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劫道

劫道

正式和賀清越确認關系的日子和從前沒有太大的區別。

...嗯,其實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

比如說這個人熱愛向全世界介紹他的小女朋友,一日三餐準時準點上線問候初弦吃飯了沒,如果得到她“暫時還沒”的答複,那麽在接下來的四十分鐘以內将會看見一輛極其騷包豪奢的古斯特停在胡同巷口,許教授會捧着保溫杯滿臉欣羨地看着初弦被他含笑春風地接走。

又比如他遇上急事要走國外一趟,會纏纏綿綿地誘哄初弦開他那輛售價驚人的古斯特送他到機場,然後埋首在她頸窩絮絮叨叨念着“要等我回來”、“要好好吃飯”、“我不在的時候受委屈要告訴我”。

初弦就很好脾氣地問:“嗯,那受委屈了你該怎麽辦呢?連夜飛回國嗎?等你回來我差不多也能自己解決了吧。”

“自己解決”四個字對賀清越的敏感程度百試百靈,他直起身,鏡片後向來寡冷的眼眸逼視她:“不行,你要找程潤。”

“好好好。”

初弦無奈舉雙手投降,順勢往他腕表瞥一眼,登機時間迫在眉睫,這人還在這兒跟她耍賴。

“落地了再和我說吧。”

她手指拂過銀杏領帶夾,小小聲地嘀咕了句“怎麽喜歡銀杏呢......”

他沒聽清,往她前額吻一下,意猶未盡地,又沿着唇角細細啄吻。她被他親得無奈往後倚,伸手在他肩前推了兩下說:“真的該走了哦。”

他家小姑娘都這樣趕他了,他還能說什麽呢。賀清越俯身溫柔地蹭了蹭她小巧鼻尖:“會想你的。24小時,1440分鐘,5184000秒。無時無刻,都會想你。”他就着這個姿勢,微微側過臉去吻她。

其實更肉麻浮誇的情話她不是沒聽過,他這人看着清冷孤高,應該和“戀愛腦”一類的詞語絕緣,但真戀愛了他是真公開,真纏乎,确實恨不得一整天都黏在她身邊當個大號挂件。

初弦安靜攥着賀清越塞到她手心裏的車鑰匙,鑰匙圈被他挂了一個不知打哪兒淘來的小鈴铛,一碰就丁零當啷地晃。

至于那鈴铛的樣式很眼熟,和終南別館那枚別無二致。

古斯特的駕駛體驗和自己那輛小二手完全是雲泥之別,初弦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車暫時停在小區樓下。

兩天後,她就發現小區物業群裏有人拍了古斯特那極其嚣張的連號車牌,驚恐地問:“啊?啊?啊?這是哪位大佬的車啊???”

——然後她發現和以前生活還是有很大的區別。

初弦朋友很少,私生活更是寡淡無味,平時雷打不動的三點一線,如今不再按時按點去醫院探望老爺子後更是縮減到了兩點一線。

但就這麽奇怪,她在研究院附近總能遇見千奇百怪的人,有時候是程潤,有時候是管麒鑫,有時候是更多叫不上名字也不認識的人。

那種視線沒多大惡意,單純的好奇占了大多數。主要是因為先前賀清越掀起來的動靜太大,先是雷厲風行地和應家斬斷各項合作,接着又手起刀落地收拾了應二太太。他這一番連消帶打,應家傷筋動骨倒不至于,侮辱性卻極大。

——賀、應兩家算世交吧?倆老爺子幾十年交情,如何能容小賀總一意孤行?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說是為了個女孩,應家早年不幹人事,欺負人好好一姑娘。

——胡扯吧,你說別人我信,賀清越?怎麽可能。他能像那種人?

程潤默默聽了一耳,擰開保溫杯喝紅酒,心裏腹诽:他不光像,他還是呢,那個死戀愛腦。

誰都想細究個中緣由。

程潤深知這事兒不好捅出去,不然對初弦名聲有損。用他的話來說,小初妹妹前半生已經很不容易了,下半輩子別把她卷入任何牛鬼蛇神的揣測裏。

他有心圓融場面,卻也牽扯出故事中唯一的女主角。彼時衆人才知,原來是“沖冠一怒為紅顏”。

至于紅顏的身份,倒是出乎意料的幹淨。一介無親無故的孤女,能查到的資料不外乎是南城大學公開可閱的優秀畢業生,畢業直接招攬進古漢語研究院,是國家重金培養的人才。

和初弦共事過的喬微笑得意味深長:賀總終于追上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然後輿情無可避免地跑偏:還是賀清越親自追的人呢?

看來,傳的有鼻子有眼的浪子回頭,竟然一語成谶。

不過也有些不好聽的聲音,程潤這時不緊不慢地出來招呼:小初老師是許教授的親傳學生,許教授和賀家老太太那是什麽關系?你們去查一查吧。

于是那些不中聽的聲音跟着煙消雲散。

身處風暴中心的初弦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她只是好奇最近研究院怎麽來了那麽多人。她一尴尬二回熟,不多久便落落大方地給他們泡一杯茶順便介紹古漢語發展歷史。

得,這下看熱鬧的服氣了。原來真是清白幹淨的好女孩,就說她開的那輛小破車吧,現在擱二手市場賣不到八萬元。能開這種車的女孩子,她能是貪圖賀家富貴的人嗎?

必然不能。

初弦聽到這兒時暗自失笑,還好他們沒看見那古斯特,不然又得傳出什麽樣的風言風語。

日子過得平淡無味,程潤在頭半個月來得很勤,沒事兒撺上許教授和另外兩個師妹一車子熱熱鬧鬧地開到自在居吃完飯,完事兒再挨個兒給人送回家。

他也算忙人,但上回被賀清越耳提面命地罵過後,竟然心甘情願地當個尾随保镖,生怕應家那邊有什麽手段。

初弦心想法治社會,倒也不至于看顧得那麽緊。但賀清越算是一朝被蛇咬,如果不是公事在身恨不得幹脆不放人,他離開前言之鑿鑿說自己不會耽擱太久,但他要去做什麽,初弦拿不準也沒問,他從前就一直挺忙的,戀愛談得見縫插針。

語音視頻打得很勤,而且基本能掐準和南城之間的時差,好幾次過後,初弦納悶地問他是不是給裝監控器了,怎麽次次都能挑中她的休息時間。

賀清越笑得意味深長:“因為什麽時候都在想你。”

在他屢試不爽的情話攻擊下,初弦暫時能做到臉不紅心不跳,她開外放,手裏擦拭一塵不染的流理臺,水流聲汩汩作響,她走過來走過去,小小的屏幕框不進身影。

她這邊太陽剛沉落地平線,那邊夜色稠濃月亮高懸。

初弦依舊話不多,大多數長達幾小時的通話時間基本是各做各的。他檢閱合同郵件,她做工作收尾或古文翻譯,手機靜靜地放在一旁,偶爾想起來便問一聲對方名字。

對此,賀清越嚴肅總結:盡早結束網戀。

她顧及賀清越的休息時間,早早窩上了床,洗盡鉛華的小半張臉埋進柔軟的輕薄羽毛被,眼尾勾弄一點兒不是很盛的笑容,輕着聲音問他:“困了,睡覺好不好呀?”

賀清越無端端地捏了兩下喉結。

“差不多了——忙完這兩天就回去。”

他說什麽她都樂于點頭,很乖的,黑曜石似的杏眼彎了又彎,不過他說再多胡七八糟的話,她也很耐心地聽,很好性兒的點頭。

“哦對了,我明天下班,打算去望園看一下爺爺。”

盡管初弦對應家人做過的事情感到不齒,但爺爺畢竟老了,現在又病重,她沒道理不去探望一眼。

賀清越沉默半晌。無論出于哪種方面,他都不大願意初弦獨自和應家打交道,那日不歡而散後,初弦在他的介紹下請了一位律師,替她處理老爺子留下來的不動産。

她說不要,是真的不要。

終南別館也好,望園也好,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要不要找人陪你?”

初弦眨眨眼,困意上湧,眼神千絲萬縷的迷糊,和他說話的嗓音也軟得一塌糊塗:“不用啦,我自己能處理。別擔心,現在是所向無敵的初弦,沒什麽可以傷害到的初弦。”

“那好。”賀清越無奈失笑:“有什麽事你打電話給我,不許介意時差。”

初弦軟軟地嗯,想了幾秒,忽然湊近話筒,用她那把賀清越抵抗能力基本為零的嗓音說:“早點回來吧,我也很想你。”

.

初弦計劃提前收工,打算趕在周五晚高峰之前駛出水洩不通的二環路。

但計劃總趕不上變化。

她剛把一應雜物收攏進挎包,準備把茶杯洗淨後離開時,師妹其一從屏風後面探頭探腦地說:“初初姐,有人找。”

初弦一愣,心底拿不定會有什麽人在這個節骨眼找她。

她把背包重新挂回桌角,應了聲“就來”。

入夏後天暗得慢,她踩着一束斜支長影,意外在白玉石桌看見一道熟悉背影。

“鐘醫生?”她走過去,惑然地問:“是你找我嗎?”

鐘立謙轉身時把手機往口袋深處退了一寸,他逆着身後雲蒸霞蔚的晚霞,唇邊牽出一個看不出距離生疏的笑容:“對。之前我還欠你一頓飯,你今天方便嗎?”

初弦一時啞然。

她和他無疾而終的故事,想起來,竟然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了。

初弦下意識推拒,但他那雙一向溫潤如玉的眼直直地迎上,不給任何值得信服或不信服的理由出口。

“我們還是朋友吧?”鐘立謙忽然問。

她被他态度弄糊塗了,半晌才遲疑地點一點頭,說:“是......但我......”

鐘立謙視線越過她肩前,看見研究院內鬼鬼祟祟的兩個女孩,朝前進一步時初弦猛然後退。

那瞬間的反應基于初弦自己也沒想到的下意識,她抗拒得太明顯,不由得升起幾分淡淡尴尬,張口想解釋,他卻無奈失笑:“原本想去和你老師打聲招呼,不過我電話響了,猜是停車時堵到別人位置,我去挪車,然後在門口等你可以嗎?”

他不給初弦拒絕的後路了,初弦無法,只得先折返回工位勾了挎包和水杯,許教授戴着眼鏡從房間出來,眼尾餘光瞟一瞟外邊:“初弦,不想去可以不去。”

初弦手指別過耳邊垂散的發,面色溫柔地笑:“之前确實有約定,他都過來接我了,實在不好推。”

“好吧。”許教授不好就她的交友圈多伸手,待她臨走時目光囑咐一番:“那你別耽擱日太久,吃完了早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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