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劉氏知道小壯現在喜歡跟着阮玉嬌,特地避開了小壯, 悄悄跟阮金多提這件事。
“孩子他爹, 你不是叫我給嬌嬌尋摸個人家嗎?今兒個李家嫁出去那閨女回娘家,說了一個我覺着還不錯。”
“給嬌嬌說親?”阮金多一怔,随即擺了擺手, “這事兒不急, 嬌嬌如今能掙錢了, 這麽早把她嫁出去幹啥?叫她再在家留個四五年, 能掙個二十兩銀子,到時候再給她找人家就是了。”
劉氏有些懵,“四五年?那嬌嬌都二十歲了!”
阮金多毫不在意地道:“二十又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身子骨,指不定跟她娘一樣懷不好孩子,好人家哪有願意要的?幹脆等她二十給她找個死了婆娘的,嫁過去直接當娘,也免了她生子的辛苦了。”
這話可真是令人心寒,連劉氏都忍不住懷疑阮玉嬌到底是不是阮金多親生的。好好的閨女要嫁去給人當填房, 還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其實不就是想拘着人家多掙點銀子回來?這可真像老太太說的那樣,拿閨女當牲口使呢!
不過那死丫頭不是她生的, 阮金多越不在乎,她越高興。想到那死丫頭跟前頭死掉的娘越長越像,她就想看那死丫頭受盡苦楚,如此才能消掉她心頭的恨意!
可是高興過後,劉氏難得聰明了一回, 拉着阮金多道:“當家的,你是為嬌嬌着想,怕她不好生養叫婆家嫌棄,但老太太不會這麽想啊。你也知道咱家老太太多疼她大孫女了,一直把嬌嬌當大小姐養着呢,她說啥也不會讓嬌嬌去給人當填房的。我還沒跟你說李家閨女提的人呢,男方是她婆家的遠房親戚,長得一表人才是個識字的,家裏也有田産在。就是太過挑剔了,想找個長得好的知書達禮的,願意出八兩銀子的聘金呢!這不我一聽就想到咱家嬌嬌了嗎?哪還有比她更合适的呀!”
阮金多頓時驚住了,“八兩銀子?真的?八兩都能娶三四個了,他幹啥找個農家姑娘?別是個騙子吧?”
“哪能呢?這可是老李家親家的親戚,知根知底的,騙啥騙?當家的你聽我說,嬌嬌今年都十五了,看老太太這幾天對親事這麽上心,也不可能留她多久。她一年掙四兩銀子是不少,可她能不能在家留上兩年還不一定呢,指不定哪天她說累了、病了,老太太還得叫她歇着,倒不如就把她嫁到這戶人家,她日子過得好不說,還能給咱們八兩聘金,肯定是不虧啊!”
這倒是讓阮金多遲疑了起來,阮玉嬌是他娘的心頭肉,不管有啥理由,要是把阮玉嬌留幾年再嫁還真能把他娘給惹毛了。再說劉氏說的也不無道理,就阮玉嬌這些年病過的次數看,若真有個頭疼腦熱的,老太太指定得叫她歇着,那還掙啥錢?沒見他先前一提多做幾件衣裳,他娘就急了嗎?
阮金多琢磨半天,咋想都是一炮弄齊八兩銀子合适,比叫阮玉嬌掙錢靠譜多了。他點點頭道:“成,你說的沒錯,人家這麽好的條件估摸着有不少人搶呢,你趕緊着跟娘說說這個事兒,把親事定下來。對了,到時候娘肯定得給嬌嬌出不少嫁妝,你多長點心,攔着點。一個丫頭片子賠錢貨,給她東西都是白瞎,都該留着給咱小壯。”
“那是當然,你放心,我指定好好看着。”劉氏見他同意,立即喜上眉梢。身患隐疾打死過媳婦的男人啊,讓那死丫頭嫁過去簡直太痛快了!叫她假裝嫌棄張耀祖,不稀罕那門親,弄得三丫像個撿漏的似的,等她們姐倆将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知道到底誰生的閨女才有福氣!
晚上幾個小子跟着阮玉嬌洗臉洗腳,幹幹淨淨地回屋睡覺。劉氏看到小壯爬床裏頭自個兒乖乖睡覺,話都沒跟她多說兩句,心裏更是憤恨。她期盼數年、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對着她只會大呼小叫,卻這般聽那死丫頭的話,叫她怎麽能不恨?這下好了,很快她就能把阮玉嬌嫁出去,叫那死丫頭再也不能跟她搶兒子!
阮玉嬌睡醒一覺起來,就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比如劉氏和阮春蘭、阮香蘭看她的眼神怎麽都透着興奮呢?還破天荒地跟她打了個招呼,把她吓了一跳。這母女三人看她不順眼她是知道的,卻不明白她們怎麽突然轉了性。
阮玉嬌心生防備,只是等到家裏人出去幹活兒也沒出什麽幺蛾子,便暫時放下心思,帶着幾個小的同老太太出門打豬草。她的身子弱主要是因為她娘懷胎的時候思慮過重懷的不好,後來又難産,所以幼時就比較容易生病,一直細細養着喝了不少湯藥才長這麽大。而老太太怕她累着,一般不讓她出門,風吹日曬的時候也多叫她待在屋子裏躲着。
時日久了,即使她已經不會常常生病,也因為缺乏鍛煉而比旁人身子弱。力氣小是真沒辦法改變了,但她這陣子日日出門,又是打豬草又是送水,還要去鎮上交衣服,走得路多了、曬得太陽多了,反而感覺身體好了不少。至少如今她一上午打半簍豬草一點都不會累了,叫老太太既心疼又欣慰。
四個小子已經養成了習慣,天天跟在阮玉嬌後頭,能幹啥就幫着幹點啥,累了就在旁邊玩一會兒。快中午的時候,阮玉嬌收起鐮刀,擦了擦額上的汗,就見他們四個在一旁玩過家家,小壯正當新郎官迎娶新娘子小柱呢。
倆小人兒手拉着手,還假裝要掀蓋頭,把阮玉嬌逗得直樂,“你們幾個知道啥叫成親嗎?還挺像那麽回事兒的。”
小壯立馬笑道:“知道啊!知道啊!村裏有喜事我們都去看過呢,再說這些天總有人上門來,不就是給姐姐你說親的嗎?”他突然噘起了嘴,“姐姐你要嫁人嗎?我不要!我要姐姐在家陪我玩!”
大柱、二柱雖然也喜歡姐姐,但他們早聽陳氏說過阮玉嬌這兩年就要嫁出去,倒沒覺得怎麽樣,只是說道:“姐姐你就算嫁人也要常常回家啊,我們還想讓你給我們講故事呢。”
“什麽呀?不要姐姐嫁,姐姐嫁了就成了別人家的人了。你們沒聽我爹說嗎?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爹都不讓我娘理我舅舅,到時候姐夫肯定也不讓姐姐理我們啊!”小壯對這方面特別注意,有理有據,很是着急。
老太太沒好氣地說:“小壯別聽你爹瞎咧咧,啥潑出去的水?你大姐是奶奶的親孫女,是你的親姐姐,到啥時候都斷不了這份親,自然得來往走動的。往後你當家了可得對你姐姐好啊,那樣你姐姐才願意回娘家看你。”
小壯似懂非懂,只知道連連點頭,“奶奶放心,我肯定對姐姐好,叫姐姐天天回家!”
老太太好笑地搖了搖頭,也沒跟他解釋姑娘家不能成天回娘家。看着兩個背簍滿了就招呼他們回去。
阮香蘭上午在家收拾家,下午才去地裏。他們回去的時候就見大門敞開,裏頭坐了個婦人,阮香蘭正給她端水喝。
婦人正是李冬梅的娘李王氏,瞧見她們立馬露出笑臉迎了上來,“老太太你們可回來了,我這都等你半天了。”說着目光落在阮玉嬌身上,笑得別有深意,“喲,這就是嬌嬌吧?都這麽大了?真是出落得越來越俊了!”
阮玉嬌不認識她,但想來又是個說親的,便問了聲好,轉頭對老太太說:“奶奶我收拾一下去給我爹他們送水,你們聊吧,晚點我回來做飯。”
老太太知道她不耐煩聽那些人亂誇,忙點點頭,“去吧、去吧,早點回來啊。”
阮玉嬌轉身進了竈房,隐約聽見李王氏跟老太太說她親家有個遠親要找媳婦,條件特別好,跟她最合适不過雲雲。她笑着搖搖頭,想不明白這些人怎麽這麽熱心做媒,雖說給說成了能得一份謝媒禮,可這些人連她什麽樣都不了解,哪來的依據說他們合适?反正她是不指望這些陌生人能說出什麽好親事,如今在家裏還算自由沒多大束縛,她還不想輕易就踏進另一家門呢。
對說媒的事不感興趣,阮玉嬌也沒仔細聽,很快就帶上水領幾個孩子出門了。到地頭送完水之後,她就慢慢悠悠地在村子裏走,別人問她幹啥去,她就說幹完活兒看孩子玩呢,是以也沒誰奇怪她為什麽到處走。
只可惜過去這麽久了,她依然沒找到她的恩人。她覺得自己沒記錯,那可能就是恩人沒在家,或者常待在家裏不出門,正好與她錯開了。她在村裏走了許久,又是毫無所獲,不禁有點洩氣。只憑一個樣貌要找出恩人猶如大海撈針,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報恩。
小柱看見她皺眉,忍不住拉了拉她的手,疑惑道:“姐姐?生氣?”
小壯聽了急忙跑過來,“啥?姐姐生氣了?跟誰生氣?”
阮玉嬌失笑,“哪有生氣?只是日頭有些曬罷了,你們幾個乖乖聽話我就高興,去哪兒跟人生氣去。”
小壯像個小大人兒似的點點頭,“這倒是,我們是最好的弟弟,哪能惹姐姐生氣呢?奶奶說了,做弟弟的必須保護好姐姐,往後長大了也要給姐姐撐腰。”拍了下胸脯,他昂着腦袋道,“姐你放心,我多吃點飯快點長大,誰也別想欺負你!”
“那好啊,我就等着小壯長大保護姐姐了。”阮玉嬌看着他同阮金多、劉氏都略有些相似的面容,心裏卻沒有一絲絲排斥。人同人的相處大抵就是如此吧,真心總能換來真心。小壯如此純粹的喜歡她這個姐姐,她也願意抛開同其他人的恩怨,只将小壯當個好弟弟看。至于日後他們會不會因為與別人的矛盾而漸漸疏遠,就不是如今該考慮的了。
今日開心就好好開心,将來的事等将來再說。
大柱、小柱羨慕地看着他們,陳氏已經給他們講清楚了,阮玉嬌是小壯的親姐姐,跟他們只是堂姐弟關系,遠着一層呢。如今住在一起沒的說,等将來大房、二房分家,阮玉嬌還要嫁人,他們慢慢也就沒什麽來往了,說不定一年見一次都是多的。
陳氏說這些的意思是叫他們長點心,幹點活兒是沒啥,但不能阮玉嬌說啥就聽啥,他們二房三兄弟才是一家人,阮玉嬌和小壯是外人。叫他們往後再有掙錢的事兒多想想二房,別傻了吧唧地被阮玉嬌使喚。
雖然他們覺得阮玉嬌沒有使喚他們,但好像陳氏說的也都在理,他們将來可不就是要分成兩家人嗎?既然早晚都要生分,那幹脆從一開始就不要太親密吧,免得将來阮玉嬌嫁人時,他們還要傷心。看小壯如今不就極舍不得阮玉嬌嗎?他們還是聽娘的,把親疏遠近分清楚一點好。
阮玉嬌能感覺出他們兩個和小壯、小柱的不同,不過也沒多想,畢竟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何況他們都是男娃,本來就不怎麽聽話,沒什麽奇怪的。
幾人正笑鬧着,忽然聽不遠處傳來“诶呦”一聲痛呼。阮玉嬌皺皺眉,讓孩子們離遠點,自己小心地繞過草垛去看,卻看見一位白發的老婆婆跌倒在地,爬不起來了。
阮玉嬌連忙跑過去,放下籃子扶起老婆婆,“老婆婆,您怎麽樣了?摔到哪兒了?厲不厲害?”
老婆婆臉都疼白了,捂着腳腕連連皺眉,“腳……腳扭了,沒事,我歇一會兒就好了……”
阮玉嬌看了一眼,着急道:“老婆婆您家在哪兒啊?我去幫你喊人吧,這得趕緊回去看大夫才行,傷到筋骨可不是小事兒,耽誤了醫治容易落下毛病的。”
老婆婆抿抿唇無甚表情地搖了搖頭,“不必了,我沒有家人。”
阮玉嬌聞言一愣,沒有家人的老婆婆?她打量了一下老婆婆的樣子,遲疑道:“您是莊婆婆嗎?”
老婆婆扯了下嘴角,笑容帶着自嘲,“原來我老婆子孤苦伶仃的事誰都知道啊。”
這話讓阮玉嬌聽得心酸,也許是上輩子對奶奶亡逝的執念,她對老人家一向都很心軟,但凡看到有困難的老人都想幫一幫。上輩子照顧孫婆婆便是緣由于此,這輩子也同樣,她根本不放心讓莊婆婆一個人在這兒。
阮玉嬌想了想道:“大柱、二柱,你們倆跑去叫李郎中,就說村西頭的莊婆婆在這裏扭傷腳了,請他趕緊過來看一下。對了,別忘了叫人幫忙,我力氣小,可能擡不動莊婆婆。”
大柱、二柱立即點頭,“姐姐你等着,我們馬上回來!”
兩人眨眼就跑沒影兒了,阮玉嬌倒了碗水給莊婆婆喝,安慰道:“莊婆婆您別着急,郎中馬上就來,您先忍忍歇一會兒。來,喝點水吧。”
小壯在旁邊幫不上忙,也不知該幹啥,好奇地問了一句,“莊婆婆你咋會沒家人呢?你家人都去外頭幹活兒了嗎?”
“小壯!”阮玉嬌皺眉喝止,使了個眼色道,“你去看着點小柱,別把他吓着了,就在那邊挨着草垛坐會兒吧。”
莊婆婆默默喝着水,等他們都以為她不會開口的時候,她突然低聲說了句,“我的家人啊,都死光了。”
明明是一件很悲傷的事,被莊婆婆說出來卻平平淡淡,好像跟她沒關系似的,甚至她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可阮玉嬌就是知道她心裏不會這麽平靜,也許多年的往事已經不會讓她觸之流淚,但那種心中的悲痛定然是無法磨滅的,始終牢牢地刻在心中,就如上輩子的她一樣。
忽然之間,阮玉嬌對莊婆婆的經歷感同身受,同樣是失去了重要的親人,同樣是自己一個人受盡苦楚。她突然理解了莊婆婆為什麽多年來不願意同別人來往,變得越來越孤僻古怪。若是她前世沒有遇到孫婆婆教導她、開導她,恐怕她也會沉浸在失去奶奶的悲痛中無法自拔吧!
小壯知道“死”是什麽意思,當下不敢再多嘴,總覺得莊婆婆面無表情的樣子有些吓人。不過他在旁邊看看莊婆婆,又看看姐姐,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怪不得奶奶總叫他保護姐姐呢,如果這莊婆婆有個好弟弟照顧的話,怎麽會弄成這副可憐的樣子呢?要是有一天他姐姐沒了家人孤苦伶仃,他一定要把姐姐接到自己家好好照顧的,絕不讓姐姐變得像莊婆婆這樣!
阮玉嬌瞥見他突然很有鬥志的樣子,實在無法理解,她發覺這幾日家裏的人都怪怪的,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麽。不過這也說明她察言觀色的功夫還不到家,她還得繼續努力才行。
不多會兒大柱、二柱就氣喘籲籲地拉着李郎中跑回來了,大柱喘着氣道:“大、大姐,我們把、把李郎中請過來了!”
李郎中不敢耽擱,忙上前給莊婆婆看上,片刻後眉頭緊皺着嘆了口氣,“莊婆婆年紀大了骨頭脆,這一下是骨折了,至少要養三個月才能着力,半年以後才能正常走路。要是想恢複成原來的樣子,怎麽也得等一年以後吧,這還要保證能好好養着,服藥、換藥都不能停下。”
阮玉嬌怔了怔,再看莊婆婆毫無表情的樣子就有些心疼。骨折得多痛多折磨人?莊婆婆竟除了最開始呼痛幾聲便跟個沒事兒人似的了,要不是莊婆婆臉色越來越白,她還真以為是李郎中看錯了呢。而最讓人揪心的是李郎中的話,三個月不能着力,半年才能走路,這對一個沒有家人的老婆婆來說是多麽殘忍?
那不能停下的藥誰來給她熬?她餓了、渴了要方便的時候,誰來照顧她?這樣一個傷了骨頭無人照顧的老人,是不是就只能數着日子等死了?
李郎中就是知道莊婆婆的情況才會嘆氣,不止如此,還有內服外敷的藥物所需的錢財。若量少他就直接幫一把了,可老人骨折非同小可,用藥的銀錢也是少不了的,救急不救窮,他只是個郎中,真的幫不了這個忙。
氣氛一時有些沉痛,誰都沒有說話,還是莊婆婆打破了這份沉默,淡淡道:“我老婆子早就等着這一天呢,也好,能早些去和他們團聚了。”
這個“他們”是誰大家都知道,可是這樣卻更顯出莊婆婆的凄涼。阮玉嬌道:“李郎中,您先幫忙把莊婆婆擡回家治一下,其他的我來想辦法。”
“你?”李郎中詫異地看她一眼,不是不相信她,而是這種事她一個小姑娘根本幫不上忙,就算她想幫,她爹娘也不會同意的。
不過看到阮玉嬌堅定的雙眼,他就沒再說什麽,點點頭,招呼帶來的兩個兒子幫手把莊婆婆擡回家。兩個大小夥子都十七八歲了,力氣大,一個背起莊婆婆、一個在後頭扶着,走路穩穩當當的,讓阮玉嬌跟着放下了心。
莊婆婆的事是阮玉嬌聽奶奶偶爾提過的,多的不清楚,只知道莊婆婆的丈夫早亡,她一個人拉扯大一兒一女,很是艱難。可天有不測風雲,莊婆婆的兒子在十幾歲的時候跟人起沖突被打死了,據說是意外,對方賠了點銀子也就算了,官府都不管的。而她女兒嫁人沒幾年竟也病死了,外孫長大後上了戰場就再也沒回來。
可以說跟她有血緣關系的人一個個都走了,每隔幾年她都要白發人送黑發人,承受錐心之痛。從前她還多少有點牽挂,但自從外孫死了之後,她就徹底成了個活死人,如今這樣一日日麻木地活着,也只不過是因為答應過女兒和外孫會好好保重身體罷了。
她的痛苦無人理解,村裏還謠傳她是掃把星,刑克六親,誰都不敢靠近她,仿佛離得近點都會沾上晦氣。于是莊婆婆就搬到了城西人煙稀少的地方住在一個破房子裏過活。從前為了給女兒治病,她欠了不少債,賣掉房子和地才還清,她一個老太婆只剩一小片菜地,這些年日子過得就越來越苦了。
到了莊婆婆的家,阮玉嬌看到搖搖欲墜的大門和栅欄,下意識地皺起了眉。等進屋後看到有些透光的房頂就更是擔心了,這樣一個透風漏雨的住處,能養好病嗎?再說這裏總共就一個卧房、一個小倉房和一個簡單搭起來的竈臺,一眼望去空蕩蕩的,都看不見什麽吃的,以莊婆婆如今的樣子還能活得下去嗎?
阮玉嬌心裏堵得難受,上前握住莊婆婆的手道:“您別擔心,我會想辦法過來照顧您的,骨折雖然嚴重,但好好養着總會好的,您千萬別放棄,活着總能看見希望。”
莊婆婆似乎已經決定等死了,搖搖頭道:“你是個好心的姑娘,我謝謝你。不過我的事你就別管了,別給自己惹麻煩,回家去吧。”
莊婆婆難得說這麽多話,雖然也才幾句而已,卻能聽出她有一副好心腸,從來都不願意連累別人,這讓阮玉嬌更加下定了決心。她若沒碰上也就算了,既然碰上了,她自然不能看着莊婆婆就這樣死去,這又不是什麽絕症,若莊婆婆的家人泉下有知,肯定也無法接受讓莊婆婆這樣死去的。
阮玉嬌知道說多了沒有,直接去竈臺上燒水熬藥了。等她喂莊婆婆喝完藥,李郎中也将莊婆婆骨折的地方處理好了,正叮囑莊婆婆養傷的禁忌。莊婆婆看樣子不怎麽上心,有一句沒一句的聽着,根本沒在意。阮玉嬌只好認真記下,心裏想着怎麽才能過了阮金多那一關,讓他們能同意自己照顧莊婆婆。
把莊婆婆安頓好之後,他們回家都已經過了飯時了。一家人都在家裏等着,阮金多一看她就氣道:“你幹啥去了?不知道到時候得做飯啊?讓我們這麽一大家子等你,你好意思不?”
“就是,嬌嬌你也太任性了,你自己貪玩也就算了,咋還拖着幾個弟弟呢?你要再不回來,你爹都快急得出去找了。”劉氏幸災樂禍地拱火,還不忘添上一句,“我跟你爹可就小壯這一個兒子啊,經不起吓,你這當姐姐的往後可得注意着點。”
阮金多本就生氣,聽她這麽一說直接拍桌子站了起來,可還沒等說話,老太太就不幹了。
“幹啥?你倆這是幹啥?餓這麽一會兒就受不了了?那咋不自個兒去弄點吃的呢?孩子回來晚了肯定是遇着事兒了,你們倆不說趕緊問問,還一上來就是一通罵,我看最該罵的就是你們,一點當爹當娘的樣子都沒有!”
小壯看奶奶護着姐姐,也趕緊說:“就是就是!我們才沒貪玩,我們是去救人去了。要是沒有我們,那個老婆婆指不定會咋樣呢,我們是做好事,咋不誇我們還要罵我們呢?”
這話讓幾人聽得一頭霧水,劉氏急忙問:“救啥人?到底咋回事?救了人沒給你們點好處啊?”
阮玉嬌皺了下眉,回道:“莊婆婆摔骨折了,我們正好碰見就幫忙請了李郎中,還把她送回家安頓了一下,這才回來晚了。”
一聽是莊婆婆就知道什麽好處都別想了,那老婆子比誰都窮,哪裏能要什麽報答?劉氏撇撇嘴道:“就你好心,請了郎中不就得了?還跟去人家家裏幫忙,把我們等着吃飯休息的這些人全給忘了,一點正事兒都沒有。”
小壯有點發懵地道:“救人不是正事兒嗎?”
劉氏被噎了一下,有些尴尬也有些不知如何解釋,支支吾吾地說:“這……這救人也得看對方是啥人啊,要是有錢人,你救了指不定能得一大筆銀子呢,像莊老太太那樣的,救了也白救啊。”
老太太怒道:“劉氏!你說的是人話嗎?是不是哪天我倒下了你也懶得管我,直接把我丢出去了事啊?”
“哪能啊,娘你看你這咋還多想了呢?你是我娘,我肯定得孝順你,那莊老太太不是跟咱沒關系嗎,我、我這……”
“行了別說了!最沒正事兒的就是你,你給我閉嘴吧你!”老太太一聽她說話就頭疼,這種娘還不得把小壯給教歪了?幸好小壯現在最聽阮玉嬌的話,不然她真是要被這不着調的給氣死。
阮玉嬌嘆了口氣,說道:“奶奶,莊婆婆真的很可憐,李郎中說她的傷處至少要三個月才能着力,半年才能正常走路,我看她一個人住在那兒沒個人照顧,這樣下去肯定是養不了傷的。我想……”
阮香蘭吃驚道:“幹啥?你不會想把她接到咱家來吧?你瘋啦?一個不認識的老太太,你管她幹啥啊?”
眼看老太太皺起眉頭,阮香蘭連忙道:“我也不是說不該幫忙,我就是想着幫也得分情況不是?咱家實在沒有空屋子,再說也不能見個人受難就這麽幫,不如去跟裏正說說請裏正想法子吧,這事兒不是歸裏正管嗎?”
阮玉嬌掃了眼衆人的表情,繼續道:“奶奶,我不是想把人接回來養,我是想着平日裏我快點做活兒,得了空就去莊婆婆那兒幫幫忙。她一個老人孤苦伶仃的不容易,咱們鄉裏鄉親的能幫就幫一把,您覺得呢?”
老太太自然是沒意見的,只擔心她太累,拉着她道:“你想去就去吧,總共也沒多少活兒,奶奶一個人就能幹。”
“那怎麽行?我不可能為了別人的事讓您累着的,我只是有空的時候去,不會耽誤別的事。”
明明只是一句保證,可落在阮金多的耳中卻成了偷懶的證據,“你幹活、做衣裳還能抽出空去照顧別人?那你平日裏都閑着幹啥了?咋不知道多做兩件衣裳呢?”
阮香蘭好不容易看到阮玉嬌挨罵,忍不住道:“爹,家裏的分工根本就不公平,我看大姐的活兒是太閑了,該多給她分點活兒才是,不如就把家裏這攤子交回給大姐吧,反正大姐都是做熟手的。”
阮玉嬌瞥了她一眼,道:“你覺着你幹得多我幹得少,不如咱倆換換,我去地裏頭幹活,你負責想法子掙錢,你看咋樣?”
阮香蘭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她負責掙錢?她能有啥法子?她早偷偷去鎮上試過了,最小的成衣鋪都不要她,她要是同意了不是自取其辱嗎?
阮玉嬌又道:“你說家裏這攤子我做的熟手了倒是真的,你瞧瞧你幹的這些活兒,跟我以前比差了多少?一去後院都一股子熏人的味兒,你要是不趁着這時候把這些活兒學會,将來到了婆家不是給爹娘丢人?別忘了老張家選你是為了什麽,你要是嫌你手裏的活兒累,說不定老張家就會嫌你好吃懶做。”
這是把當初挑剔她的話全扣在阮香蘭頭上了,讓阮香蘭再也找不到想偷懶的理由,就連阮金多都嫌阮香蘭是沒事找事,他在讓阮玉嬌掙錢呢,就算空閑了也不可能幫別人幹活啊!
小壯肚子突然響了起來,見大家看他,有些窘迫地道:“幹啥?還不能餓了?也不知道吵吵啥呢,我們天天就幹那些活兒,幹完了就玩,我們把玩的工夫拿去照顧莊婆婆還不行啊?爹,我不要姐姐做衣裳,她天天下午做衣裳都不能跟我玩了。”
小祖宗發話,阮金多也沒法子。他怕小壯鬧起來真不讓阮玉嬌做衣裳,連忙收起自己的小心思,笑道:“你姐姐那是幹正事兒呢,幹得好了別人都誇她,你不想叫人誇她嗎?行了,爹不說了,她幹完活兒就叫她跟你玩啊,不過你不能去莊婆婆那邊,那不是好地方,你要是去了,我可就不讓你跟着你姐了。”
劉氏立刻道:“嬌嬌你願意幹啥是你的事兒,可不能再帶小壯去了啊,給我們小壯沾上晦氣,我跟你沒完!”
陳氏雖然不像她那麽疾言厲色的,但也攬着三個兒子開口附和了一句,“是啊嬌嬌,你還小,不懂這些事,有些人是不能靠近的。”
阮玉嬌微微一笑,“我知道了,那我以後若是幹活兒快了就抽空去看看莊婆婆,你們放心,我不會帶弟弟們去的,家裏的活兒也不會耽誤。今天是情況緊急,我才回來晚了,以後不會了。”
老太太雖然有些擔心,但看阮玉嬌心意已決,自然是站在她這邊,一錘定音,“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誰也不要再有意見,我和嬌嬌去做飯,你們該幹啥幹啥去。”
阮玉嬌發現事情比她想象中的容易,心裏松了口氣。卻不知阮金多看着她的背影皺起了眉,更覺着把她嫁出去是對的了,反正很快就能說成親事換八兩銀子,而阮玉嬌又保證了幫人不耽誤掙錢,那這些天她願意幹啥就幹啥去,誰還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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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小仙女們的地雷和營養液,也謝謝大家的收藏和評論!麽麽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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