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chapter 48
孟詞開着車倉惶逃離,車子開到門口的時候,沒來得及剎車,一下子撞在了院子的護欄上,發出轟一聲。
房間裏柯白聽見聲音,連忙出去。
柯白知道孟詞今天又去了興隆公墓,所以特意提前下班回來等她。
柯白開門出去,看見門口的車輛,忙沖過去,她打不開車門,只皺着眉不停地拍打着車窗。
孟詞神情恍惚,半晌才心有餘悸地看着窗外的人,她按下車鎖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柯白。
柯白見她神情裏滿是驚恐與停滞,以為出了什麽事,連忙探身捧住她的臉,伸手去檢查她的身體,焦急問: “有沒有哪裏撞到”
柯白解開她身上的安全帶,将人半抱出來, “怎麽這樣不當心,開車……”
話完沒說還,孟詞忽然伸手猛地推開她,搖晃着跑回了房間。
柯白愣站在樓下,看着她慌張的背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孟詞将自己鎖在房間裏,暗黑籠罩着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一直萦繞在她的腦海中,她坐在床邊地上,緊緊閉上眼睛,雙手抱住頭,只覺得頭疼得要炸裂開。
所有的畫面像一道白光一樣刺過來,刺得她幾欲什麽也看不清,聽不清。
柯白跟着上樓,不住地敲門: “阿詞,你怎麽了你開開門——”
房間裏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柯白怕她出事,找來了備用鑰匙,開門進去。
走廊上的燈光從門外照射進來,照出床邊地毯下坐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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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白心下一沉,她慢慢走過去, “阿詞……”柯白蹲在她的身邊,雙手輕輕擡起,剛碰觸到她的手臂,眼前的人突然發瘋了一樣,嘶聲厲喝: “不要碰我!”
柯白雙手頓在半空中,她看着眼前滿面淚痕的人,皺眉問她: “到底發生了什麽告訴我,阿詞……”
孟詞放下抱住頭的雙臂,緩緩擡頭看她,忽然問: “柯白,你恨我嗎”
柯白一沉,目光泠然染上冷意,唇瓣緊緊抿住,一言不發。
孟詞看見她的樣子,像是印證了那些事情,她淡淡笑着,繼續說: “我是害死你母親和妹妹的人的女兒,你不該恨我嗎”
柯白臉色難看, “是誰告訴你的”
孟詞笑得絕望,嘴裏不斷呢喃: “原來是真的,原來都是真的……”
她漸漸無力,雙眸也漸低下去,無聲地落着淚,不停地說着這一句話,卻又仿佛用盡了她所有的氣力。
柯白看着眼前的人,可腦子裏卻全都是過去的事情。
母親被人逼得站在高樓之上,那樣大的雨,潑天一樣倒下來,雨水流淌進她的眼睛裏,她站在那裏哭着喊着,可母親就是不願意再看她一眼,依然絕望從高樓之上一躍而下。
那是她的親人,是生她愛她的母親,是她唯一依賴和愛着的人,就那樣一瞬間在她的眼前消失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柯白眼眶發紅,恨意滔天地笑着說: “我多想恨你,阿詞,我多想恨你……可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了……阿詞,我可以将你和她分割開來……”
她伸手去觸摸孟詞的臉龐,可孟詞卻忽然向後退去, “你不要碰我!”
孟詞漸漸哭出聲來,雙手撐在地毯上,她哭得眼睛模糊了,淚眼婆娑問她: “我的父親,是誰”
柯白先是一愣,半晌才又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她笑着說: “你還不配做我的親人。”
她傾身抓住孟詞的胳膊,将人拉進懷裏,她貼着她的眼睛,呢喃着吻她: “阿詞,我可以不計較你是誰的女兒,只要你願意留在我的身邊……”
孟詞渾身顫抖,無力着說: “你放開我。”
“我可以為了你放棄那些仇恨,阿詞,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像我這樣不顧一切地去愛你……”眼淚濕潤了她的唇瓣,她不住地呢喃, “再也不會有了……”
孟詞雙眸模糊,只有耳邊的呢喃,刺在她的心尖上,她只覺得痛得快要無法呼吸了。
她豁出去一切,轉頭盯着她的眼睛,孤注一擲地說: “我要你和我結婚。”
柯白先是愣了下,長長恍惚了許久,然後才笑着答應她: “好。”
她低頭吻她,細細将所有的眼淚吞下。她愛她,恨不得将她撕成一片一片,無法逃離,也無法再又任何的變故,就這樣安穩地待在她的身邊。
她大抵依舊是奢望的,将一切的賭注都壓在時間上,去奢望那一點自欺欺人的愛。
可她卻忘了,那麽一點建立在欺騙之上的愛,其實脆弱地不堪一擊。
終究像是她說的那樣,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像她一樣愛孟詞的人了。
她們将婚期定在了年後的元宵節,沒有教堂,沒有親朋好友,也沒有如水的宴席……
但柯白買下了一套華麗的婚紗,是孟詞曾見過最華麗也是最漂亮的婚紗。
她忽然想起卷卷,也想起了在汀城,她們一起選中的那兩套婚紗。
那兩套婚紗,遠不如眼前的這一件,可她卻依舊覺得,那才是這個世上最漂亮的婚紗。
她想起來,十八歲生日的那天,卷卷曾和她說,将來有一天她們的結婚的時候,一定要在花園裏結婚,花園裏要種滿紅色的玫瑰花。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卷卷,是在一條傍晚的長街上,天邊有潋滟了的橙紅色夕陽,整片天都是火紅色的,可卻下着雨,還出奇地有一道彩虹,媽媽曾告訴她: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卷卷是這天地間最溫柔的人,就像那道彩虹一樣,是她生命裏所有的光。
“阿詞,阿詞……”柯白輕聲喊她,孟詞恍惚回過神來,她看着眼前鏡子裏的人,雪白的婚紗将她的身體包裹住,鏡子裏的那張臉,是從前的孟詞。
柯白伸手挽住她的腰,細細笑問她: “喜歡嗎”
孟詞嗯了一聲, “喜歡。”
婚紗照暫時還沒有來得及拍,因為柯白臨時的忙碌工作,她答應她,等開春了再去和她一起拍婚紗照。她們在元宵這天,只去南城民政局領了結婚證。
很巧合的一件事,出了民政局,對面不遠處的長街,就是之前她們去過的東園燈會。
整整一年,不知不覺已經一年了。
柯白也察覺出來,她收起手裏兩個紅色的小本本,放進車裏,轉頭問她: “要去逛逛嗎”
孟詞目光只泠泠看着對面的繁華人群,問她: “你不忙嗎”
柯白說不忙,然後牽起她的手,帶她穿過馬路,從一截仿古的湖心游廊走過去,走到對面的古街。
這樣的街景年年都是一樣,幾乎沒有什麽分別。
從前有賣糖炒栗子的還是在賣糖炒栗子,她記得卷卷愛吃,有一回在她們家買了好幾包,第二天放進微波爐的時候,炸的噼裏啪啦響。
糖炒栗子門前排了很長的隊,柯白見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人家鋪子看,只當她想吃栗子,遂問她: “要去買一些嗎我去排隊。”
孟詞收回寂寥的目光,淡聲說: “不用了,走吧。”
街道人山人海,柯白怕她走丢,一直牽着她,穿梭在人群中。走了一會,突然又看見之前的那個吹糖人的老頭兒,柯白回頭看她,說: “有吹糖人的,想吃嗎”
孟詞看着那不遠處的吹糖人,愣了愣說好。
這一回孟詞沒有再像小孩兒那樣,滿心雀躍好奇地蹲在人家鋪子前看老頭兒吹糖人,只選了一個模具樣式的,是一只普通的小京巴。
小京巴的肚子被吹得圓鼓鼓的,倒不像小京巴了,尾巴拉得長長的,倒有些像小老鼠。
柯白問她: “好吃嗎”
孟詞低頭看着手裏的糖人,默默了良久,才嗯了一聲說: “還是甜的。”
天邊的煙花忽然轟地一聲,在漆黑的天空上炸出一朵碩大的煙花,霓光流瀉,孟詞仰起頭看着,一時忘了自己到底身處何時,身旁的人又是誰。
絢爛的煙花一年一年都是相同的,只是她想見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深夜,柯白開車,兩人一起回到別墅。
車子開進院子,孟詞已經靠在車窗上睡着了,柯白停好車,轉頭去看她。月光瑩然,她才記起來,元宵是十五,是月亮最圓最亮的時刻。
可以清楚地照出她的臉龐。
她相信,她們會越來越好,日子會朝着最好的方向慢慢向前,時間一定會治愈一切。
柯白替她解開身上的安全帶,手臂從她身下穿過去,低頭貼吻她的眉眼,剛要将人抱起來,懷裏的人忽然睜眼醒過來。
孟詞睡眼朦胧,迷糊地呢喃: “到了嗎”
柯白: “嗯,到家了。”
孟詞推開她的手,自顧自下車,然後往前走,說: “我自己走。”
柯白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叫住她, “阿詞……”
孟詞停住腳,沒有回頭。
柯白: “你還記得,我們已經結婚了嗎”
孟詞沉默片刻,依舊沒有回頭,她低低應了一聲, “嗯,我記得。”伸手推開門,她進了屋。
房間一如之前的陳設,沒有半分變化。
她們除了拿了那兩張結婚證之外,也和從前沒有變化。
她累得上樓,直接進了浴室洗澡。
她擡手拿着幹毛巾擦頭發,長發遮住她的視線,甫一擡頭,忽然落進一雙懷抱裏,孟詞一愣,雙手舉着毛巾,就這樣一動不動站在那裏。
房間裏開了暖氣,她剛洗了澡,整個人都帶着潮濕的氤氲水汽,雙眸清澈如故,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柯白愛她這樣不經意的時候。
因為只有這樣,才會讓她覺得,她們回到了從前。
這樣純澈的眼睛,清醒的時候,她再也見不到了。
柯白低頭吻她,舔舐她的唇瓣,占領她身上每一寸的氣味。
她有多熟悉她的身體,連孟詞自己都不知道。
這是瘋狂的一夜,柯白瘋狂地占有她。
這是她們的新婚之夜,她感受着孟詞的身體變化,情。欲是她愛她的另一個佐證。
意亂情迷的纏綿會叫人瘋狂,柯白眸光渙散,她低頭看她,忽然看不清似的,她吻她冰冷的唇,輕哄着說: “阿詞,說你愛我,就當做騙騙我,好麽”
那只手在她身下肆虐,孟詞偏過頭,躲開她的吻,她将身上的人拉下來,與她交頸相貼,只有這樣,她才不用去看她的眼睛。
她終究是沒有回答她,柯白捧她的臉,閉眼輕點了下唇瓣,沒有深入,起身去洗澡。
出來的時候,孟詞已經睡着了。
柯白過去,在她身旁躺下,伸手将人撈進懷裏,孟詞迷離着眼神,半醒半寐地仰頭看她,她默了好一會兒,忽然才說: “柯白,我愛你。”
柯白抱住她的雙手忽然愣住,一時忘記了反應。
孟詞伸手抱住她,再次喊她: “柯白……”
聲音很輕,也很溫柔。
溫柔到柯白還未來得及沉浸在這樣夢中,就聽見她忽然再次開口: “我想見見我的母親,可以嗎”
聲音漸漸蒙上一層濕意,孟詞顫聲說: “我很想她。”
終究是一場夢,她甚至還未來得及回味,就被這一切無情地拉了回來。
柯白下颌抵在她的額頭上,緊緊摟住她的腰,并未回答她的話,只淡淡地說: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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