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昏，夕陽，和你

黃昏，夕陽，和你

萬裏無雲，碧空如洗，接近黃昏時刻，金黃色的沙灘上多的是肩抵着肩漫步行走的男女情侶，我和他亦是其中一對。

我和他各穿着一雙一白一黑的涼拖，汲拉着步子在被海水浸濕的細沙上印下一路長長的腳印，海水接連光顧我們的雙腳，涼涼膩膩的觸感讓我由下至上升起一股冷意，心頭不由一慌，忙轉頭去看身邊人，卻發現他早已側過身默默觀察我的一舉一動。他一如既往地對我露出淡淡笑意，如同一尊心懷慈悲、憐憫衆生的神像。他捋過我額前的碎發放到耳後，又用兩根拇指極細致溫柔地抹去我眼角的水光，茫然無措的眼神凝固在我同樣濕潤的眼眶中，說出口的話仿佛嘴裏呼出的熱氣一樣輕：“是不是眼裏進沙子了？”我無法欺騙他，只不住地用力搖頭，蓄積已久的淚水借着搖晃的勁洶湧而下。

我們都停下腳步，站在一片夕陽攏聚的光芒中，彼此的身體都被火紅的霞光籠罩烘烤。在暖融融的氣氛下，我們的心底俱都一片冰涼。交疊的身影為正快速消逝的夕光拉長、變形，稠密的汗水沿着額頭流入我們的胸口，包裹着熱氣的海風朝我們緩緩吹拂，白裙子和白襯衫鼓鼓作響，仿佛一場生離死別前哀婉的悲鳴。

我們彼此緊緊相擁着，互相死抓着對方的白衣領，在彼此耳邊呢喃細語。他平靜道：“你知道了。”我卻仍止不住流眼淚，淚水滴濕了他的肩頭——每滴落一滴，他的雙肩便戰栗似的微微聳動。我嗚咽着聲音道：“你我曾許諾過，要陪對方走到歲月盡頭，如今你卻食言了。”他如往常般輕撫我的脊背，耳邊的聲音似乎化作一團水汽，濕潤渺遠而不真切，“與其讓你看我一天天衰弱頹然而絕望萎靡，不如‘大難臨頭各自飛’，天高海闊，你的路還很長，不要因為我而停滞不前。”我的眼淚已幾近幹涸，心口卻比之前更加得抽痛，喉嚨好像堵了一口悶氣，難以呼吸，只恨恨地沖他耳邊反複罵着“混蛋”。他放開我的懷抱，眼中閃動着亮光，神情鄭重而肅穆，沉聲道：“我會化作天邊溫暖的雲霞，一直看着你把握住天邊的雲彩。”

那一晚的夕陽熱烈而溫暖，只是近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