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
番外
《菲薄》番外——愛而不得
陳西年是去年夏天畢業的,她學是的攝影專業,畢業後,她進了柯氏集團的宣傳部門。實習還沒滿三個月的時候,她遇見了柯白。
起初,陳西年并不知道,柯白就是柯氏集團的老板。
她第一次遇見她,是在一次出外勤的午後,正是滿公司的休息時間,北門那兒幾乎沒有什麽人。外勤組拍攝少了一組特制膠卷,讓她回公司取,她是在電梯口撞上柯白的,因為着急趕時間,她頭也沒擡往外沖,正好撞進柯白的懷裏。
只匆匆一眼,陳西年擡頭看見那人,只覺得她五官輪廓精致,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高貴而美麗,讓人過目不忘。
再之後,柯白與她在宣傳部門再次相遇,只不過不是在工作時間,她來接她下班,一直接送了她整整半個月的時間。
陳西年才知道,這人想追她。
那半個月的時間裏,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個人叫什麽,可她依舊沉淪在了那樣的追求之中。
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對愛情所有美好的幻想,全都在她看的愛情小說裏。
而柯白,就像是小說中的女主角。
不,她甚至比那書裏的女主角更加叫人着迷。
眉眼深邃,上等皮相,舉手投足之間的溫柔與貼心,一言一行全都吸引着陳西年。
甚至不需要柯白多主動,她就在那道深情溫柔的眼波之中,徹底沉淪。
那是一個雨夜,在寂靜的車廂裏,柯白捧着她的臉龐,低頭親吻她。
至此,她們開始正式交往。
Advertisement
宣傳部門只不過是柯氏最不起眼的小部門,不需要和高層對接,所以平時幾乎見不到領導階層的人,所以也沒有人知道,陳西年新交往的女朋友,就是柯氏集團的老總柯白。
陳西年正式知道柯白的身份,是有一天晚上,她來公司接她下班的時候,在公司門外遇到了設計部的總監沈曼映。
沈曼映不認識陳西年,卻是柯白的死黨好友。
她老遠認出柯白的背影,叫住她之後,才發現她旁邊的陳西年。
沈曼映看見陳西年的第一眼,神情微微怔住。
陳西年在雜志上見過沈曼映,她是柯氏最有才華的珠寶設計總監。至此,她才知道,自己交往了幾個月的女朋友,竟然就是她上班公司的老總。
還是國內珠寶龍頭行業的老總。
消息一傳開,陳西年就被調離了宣傳部,到了總部設計部工作。
設計部是柯氏集團的核心部門,其中也有單獨機密的攝影部門,陳西年就被安排了進去。
起初,陳西年也不願意,覺得是自己走後門靠着柯白才進去的。她年紀輕輕,剛畢業的第一年,只想着靠自己的能力去證明自己,争取自己應該得到的。
可柯白卻說不在意,堅持讓她到自己的身邊來工作,她親吻她的唇瓣,在她耳畔輕聲呢喃說: “我想你,所以想每天都能看見你。”
陳西年只因為這一句話,就徹底妥協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柯白會愛上她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孩。她就像是她看過的小說裏的灰姑娘,遇上了一個疼她愛她入骨的高貴公主。
一切都像是夢一樣不真實,可又告訴她,這一切就是真的,眼前這個人,口口聲聲告訴她,她愛她,喜歡她。
就這樣,陳西年和柯白交往了一年。
柯白對她很好,不論有什麽樣的要求,一概不問緣由,全都會滿足她。
甚至有一次,在大庭廣衆之下,她鞋帶散開了,柯白不顧所有人驚愣的目光,毅然蹲下替她系上鞋帶。
因為此,她成了整個公司的新聞和焦點。
甚至都驚動了柯白的父親——柯同甫。
陳西年早有耳聞,柯白和父親不合,因為身體的緣故,柯白的父親将公司全部都交由她打理,幾乎從不過問。
柯同甫聯系上陳西年,要求見她一面,并告知她,不要驚動柯白。
陳西年猶豫再三,最後答應了見他。
可後來不知怎麽的,消息洩露,柯白怒意沖沖地沖進柯家老宅,和她父親大吵了一架,将她拉走,并告訴她: “以後不要再見他。”
陳西年不知道他們父女究竟有怎麽樣的深仇大恨,可她覺得,骨肉至親的關系,總不至于要鬧成這樣。
她自以為在柯白心中的分量很重,主動地問她,意圖化解父女之間的誤會。
可柯白只看了她一眼,那幾秒鐘的相視裏,她第一次見到,柯白看她的眼神裏,除了深情與愛意,也會有冷漠與無情。
柯白送她回家,全程冷若冰霜,沒有和她說一句話。
她們已經同居了很久,她也一直住在柯白的別墅裏,可那一晚,柯白卻将她送回了她自己的家。
陌生地讓她感覺害怕。
也是第一次,陳西年見到生氣的柯白是怎麽樣的。
那比她與父親争吵時更加可怕。
只那一記漠然的眼神,就讓陳西年精神恍惚了好幾日。
從第一眼開始,柯白就一直對她很好,好到超出了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她也認為,自己在柯白的心裏,是獨一無二不可撼動的存在。
而這一切,都只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柯白愛她,極致地愛她。
可那一記眼神,忽然讓她也覺得,不是柯白愛她,而是她無法離開柯白了。
她眷戀着柯白對她的好與寵愛,沉淪在自己幻想的那個美好而幸福的小說故事之中。那樣一個對她好的人,她只怕再也無法離開和割舍掉了。
整整十天,柯白沒有再見她。
連一條信息和電話都沒有,就像柯白突然闖進她的生命裏那樣,又突然地消失了。
她以為柯白那樣愛她,一定會不忍心不見她。
可她等啊等,等到自己失眠和焦慮,她才知道,舍不得的人是她自己。
她主動去了頂樓辦公室找她,最後卻撲了空。
下樓的時候,卻正好撞上了沈曼映。
這一年來,她和沈曼映走得很近,因為沈曼映常常來找柯白,她又在設計部工作,久而久之,她們也就慢慢地熟悉了。
沈曼映是柯白最好的朋友,起初,陳西年也會吃醋,以為她們是年少青梅,情誼深厚。可漸漸的,陳西年才知道,她們是真的好朋友。
只是,柯白和沈曼映相處的時候,偶然間的打趣與幽默,是陳西年從沒有見過的柯白。
有時候,陳西年甚至覺得,她了解的柯白,和別人眼中的柯白,似乎不是同一個人。
至少,別人口中論及的柯白,她從未見到過。
柯白對她好,也只對她一個人好。
她甚至想,這大概就是唯一吧,她守着這一點的“唯一”,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那部分認知裏的柯白,才是另類和僞裝過的。
陳西年問沈曼映柯白在哪裏,沈曼映知道她們在交往,并沒有隐瞞,只告訴她: “柯白去汀城出差,已經走了一周了,她沒有和你說麽”
陳西年垂着長睫沉默,沒有應沈曼映的話。
柯白沒有告訴她,她也并不知道,原來這一周裏,柯白早已不在南城了。
陳西年傷心地離開柯氏,她主動給柯白打電話,可電話卻沒有接。
她難過地以為,柯白不再愛她了,她已經厭倦了她,要與她分手。
陳西年出了柯氏大樓,盛夏七月的天氣,猝不及防地一場大雨瓢潑,她擡頭看着灰蒙蒙烏沉的天空,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最後,她開着車,回了柯白的別墅。
她想留在柯白的身邊,不想離開她,也不想和她分手。
回到別墅,她将自己蒙在被子裏,隐聲啜泣,最後忍不住,嚎啕哭了一場。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在這個房間裏,她們一直居住的地方,這裏還殘存着她的氣息,一種清冽好聞的木調香味。
她待在這裏,企圖貪戀地挽回一切。
她漸漸哭得累了,空調溫度開得很低,明明應該很冷的,可身上一陣冷一陣熱,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子,意識也浮浮沉沉地,像是踩在雲端上。
陳西年知道,自己大概是感冒生病了。
她想念着柯白,不見她的這些日子裏,她神情恍惚,捧着手機等柯白給她發消息打電話。
她丢不開面子主動找柯白,只賭她愛自己,比自己愛她要深一點,她就這樣等啊等,可最後才發現,原來,應該是她愛柯白要多一點。
意識恍惚浮沉着,陳西年覺得自己突然落進一個溫柔的懷抱裏,那個懷抱,裹挾着陌生的氣息,甚至還夾雜着腥氣的雨水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那是柯白。
她回來了。
陳西年想努力地睜開眼睛,可卻發現,怎麽也沒有力氣。
她感受到濕冷的唇瓣爬上來,貼上她滾燙的唇,冷熱交替的觸感,讓她意識稍稍清醒了些許。
陳西年雙眸努力挑開一絲縫隙,她看見了将自己抱在懷裏的柯白,渾身濕透,冰冷地沒有溫度。
在那個纏綿的親吻裏,陳西年還嘗出了一絲酒氣。
柯白喝酒了。
印象裏,柯白從來不喝酒,她讨厭酒的味道,所以也從來不讓她喝。
如果有聚會的時候,陳西年喝了酒,柯白一定不讓她進房間,更不願意碰她。
陳西年睜開眼睛,看見那張她日思夜想的臉龐,終于忍不住哭泣,她隐忍着哭腔,嗫嚅着聲音喊她: “柯白……”
柯白聽見她的聲音,拼命地将她擁入懷裏,雙手緊緊禁锢着她的身體,貼唇吻她的嘴角,帶着意亂情迷的瘋狂。
她們做過很多次,可卻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在彼此都神志不清的時候。
柯白克制,滴酒不沾,吻她的時候,總是會閉上眼睛。
可現在,陳西年仰頭看着身上的人,看見柯白正注視着她,眼裏那樣深情,卻又帶着叫人心碎的絕望,那樣的絕望,像是缥缈在空中,随時會破滅消逝一樣。
她看見柯白哭了,眼眶紅得充血,眼淚從眼眶裏滑落下來,溫熱的液體,就滴落在她的頸窩裏,隔着朦胧的淚霧,就那樣看着她,久久一動沒有動。
那樣的眼神裏,有着無限的深情和愛意,可就在這一瞬間,忽然讓她覺得陌生。
她甚至錯覺地以為,柯白透過她的眼睛,在看另外一個人。
最後,柯白低頭埋進她的頸窩裏,隐忍地哭着: “阿詞,對不起,我還有好多的話,沒有來得及和你說,你能不能不要走,我還沒有來得及好好對你……”
陳西年意識浮沉,她什麽也無法思考,甚至聽不清柯白嗚咽的話聲,整個房間裏,全都充斥着柯白的哭聲。
那樣絕望,那樣哀傷……
像是失去了整個世界,失去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
眼淚迷蒙了所有的感官,柯白吻上她的唇瓣,瘋狂舔舐撕扯着。那濕熱的吻,點燃了她身體的每一處,火熱滾騰的身體,交纏着,濃烈着。
陳西年在那滾燙的情。欲與親吻中,徹底迷失了所有,經歷着一場前所未有的情。事。
那一夜,陳西年發了高燒。
整個人神志不清,連腦子都燒糊塗了。近淩晨快天亮的時候,柯白才恍惚發現她的異常,連忙帶她去了醫院。
挂了急診,打點滴,住院,一直忙到第二天快中午,陳西年才恍惚醒過來。
睜眼的一瞬間,她看見坐在床邊的柯白,撐手睡着了。
陳西年開口喊她: “柯白……”
柯白聽見聲音,連忙醒過來,探身看她: “醒了。”
陳西年喉嚨幹澀酸疼,整個人累得像是虛脫一樣,她眨巴了兩下眼睛,眼淚就這麽從眼眶裏滑落滾下來,然後隐進發絲裏。
柯白瞥見她的眼淚,伸手替她擦拭,淡聲道: “哭什麽,不舒服怎麽不早一點去醫院,如果我昨晚沒有回去,你是不是要一個人死在那間屋子裏。”
說完,轉身走到床頭桌子旁,倒了一杯水,扶着她喝下。
一杯水下肚,陳西年才将将緩了過來,她紅着眼睛,擡起頭看向柯白,撇着嘴角,就這麽靜靜看了她很久,才啞聲問: “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柯白抿唇,說: “在忙。”
陳西年聽見她的解釋,略有些委屈,道: “所以,忙了這麽多天,都不願意見我,是嗎”
柯白沉默,輕輕垂下雙眸,沒有回答她的話。
陳西年看着她,隐忍着哭意,問她: “你要和我分手,是不是”
柯白微怔,随即擡頭看向她,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淡淡地,說: “沒有,你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我讓趙媛來照顧你。”
陳西年見她又要走,連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手背上還挂着點滴,因為動作幅度太大,青筋忽然一陣酸疼。
柯白停住腳,俯身看她,伸手捧住她的臉,替她擦拭眼尾的濕潤,說: “你不要多想,我沒有要和你分手。只是公司有很多的事情要忙,這樣好不好,等忙完這一陣子,我帶你去旅游,出去散散心,好麽”
陳西年抿着唇瓣,見她又還和以前一樣溫柔對她,心中一陣欣慰,她嗯了一聲。柯白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印下一個吻,捧了捧她的臉龐,溫聲說了句: “乖,好好睡一覺,晚上我來看你。”
陳西年紅着眼睛,嚅聲說: “好。”
柯白說話很算數,很快安排了要和她出游的事情。
陳西年在醫院裏住了兩天,期間是趙媛每天過來照顧她,給她買早飯,拿換洗衣服。
和柯白和好,陳西年心情也變得好了。
她坐在床上,手背上還挂着鹽水,趙媛給她剝了一根香蕉,陳西年接過,笑着說: “謝謝。”
趙媛坐在床邊,陳西年一邊吃着香蕉,一邊和她閑聊: “柯白最近工作很忙嗎”
趙媛淺淺笑了一下,說: “老板是個工作狂,只要想忙,就可以一直忙下去。”
趙媛擡眼看她,找了個話題,主動問道: “對了,老板說下周要帶你去旅游,打算去哪裏玩”
陳西年低頭抿唇想了一下,白皙的臉龐嘟起來,很可愛。她說: “我暫時還沒想好,但是柯白說,想去馬來。”
趙媛聽見陳西年話裏的馬來,神情忽然一怔,恍惚沉默住,遲遲沒有應陳西年的話。
陳西年歪着頭喊她: “趙媛,趙媛……”
趙媛連忙返過神來,笑了一下, “啊,什麽”
陳西年這兩天心情很好,氣色也好了很多,二十出頭的年紀,身體恢複得也很快。一張白皙紅潤的臉龐,即便不染粉黛,也依舊是清麗脫俗的。
陳西年見她發愣,也笑了一下,沒有多問,只道: “沒什麽。”
趙媛看着陳西年那張年輕而漂亮的面孔,那眉眼之間的神韻,和孟詞足有八分相似。
不止神韻,連笑起來的時候,也很像。
她第一次看見的時候,也愣怔恍惚了好久。
甚至感嘆,這個世上,居然會有這樣相像的兩個人。
可這世上,到底找不出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即便是八分相似的神韻,可一言一行,一靜一動,都是不一樣的。
她們性情不同,連喜好和風格也不同。
陳西年溫軟,孟詞固執。
陳西年喜歡衛衣之類年輕運動風格的衣服,而孟詞卻只喜歡長裙。
陳西年不喜歡化妝,而孟詞卻因為天生黑眼圈的緣故,總是偏愛濃妝。
她們之間,有太多的不一樣。
而柯白,卻妄圖将她們變成同一個人。
趙媛看着陳西年,忽然問她: “西年,你真的很喜歡老板嗎”
陳西年微怔,随即擡頭看她,抿着唇瓣笑道: “是啊,我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她。”她說完,末了又輕輕添了一句, “她也很喜歡我。”
趙媛看着那抹幸福而溫馨的笑容,有半秒的遲疑,最終也只抿起嘴角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
柯白的确将她們旅游的地方确定為馬來,定在了八月二十號。
機票和酒店的辦理,都是趙媛安排的。
她看着屏幕上的機票和酒店地址,再次陷入沉思。
柯白,在陳西年的身上,尋找着孟詞的影子。
她無條件無原則地寵着陳西年,不顧所有人的目光,明目張膽地對她極致的好。
帶陳西年逛街,逛超市,為她買每季最新款的裙子,房間的壁櫥裏挂滿了各式各樣漂亮的長裙,可那些裙子,陳西年從來沒有穿過一次。
她将陳西年當成孟詞那樣去愛。
那場夢曾是她親手編織,又親手毀了的。如今夢境不再,她卻妄圖在另一個人身上找尋同樣的夢。可時間不再,物是人非,過去的那一秒鐘,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即便複刻着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事情,也終究是自欺欺人。
趙媛坐在那裏恍惚,辦公室裏的人出來,走到她身邊,直到敲了下她的桌面,她才反應過來,連忙站起身, “老板。”
柯白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問: “在想什麽”
趙媛站在那裏,那一瞬間,腦子裏像是生出一股邪念一樣,她擡起頭,對上柯白的眼睛,開口說: “後天,是唐醉之的忌日。”
柯白盯着她,神情怔住,久久沒有說話。
這一場較量,終究是唐醉之贏了。
她輸得一敗塗地。
一次又一次。
柯白收回視線,默默低頭看着手上的文件,良久之後,才開口漠然說: “替我買束花,去山上看看她吧。”說完,轉身離開。
趙媛抿唇,沒有應她。
柯白拿着文件,轉身回了辦公室。
門關上的那一刻,她雙腳頓住站在那裏,久久沉默。
五年了,這間辦公室還和從前一樣。
那張茶幾桌上,永遠都堆滿了繁亂的資料,她不許人收拾,連碰一下也不允許。
卻只有阿詞曾經收拾整理過一次。
就在那張茶幾上,還有一個碎花的飯包。
阿詞給她帶過一次便當,是她親手包的冬至餃子。
而現在,終于全都沒有了。
她設計了這一場游戲,早已結局謝幕。可她卻依舊不肯走出來,妄圖再找出一絲一毫的記憶來。
逝去的人,就像是上一秒的時間,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她該自己去看看唐醉之的,因為知道,那一天,她的阿詞一定也在。
是啊,她那麽愛唐醉之,怎麽會舍得缺席呢。
可是她,似乎真的沒有勇氣了。
她想念她,卻沒有勇氣見她。
馬來之行,很快安排下來。
所有行程,全都很順利。
柯白和陳西年一起飛往馬來,正值夏日,整個馬來都像是在火上烤一般,熱得人要燒起來。
這是柯白第三次來馬來,那些熟悉的記憶和場景,随着那股熱浪翻騰,全部湧進了她的記憶之中。
她記得在那片海灘之上,吻她的角度和位置。
記得落日剛好照在她們身上,記得深藍的海面上,記得游艇的嘈雜聲音,記得那濃烈的風,記得紅樹林裏的螢火蟲,更記得那片星空,記得仙本那的那座山,還有山下海裏的黑色海膽……
那些記憶像是一個巨大的繭,将她緊緊包裹住,直裹得喘不過氣來。
這片遼闊的藍色天空裏,只有她一個人,孤寂的那片海裏,只剩下她一個人面臨着孤獨與恐懼。
那孤獨,吞湧着無邊浩蕩,最後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了……
陳西年從身後抱住柯白,柯白渾身一怔,瞬間從那片浩蕩的孤寂裏回過神來,她轉過身,靜靜地盯着眼前這張面容。
陳西年被她盯得一怔,心像是瞬時漏了兩拍。那樣深情而又陌生的眼睛,又出現了。
她只以為,那一晚看到的,不過是她的一場夢。
原來,那一晚,不是夢。
“柯白……”陳西年看着她,忽然開口問, “你愛我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脫口而出問了這樣一句話,明明她應該知道這個答案的,明明柯白也告訴了她很多次。
可這一刻,她忽然覺得,眼前的柯白,不愛她。
柯白怔怔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天邊海面上的落日,良久才默默說: “我愛你。”
陳西年凝望着她的側臉,那道輪廓分明精致的側臉,被掩藏在了落日的黑色剪影下。
她聽見柯白半晌之後,再次開口說: “我愛你,會像愛生命那樣愛你,即便生命停止,我也不會停止愛你。”
陳西年沉默,她靜靜聽着柯白說的那句話。
她相信,那句話不是對她說的。人有多少分量,彼此心中如明鏡。
她不知道柯白是否真的愛她,但卻可以篤定,她不會像愛生命那樣愛自己,也不會說即便生命停止,也依舊不會停止愛自己。
因為這樣沉重而宏大的愛,她從來都沒有可以匹配得上的分量。
她也終于确定,柯白透過她,在愛着另外一個人。
陳西年再一次聽到“阿詞”的名字,還是在一次夜裏。
她埋在柯白的胸膛裏,清醒地,也清晰地聽見,那個名字。
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過的人。
她擡起頭,在黑暗中打量着眼前這個人。昏暗而寂靜的房間裏,她只看得見這張虛幻模糊了的側臉。
大約是被噩夢驚醒了,柯白壓着聲音喊了一句: “阿詞!”
随即,騰地睜開雙眼,正對上陳西年凝望着她的眼神。
柯白愣住,神色一時有些恍惚,像是還沒有返過神來。
陳西年看着她的眼睛,吞下喉間的酸澀,努力開口道: “做噩夢了麽”
柯白抿唇,沒有回答她。
她閉上眼睛,伸手将身旁的人又往懷裏擁了擁,淡漠的聲音傳來: “睡吧。”
第二日清晨,天漸漸冷了,深秋已經到了,窗戶上蒙上了一層白色的霧霭。
柯白起床穿衣,回頭看見還在被窩裏的人,她輕輕問: “不起來麽”
陳西年緊閉雙眼,背對着她,淡淡說: “太冷了,不想起。”
柯白穿好衣服,又轉身跪在床上,傾身探過去,攀住陳西年的肩膀,凝望着她清瘦的側臉,她默了半秒,然後開口說: “西年,我們結婚吧。”
陳西年微愣,慢慢睜開雙眼,她轉過身來看她,卻遲遲沒有回答她的話。
西年看着她的眼睛,問: “你是在向我求婚嗎”
柯白浮唇,輕輕嗯了一聲。
陳西年抿住唇,她忍住落淚的沖動,啞聲道: “好。”
她或許知道柯白不愛她,但卻可以篤定,自己愛柯白。
愛到無法離開她,愛到不願意離開她。
或許,人生真的不像小說裏那樣,沒有十全十美的生活與愛情,她能陪伴在眼前這個人的身邊,已經是她所能期盼和祈及得到的最大限度的要求了。
人總該要先失去一些什麽,再去得到一些什麽。
就譬如,她失去了柯白的愛,換回了她陪在她身旁的機會。
柯白起身出門,臨走的那一刻,她站在門旁,停住腳步,曼聲說: “天氣冷了,把壁櫥裏的裙子,都收起來吧。”
陳西年坐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淡淡道: “好。”
秋日悶雷,像敲擊在沉鐘上一樣,綿長嗚咽。
陳西年收拾壁櫥,在最裏面的抽屜裏,發現了一條紫色的長裙。那紫煙羅色般的夢幻色,像編織的夢那樣夢幻美麗,她拿起長裙展開來,從裏面忽然掉出一張照片。
這是陳西年第一次見到“阿詞”,一張手掌大小的黑白照片。
是在江邊,照片上的人坐在那塊草地上,她手裏舉着相機,正對着遠處的江景。
風吹起她的長發,随風飄揚。
那張側臉,甚至沒有聚上焦。
她終究,也沒有看到,那個“阿詞”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
關于番外,我還是想解釋一下
時隔三月, 《菲薄》的番外是在一日深夜淩晨結束的,我記得寫它的感受,淩晨三點結束,我整整失眠了一夜。題目叫《愛而不得》,是我深思熟慮且很中意的标題。
我不覺得柯白結局幸福美滿,陳西年是她偶然碰到的和孟詞有八分相似的替身,因為這一點相像,柯白對她極盡寵愛,外人看來,柯白愛她入骨,但只有身邊人知道,柯白做的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她長得像孟詞這一個因素。
原書定下的書名不叫菲薄,就叫孟詞,孟詞也是唯一主角,主角欄裏也只有一個名字。哪怕這篇番外孟詞從頭到尾不在,她也依舊是這篇番外的主角。因為愛而不得,指的就是柯白對孟詞的愛而不得(副線也有暗指陳西年對柯白愛而不得),這是我寫這篇番外的主題和初衷。
柯白的結局根本不是HE,她得到的陳西年只是孟詞的一個影子,盡管這個影子從性格到喜好與孟詞都截然不同。這個影子将會陪伴柯白一生,每當看到那張臉,她都無法忘懷那一段她親手設定的荒唐可悲的游戲,更無法忘記她愛如生命的孟詞,時時刻刻提醒着她,孟詞與卷卷的死是她造成的。
文案的那一對場景與對話,出現在第46章節,是孟詞發現了柯白對她所做這一切的真相,彼時柯白并不知道母親的死另有原因,她對孟詞的恨不比愛少,她的恨意是滔天的,時時刻刻激蕩在骨子裏的。可那一刻,她依舊抱着孟詞,告訴她: “阿詞,我愛你,你相信麽,我是真的愛你…”
她的确是愛她的,愛到願意放棄心裏的仇恨,放棄母親與妹妹的仇恨,而去原諒孟詞。從頭到尾,這篇文裏每個人心中的恨都比愛要多,柯白的恨,孟詞的恨,不站在上帝視角,只站在每個人物的立場上,愛都不會超出恨,甚至遠遠不及。但對那一刻的柯白來說,她說出了那一句話,就代表着在她心裏,對孟詞的愛是超出了恨的,仇恨有多難以放棄,這份愛就會顯得有多深沉。
所以,柯白不愛陳西年,永遠都不會愛上她。
她将抱着這份愛而不得,終老至死。她依舊是孤獨終老的,陳西年走不進她的心,她的心在孟詞從樓上跳下去的那一刻,就已經封閉而死去了。
愛而不得,是我的虐點。《菲薄》在我心裏不比《阿昭》差,這篇番外也是我認為點睛的東西。
愛而不得,是我寫這篇番外的初衷,它對于原本的結局沒有任何影響,只是加深了柯白對于孟詞的愛。每一個角色,不論好壞,都是我親手塑造出來的,我只是一個上帝視角的人,有幸站在每一個人的角度上,去按照她們的軌道,續寫每一個情節發生的可能。《菲薄》是我埋伏筆最多的一本文,此後,我不再做任何解釋和說明。
最後,我接受和我意見相左的想法和感受。探讨故事與人物,是每一個讀者的權利,我也從沒有删過任何一條讀者的評論,也不會關閉評論區。所以也請不要上升真人,辱罵我攻擊我,我心理素質再好,無意看見了也會難過,真誠感謝看過我文的每一個讀者,祝所有人生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