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菩薩

菩薩

在賀清越的幫助下,搬家只用了半天。

原本租住的房子已經和老夫婦達成友好退租協議,初弦一定要按照合同上的違約條款賠付,老夫婦覺得這事兒多半也有自己責任——

責任就是早幾年沒有在別人的勸說下裝一扇更加嚴絲合縫的門和門口的監控錄像。

一番你來我往的拉扯,最終賠付百分之三十的金額,初弦長長嘆息,那些她當年購置的家具幾乎留在原處。

這邊收拾停當,她又跟着賀清越去接了初初。

不過一周沒見,小貓竟然肉眼可見地胖了一圈。

初弦看得嘆為觀止,兩手撈進懷裏,沒半分鐘,腕骨隐隐作痛。

“賀先生,您是把零食當主食喂?”

始作俑者吊兒郎當地攤手聳肩,撩起薄薄眼皮,深邃的雙眼皮褶痕積着散漫的笑。

“我可不敢。小初老師,我哪能知道初初是光盤行動的堅實簇擁者?”

看來還吃上自助了。

小貓軟乎乎的肉墊喵嗚一聲拍在她側臉,初弦嫌棄地拎開它一只肉粉色的爪子。

搬家一直弄到下午,差不多飯點的時間,黃立勇半小時打七通電話耳提面命讓初弦一定要回家吃飯。

并附言:不許帶男朋友回家。

嗓門之洪亮,聽得某個還未正式轉正的人低低哂笑。

Advertisement

兩人關系只差臨門一腳,早些年風流浪蕩的賀二公子如今講究告白這種循序漸進的俗事,為此沒少耽誤程潤夜宿溫柔鄉的時間。

程潤跟他說不通,只得找初弦大倒苦水。

一連甩過來六七個哭哭表情包,震得初弦手心發麻。

初弦心想他還不知道你賣了他吧,要知道,能給你把自在居平了。

她不算愚笨,知道賀清越為什麽大費周章做這些他從前最瞧不上的事情。

拜托,給一個女孩告白诶。那是賀家那位太子爺做得出來的事兒嗎?

程潤大喇叭,閑聊時不慎跟人走漏消息,盡管只是只言片語,但傳到二代的圈子中,赫然變為成“賀清越浪子回頭”。

奇了怪了,賀公子真能有浪子回頭的一刻,真不知對方是怎樣的小菩薩,将他這個禍害收了去。

聽到這話,程潤笑得高深莫測:

“別說,還真是小菩薩似的姑娘。”

當天晚上,她收到一個陌生的好友請求,對方備注“管麒鑫。姐姐我們見過!”

她點了同意,那邊像是二十四小時守在對話框前,無縫給她彈出一個“嫂子好”,後面跟着很有程潤風格的一排感嘆號。

晚上吃飯,譚嘉雅單獨找她談了一回。談男朋友可以,但得知根知底,對方又是有權有勢的身份,黃家兩口子真是操心極了,生怕她吃虧。

初弦就笑,她搖搖頭,解釋:“我們真沒在一起。”

所有人都默認他們已經在一起,只有當事人知道彼此之間多清白。

譚嘉雅欲言又止,初弦斂笑正了色:“我知道我在做什麽。如果他對我,和那位應先生一樣,我保證,我不會重走我媽的路。”

沒人比譚嘉雅明白,這個看似柔軟溫和的女孩子,一顆心多堅韌。

她擠出一個笑,拍了拍初弦肩膀,讓她下樓吃水果。

至于風暴中心的男主角,則是在各路人馬的八卦轟炸中不慌不忙地關了靜音。

幽雅安靜的禪房悄無聲息,一側做了池景,曲水環繞,萬壑争流,博山爐幽幽袅袅升起一簇白煙,有人伸手截斷。

她攔了一把虛無缥缈的冷霧,側眸,極清冷的目光。

“老太太,這事您別怪賀清越。怪就怪我。”

戚映坦蕩迎上雲芳女士的目光,面無表情道:“我喜歡女孩子。”

雲芳女士到底是5G沖浪達人,知道現在年輕人思想觀念不可同日而語,她僵硬着點了點頭,笑容不乏尴尬:“到底是你們之間的事情......小映,這事兒,你父母知道嗎?”

戚映端得那是一個理直氣壯自報家門:“今晚出來時知會他們一聲。老太太,我一會兒還得趕漢堡的飛機,時間緊湊,恕我不能陪您吃飯,先走一步。”

她主打快刀斬亂麻,從頭到尾沒留一個眼神給賀清越,拎包轉身出門。

對戚映的行事作風,雲芳女士早有耳聞,只是百聞不如一見,她多少有點意料之外的震驚。

她端茶飲一口,自說自話:“戚家那兩孩子,性格也不知随了誰,行事風風火火。”

賀清越轉玩火柴盒,可有可無地笑道:“奶奶,我和戚映這事兒,就算結束了吧。”

雲芳女士這才想起今日與會為何而來。

她瞪視賀清越,怒道:“戚映說自己喜歡女孩子,真的還是假的?別是你兩合計出來的借口。”

“哪有人拿自己性取向當借口啊奶奶。”賀清越好氣又好笑:“您最近不是在追一部戲嗎?戲裏的女二號,是戚映女朋友。”

雲芳女士一下來了精神,炯炯有神地問:“真的假的?我可稀罕那女孩了。模樣标志又有演技,小映的眼光不錯不錯。”

賀清越揚眉:“那您孫子眼光怎麽樣?”

終于談到今夜正題。

怪不到雲芳女士厚此薄彼,實在是喜歡初弦,有些人打第一眼瞧見了,就知道自己日後和她會有故事。

但她不能直白地在小輩面前表現出來,只好點一點頭,等幾秒,又點一點頭。

“人家小姑娘幹幹淨淨的,你就差了一點。”

賀清越啞然失笑。

雲芳女士數落起賀清越可一點沒嘴軟,可越數越心虛,愣是瞧自己這個獨苗苗的孫兒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初弦願意,奶奶支持你們早早定下來。但她要是不願意,想拼事業,你也別攔着人姑娘,收收你那沒屁用的大男子主義,知道嗎?兩個人要走一輩子,光有愛可不夠,互相尊敬也得有。”

雲芳女士苦口婆心地勸導,聊着聊着,內容開始往無可回頭的方向跑偏,竟琢磨起來到時該下多少的聘禮合适。

像賀家這樣的高門大戶,一言一行往往暗藏攪弄風雲的本事,若對方是門當戶對強強聯合,倒也不懼別人說什麽;可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免不了落了貪財虛榮的口舌。

知道那孩子父母亡得早,聽說是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叔叔在照顧,雲芳女士咂摸一圈兒,疑惑:“初弦沒有其他親人了嗎?他父母沒有其他什麽的兄弟姐妹?”

賀清越坐到老太太對面,時不時解鎖屏幕看一眼手機,狐朋狗友的消息如雪片紛飛,可備注【小月亮】的頭像,安安靜靜,根本只打算在他朋友圈占據無關緊要的一席之位。

他點進對話框,手指懸停半晌,敞亮之前,他們就沒有過多聊天的習慣,重複率最高的,無非是吃了嗎,吃了什麽一類毫無營養也沒有深度例行公事般的話題。

“......”聽到雲芳女士的話,賀清越微妙地頓了頓,反手收了手機,低低地笑了下:“奶奶,不是我有意瞞你。關于她的事情,我希望能等我們塵埃落定了再說。”

話裏話外竟是保護之意,雲芳女士雖然好奇,卻也不好打破砂鍋問到底,她活動了下略微酸疼的肩背,手掌壓在他肩上撐起身。

“行了,你們小孩自有緣分。哪天成了,帶回家來吃飯啊。”

賀清越輕笑,算作答應。

*

晚上被程潤薅到了新開的清吧,一行人五人六,等他推門姍姍來遲,八方目光直勾勾地釘着賀清越。

賀清越坐到預留的位置,環視一圈。

“怎麽?”

“沒啊。”程潤反應很快,故作無辜地攤開手,“大家都以為你帶小初妹妹。”

在座都是熟面孔,除開程潤,其餘幾個私交不錯,有人湊上來遞煙,賀清越背手拂開,修長骨感的手指抵在鼻尖,輕輕搖頭。

“不抽了。”

那人笑得很促狹,伸手攬一攬懷裏濃妝豔抹的女伴,笑說:“也成。那你喝什麽?老賀,給點面子,別說連酒也不喝啊。”

賀清越往後靠,呼吸聲在吵鬧隔間裏逐漸趨于平緩,手機震一聲,他拿起來,只是工作上的事情。

沉默半晌,他收視線,手機往角落一丢,懶懶擡起輕薄眼皮,眼底彌過一圈兒頻閃的燈串,似笑非笑。

“随便吧。不挑。”

小開立刻招呼經理,完了跟人換個位置,坐到賀清越對首,沖他揚了揚高腳杯。

“聽潤哥說嫂子是南城本地人?剛好,佳佳初來南城,人生地不熟,我平時又忙,沒得時間陪她,你搭個線,問嫂子願不願意偶爾出來逛逛街?”

他懷裏姑娘年紀不大,聞言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刷得纖長的假睫毛顫得慌亂。

看起來像大學生打工的年輕服務生上了兩杯大都會,酒液清瑩澄澈,浮着淡淡流光。

“我不好替她拿主意。”

“也是,是我唐突。”

意料之中的回答,小開聳肩笑笑,推開懷裏姑娘,兩人對杯輕碰。

程潤算是南城交際花,人際關系纏夾不清,和對方聊了兩句私事,轉談城西商圈下半年的招标計劃。

“想弄個游樂園——哎你別笑,我還不能有點童年濾鏡嗎?老是什麽環球世界迪士尼,去也去累了,我打算弄點有新意的。”

賀清越沒就新意二字繼續往下深談,但卻思維發散地想了一會兒。程潤和那邊鬧了一局橋牌,手氣不錯,贏了個開門紅。

“你兩關系哪一步了?小初妹妹松口沒?”

賀清越含糊應了聲,程潤聽不大清,在他耳邊喇叭似的高分貝問:“什麽?”

震得賀清越擰眉,伸手排開他。

“你這樣真不行。”他老神在在地出主意:“你自己開車來是吧?來,這杯酒喝完,我給小初妹妹打電話。”

賀清越睨他一記冷漠眼光,弓着修長手指搭在前額,濁豔光影裏幾分格格不入的疲憊。

“又做什麽?”

摸到陷入毯椅的手機,程潤強迫他解鎖,又讓他切進初弦的微信。

兩指點點自己,又隔空點點賀清越,眼神警告:別多管閑事。

程潤避開人潮,找了隅清淨地,指尖掐着一支欲燃不燃的煙,耐心地等待語音電話的接起。

“小初妹妹?我是你程潤哥哥,你現在方便嗎?老賀喝醉了,能不能來接個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