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醒醒,快醒醒!”

蕭玉正睡得熟,也不知道誰扯着她的胳膊使勁兒搖晃,晃得她三魂飛了七魄。

是問春還是念夏,這倆死丫頭不要命了麽,居然在她睡覺的時候這麽大勁兒晃她!?

她又惱又氣,閉着眼睛将身邊那人狠狠推開!

“哎呦,梁公公,你這是要摔死奴婢呀!”

梁公公是誰……

蕭玉被逼得睜了眼,往旁邊一瞥,只見身旁有個小太監正從地上爬起來,眼巴巴地看着她說:“梁公公,主子要出門了,且進去吧。”

主子?哪兒來的主子?

不對勁,她院子裏都是丫鬟,哪兒來的小太監?

她大駭,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并沒有在榻上,反而是坐在某座宮殿的廊下,她驚慌失措地站起來,大喊道:“來人,快來人!”

這一大喊,立時湧上來了好幾個玄衣侍衛,刷地拔出了明晃晃的佩刀,沖到蕭玉跟前。

“梁公公,有刺客嗎?”

蕭玉素來大膽,可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看着晃眼的銀白色刀光,登時不敢喘氣,驚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問春念夏在哪兒,她怎麽會獨自在這鬼地方?

“沒刺客沒刺客,都下去吧。”旁邊的小太監上前道。

侍衛們見狀收起了佩刀,狐疑地四下查看去了。

就在這時候,殿門打開,從裏頭走出來兩個人。

走在前頭的人居然是靖王。

蕭玉呆呆看着他。

大半夜的,她怎麽會遇到靖王?

靖王一襲玄色錦袍,系着鴉青色大氅,孑然站在橘黃的宮燈旁邊,冷冷的眸光朝這邊掃過來。

他是靖王,卻又不是白日裏見過的靖王。

沒有言語,沒有動作,只是靜靜站在那裏,便一掃白日遇見時通身的輕浮慵懶之色,身姿氣度迥異。

見蕭玉直愣愣望着自己,靖王眼眸微眯,蹙眉道:“梁平,大呼小叫做什麽?”

梁平?

梁平是誰?他為什麽喊自己梁平?

蕭玉一句話都說不出,不經意地往下一瞥,驚覺自己竟然宮廷內侍的褐色錦袍。

驚愕得說不出話時,旁邊的小太監頗為機靈,上前禀道:“主子,剛梁公公在廊下看爐子的時候打了盹兒,怕是做噩夢魇着了,半天回不過神。”

做噩夢魇着了?

對,蕭玉連連點頭,喃喃道:“沒錯,是夢,我一定是做噩夢了。”

“廢物。”靖王掃了蕭玉一眼,丢下這話,徑直朝前走去。

小太監見蕭玉還愣在原地,趕忙推她,低聲催促道:“梁公公,主子都出門了,你還不跟上?”

“我跟上?”蕭玉疑惑道。

這回小太監真的無奈了:“梁公公,您不會中邪了吧?”

蕭玉見他擡手要來摸自己的額頭,趕忙捂着腦門躲開,“想起來了,對,我得跟着他出門。”

丢下這句話,她匆匆追着靖王的背影去了。

靖王身量高大,步子邁得極快,蕭玉一陣小跑,心裏嘀咕開來。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煩惱了那麽久靖王的事,夜裏就夢到他了?

跟……她得跟靖王去哪兒?

蕭玉胡思亂想着,跟着靖王出了王府。

此門甚窄,應當的府裏的側門,門前停着一輛黑色的馬車,靖王當先上了馬車,蕭玉迷迷糊糊地跟着進了馬車。

剛探進了半個身子,裏頭的靖王深深盯自己一眼,蕭玉這才意識到,身為靖王的下人,沒資格跟他一塊兒坐在馬車裏面。

那她坐哪兒呢?

蕭玉回過頭看了一眼馬夫,頓時明白了,她灰溜溜地退出車廂,跟馬夫并排坐着。

馬夫奇怪地看着蕭玉,低聲道:“梁公公,不關廂門嗎?”

關門?

蕭玉恍然,平時坐馬車的時候都是念夏和問春關廂門放車簾,現在在夢裏,她得為靖王做這些事。

奇了怪了……白天被靖王給欺負死了,夜裏做夢竟變成他的太監,真是沒天理,在她的夢裏,不是應當靖王變成太監伺候自己嗎?

不,靖王這樣的髒東西,變成太監也不能讓他近身。

這輛馬車只套了一匹馬,車廂亦十分狹小,至多容得下兩三人,不像是王府規制的馬車。外頭罩着烏漆墨黑的帷布,在夜裏不太顯眼,不知道靖王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蕭玉下意識地朝車廂裏的靖王瞥了一眼,發現靖王正微眯着眼睛養神。這打盹兒的神情,跟坤寧宮裏見識到的一模一樣。

一天到晚都在瞌睡,他到底有多少覺沒睡?

蕭玉正腹诽着,馬車裏的靖王驟然睜開眼睛,冷冷道:“怎麽還不走?”

明明是夢,怎麽感覺格外真實?

“就走了。”蕭玉幹巴巴地回了一句,飛快地關上廂門。

也不知道該叫馬夫去哪兒,想了想,虛張聲勢地對馬夫道,“走吧。”

還好,馬夫的确是知道的,不等蕭玉再多說什麽,一甩馬鞭,駕着馬車便飛快地走了。

剛入了秋,白日裏殘餘着夏日暑氣尚有些熱,夜裏的風卻是極涼。

馬車在漆黑的街市上飛馳向前,因着跑得太快,車輪和車轍碰撞出可怖的聲音。冷風嗖嗖地往蕭玉脖子裏灌,她只得縮了脖子,眯着眼睛。

蕭玉把手掌舉高,冷風從指縫中穿過,沒多時指尖就有些僵。

她輕輕“嘶”了一聲,迅速把手縮回來。

好冷,怎麽在夢裏會冷得鑽心?

馬夫奇怪地看了蕭玉一眼,蕭玉只作不知。

怪就怪吧,反正是做夢。

靖王這混蛋,在她夢裏也不肯消停。

大半夜的不睡覺往外跑。黑燈瞎火的,他要做什麽?

想到這裏,蕭玉突然想到,他不會是要去□□吧?

驚愕之餘,她忍不住好奇起來,也不知那花街柳巷是什麽景象。雖說都說那裏是銷金窟、是腌臜地方,可柳永在花街柳巷裏寫出了那麽多流傳千古詞曲。

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今她在夢裏,又是太監身份,正好可以跟着靖王去見識見識。

她原是個膽大妄為的,素日為着禮法拘束,一朝入夢,竟盼着靖王能帶着她去花街柳巷見識一番,想去見識柳永詞中那些“如花面,恣雅态,明眸回美盼”的歌姬舞女。

想入非非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眼前是一條靜谧的小巷子,黑燈瞎火,顯然不是莺歌燕舞的秦樓楚館,蕭玉失望地下了馬車。

“梁平。”馬車裏靖王的聲音似乎不太愉悅。

蕭玉懵過之後,旋即回過神,上前打開了馬車的廂門。

梁平,是白天跟在靖王身邊的那個小太監嗎?

她不習慣這個名字,更不習慣被靖王這樣的家夥呼來喝去。

靖王跳下馬車,面無表情地掃了蕭玉一眼,徑直進了宅子。

蕭玉都沒留意到,宅門是什麽時候打開的。

“梁公公,你今天是不是不大舒服?”馬夫上前關切問道。

“有點頭暈,沒事。”蕭玉勉強道,見靖王已經走遠了,趕忙追上去。

這是一座兩進的院子,門臉不大,庭院不大,布置得還算雅致。廊下挂着羊角燈,院子裏栽着不少桂樹,品種比不得英國公府的好,香氣還算宜人。

蕭玉随着靖王剛走到桂樹下,裏院走出來一個曼妙美人。

那女子身着紅衫,體态婀娜,眉宇間盡是婉轉風情。

一見靖王,盈盈上前一拜,嬌聲喚道:“王爺。”

靖王“嗯”了一聲,神态似乎較之前軟和了許多,沒有波瀾的眼睛在女子身上打了個轉兒。

女子被他這樣盯着,欣然垂眸,一派嬌羞姿态。

“都已經備妥了,王爺裏頭請。”

裏頭請?

這倆人……不會吧,蕭玉想起靖王在京城裏有好幾房外室的傳言,立時有了判斷,眼前這個紅衣佳人定是圈養的金絲雀之一。

蕭玉凝噎。

還以為夢裏的賀玄有什麽地方不一樣,原來只是變了樣子,底子還是一樣的髒。白日裏哈欠連天,夜裏精神煥發,來找外室尋歡作樂。真是命苦,下半生竟要同這樣的髒東西朝夕相對?

光是想一想,蕭玉就覺得胸口疼。

“梁公公,進來呀,站在那裏做什麽?”

溫柔的軟語飄進蕭玉的耳朵,一擡頭,見那紅衣美人笑吟吟地朝自己走過來。

離得近了,蕭玉将她的面容看得更清楚。這美人并非狐媚樣貌,反倒生得溫婉乖巧,一颦一笑都頗為舒服。

一個外室……

蕭玉從沒想過這輩子會跟外室女子打交道,一時矜持着不肯說話,将臉別過去。

那女子見她這般回避,上前關切道:“方才王爺說你今日不太舒服,是不是着涼了?”

靖王跟她說自己不舒服?這家夥,居然會體恤下人。

蕭玉心中一動,仍是不願說話。

“梁公公,今夜風寒,我讓廚房給你熬一碗姜湯。”

“多謝。”剛才坐在馬車上吹了那麽多冷風,雖然是夢,蕭玉還是喜歡自己在夢裏暖和點。

見那女子還算幹淨整潔,蕭玉稍稍放下防備之心,故作淡然道:“王爺呢?”

女子溫柔說道:“已經進去了,今兒晚了一炷香,吳先生等久了,王爺心裏過意不去呢!梁公公,你進去沏茶,我去廚房看看姜湯。”

說完,女子纖腰一扭,朝邊上的廚房去了。她體态柳娜,走起路來很有味道。

吳先生?

蕭玉的心咚咚跳了起來,莫非……莫非他在外頭養的不是女子,而是小倌兒?

惡心,太惡心了。

蕭玉光只這麽一想,便覺得渾身難受,若是她自己撞見這種醜事,她敢指着賀玄的鼻子罵,偏生在這夢裏,她是賀玄身邊的小太監,不但不能指着他的鼻子罵,還得給他沏茶。

她狠狠攥緊拳頭,罷了罷了,只是一場夢。

若是裏頭的場景太過不堪,便把這夢裏的靖王直接殺了,不叫這惡心的夢繼續做下去。

蕭玉心念一定,跨步進了裏院。

正房關着門,裏頭亮着微弱的光,能聽到有人說話,卻聽不清在說什麽。

走到門口,她又怯了。單只想象着屋裏的靖王和那什麽吳先生可能做的事,渾身難受得要命。

秦樓楚館歌姬妓子什麽的,她尚有一絲好奇之心,兩個大男人……簡直令人作嘔。

“梁公公,你是不是真的不太舒服?”先前那紅衣美人從外頭進來,見蕭玉仍舊愣在院子當中,眉宇中不禁流露出擔憂。

蕭玉轉過頭,看着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那美人伸手摸了摸蕭玉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額頭,笑道:“不燙呀,一會兒姜湯就好了,你先到廊下坐着,我去給主子沏茶。”

“這裏頭還用得着沏茶嗎?”蕭玉指了指緊閉房門的正屋。

裏頭幹柴正燃燒着烈火,能顧得上喝茶?

美人看看裏屋,又看看蕭玉,不明白蕭玉是何用意,只以為她真的暈乎了,未再多言,只扶着蕭玉往上了臺階,令她坐在廊下的小凳子上。她自己則推門進了廂房。

借着開門關門的功夫,蕭玉一眼就看到了裏頭的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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