶貝興沖沖的跑回房間，甚至還把手洗幹淨才去拆開那個小小的盒子。
一個制作略顯粗糙的小kitty就這麽出現在她面前，她找到kitty背後的小小按鈕按下去，滿眼渴望的去感受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是什麽樣子。
“歡迎光臨，你好啊！”
當一個操着港市本地口音的男聲從kitty貓的身上傳出來的時候，江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不能接受kitty貓會是這麽個嗓子......
*
她到現在也不知道kitty貓的聲音到底是什麽樣子，至于kitty貓能不能發出最好的聲音，江笑也不在乎了。
但她現在知道，陳修陽的那句“我在。”徹底撫平她的焦躁。
叢林裏迷路太久，找到出口的時候就會奮不顧身的撲上去。
“麻煩你了......”她下了四五級臺階之後，才從嘴巴裏憋出這麽一句話。
挂斷電話，陳修陽也往門洞裏走。
江德本聽出話音，“誰在樓下？”
“就，一個朋友。”
江德本還沒顧上多問，長手長腳的陳修陽已經追到緩步臺，他上前攙住程月華，“伯父，我來吧。”
江德本沒有多客氣，畢竟現在他的體力也被耗盡，重力被分擔的瞬間，江笑覺得自己腳下更疼了。
陳修陽毫不費力的抱起程月華，“去哪個醫院？”
江笑扶着欄杆有點跟不上男人的步伐，“市醫院。”
陳修陽先一步走出門洞，江德本緊随其後幫忙把程月華塞進後座，随後他順勢坐在後座上。
這個時候陳修陽才發現有人慢了一步。
他往黑魆魆的門洞看去，看到一步一頓的江笑，他又折回去，“你怎麽了？”
江笑擺擺手，推了推他，“沒事沒事。”
陳修陽看到她額上豆大的汗珠，又看了眼她有些跛的腳，瞬間明白是怎麽回事。
江笑踉跄着往副駕駛坐，陳修陽緊随其後啓動車子。
路上他就撥通了120的急救電話，到地時直接把車開到醫院急診樓前，那裏已經有醫生護士提前守候。
待車子一停穩醫護人員就迎了上來。
急診不讓家屬進，江笑他們只能在外邊的長椅上等着，這會兒突然靜下來，江笑只覺得渾身像是抽絲剝繭一般無力。
陳修陽看了眼江笑的腳踝，“還痛嗎？”
不提她都快忘了還在隐隐作痛的腳踝，她撒謊，“不痛。”
陳修陽點點頭，“身份證給我一下，我去辦個手續。”
江笑還在大口喘氣，腦子不能思考，只當是程月華住院需要的，便從包裏掏出來身份證遞給陳修陽。
陳修陽去隔壁醫生那兒有一陣子沒出來，江笑死死的盯着急診室的大門，生怕等下錯過什麽消息。
“爸，要不我給哥打電話說一下吧。”
江德本一拍大腿猛地反應過來，差點忘了江舟，“得說，得說。”
江笑直接掏出手機撥過去，沒響幾聲那邊就挂斷了，江笑看了眼時間，現在是晚上，不是上班的時候。
她壓制住自己。
又撥過去，這次江舟很快的接通。
“哥，媽現在在急診，你要不要來看媽媽一眼。”
從上次和程月華吵一架之後，江舟就沒再給家裏打過電話，起初，他以為小妹是來做說客的。
聽到程月華在急診的消息，江舟也跟着緊張起來，“哪個醫院？我馬上來。”
從小到大，江笑都是無條件的站在哥哥這一邊，她到現在也不知道哥哥身上到底出了什麽事，哥哥又為什麽會躲躲藏藏？興許她知道答案，但是她沒敢細想。
“江笑，到彩超一室。”
叫號鈴聲打斷了江笑的思緒，她有些疑惑的起身。
陳修陽從一旁診室出來，上前挽着她的手臂，“阿姨估計還要等下才能出來，我們先去二樓拍個片看看腳踝好不好？”
他語氣裏充滿商量的口吻，江笑眉毛皺了皺，“我......”
“一瘸一拐耽誤了，以後更不能穿高跟鞋了。”
二人說話聲音不算大，但是夜間的急診上人煙稀少，江德本在一旁看着，他也是過來人，這小子是什麽心思他看的一清二楚。
江笑回頭看了眼江德本。
江德本：“你朋友說的是，去吧，去吧，我在這守着。”
江笑這才又一瘸一拐的跳着往前走，她人在前走，但是能感受到江德本的目光一直盯着陳修陽，江笑不自在，扭頭一看身旁人，那人卻沒有半點兒的異樣。
長廊盡頭，剛一轉身，陳修陽往前邁出半步，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把江笑抱了起來。
江笑壓根沒有反應的機會，整個身子就這麽頭重腳輕的往後仰，她下意識的雙手攀上陳修陽的脖頸。
有人花容失色，有人暗暗發笑。
她壓低嗓音，生怕被走廊那邊的爸爸聽到，“你幹嘛？！”
陳修陽抱着她往上掂了掂，二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了，“嫌你走太慢。”
江笑睜大眼睛瞪着他。
陳修陽歪歪脖頸，氣息均勻的噴灑在她臉頰上，“怎麽了？萬一等下阿姨出來你還沒拍好怎麽辦？”
她又聞到了薄荷味，是第一次見面時候就在他身上聞到的味道。
怎麽會有人能堂而皇之的說出這種讓她無言以對的話。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笨嘴拙舌，嘴巴張了張，還是沒能說出反駁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