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怪異之聲

第1章 怪異之聲

《女配讀心後改選禁欲太子》by枭藥 2024

“姑娘還沒醒。”

“剛試了,也沒再發熱。”

“不燒了就好,能睡就多睡會兒,莫吵她。”

“是。”

蘇淼淼半睡半醒間,聽到了簾外母親幹練的聲音,隐隐還有侍女吉祥輕柔的低語。

是,她好像病了,昨天夜裏好好的就發熱了來着……

蘇淼淼一個念頭閃過,迷迷糊糊又朝裏翻了個身。

她這一覺都睡得不好,夢裏是一腦袋的荒腔走板、光怪陸離,直到現在都還是昏昏沉沉,一動就覺着頭疼。

[這雨下得真好,小丫頭肯定喜歡。]

[好好的,怎就發了熱?淋雨着了風寒?不對,昨兒天還晴着……]

蘇淼淼原本是想再多睡會兒的,可架不住母親瑞安是大梁開朝的第一位長公主,年少時跟着太宗皇帝征戰過的本事,說起話來也是清亮有力,元氣十足,隔着簾子都清楚得叫人沒法忽視。

蘇淼淼皺着眉頭,難受的又翻個身,終于忍不住坐了起來。

這是幹什麽呢?說了不吵她,偏偏在簾外說個不停,一點也不像是母親的性子!

迷迷糊糊的蘇淼淼一把掀開床帳,正要埋怨,睜眼卻看見了空蕩蕩的寝間,愣了片刻,才聽到了珠簾碰撞的漓漓輕響。

順着聲響看去,身穿浮光錦,腳踏織金履的瑞安長公主,正大步從多寶槅前邁步過來。

母親方才是在外間嗎?說話聲那麽清楚,她還以為就在帳子外。

蘇淼淼微微張口,有些疑惑的愣在了原處。

瑞安大步近前,看到的就是只鑽出一顆腦袋的女兒,十四歲的小姑娘,眼眸濕潤,飽滿的面頰上帶着被她自己壓出的紅痕,一副沒睡醒的呆怔模樣。

伸手按下女兒散亂翹起的鬓角發絲,長公主彎了嘴角,心下親昵又好笑:[瞧這小卷毛雀兒!]

“不許又亂給我起诨號!”

蘇淼淼閨名淼淼,但瑞安打小就不怎麽叫女兒名字,而是喜歡随口起些小名昵稱。

襁褓中叫小臭寶、香香包,大些就是小丫頭、小彘仔,小胖魚兒……當真生氣就是狗崽子小畜生,連她自個都記不清有過多少稱呼。

直到蘇淼淼年紀大些知道羞惱,很是生氣鬧了幾次,瑞安公主才收斂許多,只在心裏想想就罷。

聽到母親又給她亂起名字,蘇淼淼想也不想的出聲反駁之後,才又慢一步回過了神——

母親……好像壓根就沒有張口?

長公主只當是自己不留神出了聲,也不當回事,伸手覆上蘇淼淼額頭,随口轉了話茬:“怎的好好就醒了?倒吓我一跳。”

母親的雙手溫熱有力,不像盛京許多貴婦柔軟,因為年輕時習過武藝,指腹還帶了一層層薄薄的硬繭,但撫在額頭,卻是格外的叫人安心。

“我方才聽見……”

蘇淼淼說到這兒,在母親手下頓了頓,又改了口:“聽見下雨了。”

提起雨,蘇淼淼也稍微清醒了些。

的确是下雨了,雖沒聽見雨聲,但已能聞到清新的水汽。

蘇淼淼趿了繡鞋,幾步走向窗前。

她喜水,母親便特意引了泉水進府葺了小澤池,她住的如意樓就建在池邊。從窗口看去,長蘆高柳,涳涳蒙蒙,淅瀝瀝的細雨蕩起一圈圈的漣漪,隔着清晨霧氣般的雨幕,呼吸裏帶着一股微潮的氣息。

這微涼的濕潤讓蘇淼淼一個激靈,一夜裏的頭昏胸悶都瞬間褪了個幹淨。

長公主笑眯眯跟在身後:[虧得現在長大了,放在從前,可不得一頭鑽池子裏?]

蘇淼淼猛地回頭——

她自幼就喜歡凫水,又很擅屏氣,十歲時,曾在水裏足足待了一盞茶功夫還多,自個沒事,叫外頭人看得心慌。

可蘇淼淼此刻在意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又一次!她分明聽着了母親的話,可看過去母親的雙唇都是緊閉的,分明沒有開口出聲。

蘇淼淼眨着星子似的眼眸愣了片刻,好像猜到什麽,忽然出聲:“阿娘,我想沉池子裏看看雨!”

長公主瞬間瞪大了眼睛!

這是什麽天氣?昨晚上高熱不起還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就要潛池子裏,不要命了?

還沒等長公主想清楚是要厲聲呵斥,還是看在女兒病愈的份上好好哄勸,面前的蘇淼淼便忽的笑了出聲,雙眸彎彎,笑聲清脆,滿面的得意狡黠!

長公主回過了神,又氣又惱,一把伸手點在女兒額心:“好啊你,親娘也敢來消遣?”

蘇淼淼口中哎呀告饒,嘴角的弧度卻越彎越高,得了什麽了不得的寶貝一般,心裏更是滿腔的激動與新奇——

果真是母親心裏頭的話,她能聽見母親心裏的心聲!

正逢自幼她照料的侍女吉祥,帶了小丫頭,捧了溫水帕子來服侍她梳頭洗臉,蘇淼淼新奇難平,一面洗漱,一面便又拉着三個人手心,一一搭話,試着問她們心裏思緒。

等到梳了頭臉,換好了一身舒服的家常衣裳,蘇淼淼便發現,自己可以輕易的聽到吉祥姐姐的心聲,但兩個小丫頭小椿小桃,她就無論如何也聽不到一點。

這是什麽道理?難不成因為母親與吉祥姐姐與她更親近,小椿小桃卻不過平平?

蘇淼淼心中疑惑,父親不在,便想叫樓外的粗役仆從都叫進來聽聽試試。

還是長公主瞧着不對勁,攔了下來:“乖乖,頭還疼不疼?我今早叫你父親請了葛老太醫,你回去躺着,等葛老過來再給你瞧瞧。”

蘇淼淼搖搖頭,正想說自個聽見心聲的本事,耳邊便又聽到了一句清楚的疑惑:[神神道道的忙活什麽?可別是燒得太狠,把我丫頭燒傻了!]

蘇淼淼:……

回過神的蘇淼淼氣呼呼的鼓了雙頰:“我好好的!頭不疼!”

“好好好,你沒事。”

長公主敷衍的摸摸她的頭,只管回頭吩咐吉祥:“葛老年紀大了,怕在路上摔着,今早才囑咐了驸馬路上莫急,想是為這個才耽擱了,你去瞧瞧,八成也快了。”

吉祥是從宮裏出來的大宮女,行事最是穩重貼心,此刻得了吩咐,卻先在心裏深深嘆了一口氣。

蘇淼淼側眸,便見吉祥姐姐低頭開口:“老太醫一早到了,只是路上聽聞大姑娘昨夜也咳得厲害,驸馬爺領着先去了祈安院裏。”

這話一出,瑞安長公主忽的沉默,連蘇淼淼也忍不住側眸。

祈安院裏的大姑娘,是蘇淼淼同父的姐姐,卻并非瑞安長公主親出。

蘇淼淼的父親蘇明德,是瑞安在未婚夫戰死沙場後,拖到花信之年,才在鹿鳴宴上一眼看中的驸馬。

說來也巧,當時的蘇明德年近三十,家中也早有嬌妻,瑞安無意拆人姻緣,原本也已歇了心思,偏偏沒隔多久,蘇府老家便又傳出信來,探花郎發妻在不久前産下了一個女兒,之後血崩不止,就這般撒手去了。

太宗皇帝起于草莽,本就是個不拘小節的脾性,要不是瑞安阻攔,叫探花和離尚主的事都幹得出,何況還是原配自個病死?

聞訊之後,一道賜婚聖旨下去,蘇明德連發妻的熱孝都未過,便成了當朝驸馬。

驸馬喪妻的時候太巧,大婚又辦得急,暗地裏便有流言議論,說是天家威重,蘇家為尚公主逼死原配雲雲。

瑞安倒是問心無愧,只是衆口铄金,積毀銷骨,加上原配留下的女兒娘胎中帶來的弱症,身子格外的孱弱,公主只怕一個不好去了,外頭不知更要傳出什麽難聽話來,多年來對這繼女頗有些敬而遠之,只叫驸馬這個親爹一力照料。

舐犢情深,驸馬對長女看顧多了,難免平日裏就會愈發上心,連特意為蘇淼淼請的太醫,都先帶去了長女處。

[這個蘇明德,且給我等着……]

若是蘇淼淼高熱不起,特地請來的太醫卻被驸馬領去了祈安院,長公主自然要震怒問罪,但既然女兒已經痊愈,好好的在這兒立着,長公主頓了頓後,倒也能夠平心靜氣:“那就派人去大姑娘院外等着,等葛老看罷了,再請來一趟小樓。”

說罷,還扭頭拍了拍蘇淼淼,安慰道:“你姐姐身子弱,先給她瞧,你別往心裏去。”

長公主總是如此,她自個是個坦蕩利落的性子,就更不願叫女兒養成酸溜溜的小家子習氣。

蘇淼淼幹脆點頭。

母親早說過,人不能什麽都占全,姐姐生而喪母,身子又孱弱,單是這兩件事就已吃足了世間的苦頭,父親因此心疼偏寵姐姐一些,也是應當的,她不該計較,更莫提——

她滿心裏還想着自個的“新本事”呢,哪裏顧得上計較這種小事!

見母親沒有真惱,蘇淼淼就也毫不在意撂下太醫,緊跟着想起了另一個更重要的人。

衡哥哥!

只想到這三個字,蘇淼淼按捺不住滿心的雀躍。

她轉身向前,雙眸閃着歡喜期盼,愈發亮的喜人:“阿娘,我病了,衡哥哥有沒有來看望?”

蘇淼淼鐘情簫予衡,是滿京的世家權貴都知道的事。

她從十歲第一次看見剛從行宮接回來的六皇子簫予衡,便對他一見鐘情,當衆放言日後要嫁于六皇子為妻。

十歲的小姑娘說出這樣的話,旁人還能當作一句笑談玩笑,但往後蘇淼淼的真心誠摯,卻叫所有人矚目。

六殿下喜歡女子娴雅貞靜,她就收斂性情,再不跑馬鳬水,從此行止有分,處處端莊。

六殿下喜歡女子才華馥雅,她就改變喜好,鑽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直至樣樣精通。

這樣的轟轟烈烈,義無反顧,外人都心知肚明,公主府裏親眼見着的自家人看得只會更深。

長公主與吉祥了然的對視一眼,帶着些善意的調侃:“昨夜裏才發的高熱,你那衡哥哥便是長了翅膀,不知消息也飛不來啊?”

“昨夜是不知道,今日聽聞了就一定會來!”

蘇淼十分自信的擡了頭,說着想起了什麽,又着急起來:“啊不行,我還沒換衣裳!頭也要重梳才行!”

話音剛落,吉祥面前就已經刮過了一陣風,不過兩息功夫後,這股風便又噠噠的刮了回來,滿面匆匆——

“不成,衡哥哥就要開府了,我說好了要送他親寫的四條屏,只差最後一面了,我先去練字,吉祥姐姐你把我見客的衣裳找出來,記着要找淡色的啊,衡哥哥喜歡清雅的衣裙。”

六皇子謙謙君子,若能與女兒成就好事,長公主樂見其成,女兒家主動追求,身為過來人的長公主,也不覺着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但這樣為了男人不顧自個的身子,卻沒一個當父母的能夠坐視。

長公主皺了眉頭:“燒了一夜,太醫還沒看,早膳也沒用,忙着去寫什麽字?”

蘇淼淼搖頭:“我怕一會兒雨停了,上次衡哥哥才說我一知半解,都不知有雨寫字要用的墨與平常不同,趁着下雨了,我把那幾塊油煙墨找出來,好好試試有什麽不一樣,若是能寫好,等衡哥哥來了,正好給他看!”

她生性肖母,自幼不喜讀書,只是因為簫予衡,才從四年前開始鑽研起了詩詞歌賦,琴棋詩畫。

她已經很用功了,連父親都已在誇她進展神速,但是自幼的差距,諸多細碎小節都從未聽聞,前日為六皇子研墨時,才知道落雨時要用油煙墨,寫出的痕跡才流暢順滑,也不會因為水汽暈邊。

長公主還是第一次聽聞這事:“他嫌棄你?淼淼,你是我瑞安的女兒,便是喜歡小六,也不必過分委屈了自己。”

“阿娘怎麽這樣說?”

蘇淼淼皺起眉頭,認真反駁:“是我喜歡衡哥哥,自然要喜歡他喜歡的東西,做他喜歡的人,自己願意,就不叫委屈,”

說着,她還對長公主一本正經睜大了杏核般的眼眸,老成道:“你不懂!”

長公主沒好氣:“好好好,我不懂,你一個沒嫁人的小丫頭倒是懂了? ”

蘇淼淼被訓斥了也不惱,她雖還沒與六皇子成婚,但上一次見面時,衡哥哥都與她說過,平生所願,便是得一知心人,做一對世間最恩愛的神仙眷侶。

只是想想衡哥哥對她說這話時,那溫柔又深情的目光,蘇淼淼胸口便小鹿般肆意亂撞,圓潤的雙頰都歡喜的通紅。

“怪道都說女生外向,瞧瞧,還沒嫁人呢,胳膊肘就拐得沒邊兒了!”

長公主也是沒了脾氣,索性站起了身:“罷了,我去瞧瞧你爹,你給我好好歇着,太醫來之前,不許寫什麽字!”

蘇淼淼笑眯眯的,沒有反駁,卻也沒說答應,等人走了,立馬轉身招呼吉祥:“姐姐快給我拿墨!”

吉祥自幼便在蘇淼淼身邊陪伴服侍,聞言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只是口中還不甘心的勸了一句:“外頭雨下得這樣好,姑娘出去賞賞雨不好嗎?”

蘇淼淼心癢的看一眼窗外的蒙蒙細雨,還是搖搖頭:“還是先寫字。”

習字一日不練就會手生,她自幼習練騎射,也最知道不論什麽功夫,想精通都要持之以恒,一日都不能斷。

說話間,蘇淼淼便已立在書案前,認認真真洗手,合好遠山香,又在青玉鎮紙旁擺好專門用來舔筆的小玉牒,磨好墨後還要再加兩滴山泉水,要正好兩滴,不能多,也不能少。

這這些不是她的講究,全都是簫予衡的筆墨習慣,是她從平日的陪伴中一點點發現的喜好,便都仔細的記在了心裏,融進了自己的記憶血肉。

蘇淼淼仔細鋪好紙,心裏還忍不住的歡欣鼓舞。

有了這樣聽親近人心聲的本事,豈不是從此都可以與衡哥哥心心相印,心有靈犀?

蘇淼淼想着這些,正身執筆,剛剛落下,耳邊卻忽的聽到了極其怪異的聲音:

【身為大梁長公主的獨女,蘇淼淼生來獲盡偏愛,珠宮貝闕,權勢愛寵,世間最美好的一切,于她都是唾手可得。】

筆尖重重一歪,在紙上劃出了一道扭曲的深痕,蘇淼淼也是猛然睜大眼睛,驚慌四顧!

四下無人,吉祥姐姐知道她練字要靜,這種時候都會守在槅扇外,從不打擾。

不,就算在,也絕不是吉祥姐姐,她聽到的聲音不是熟悉的任何一個人,每個字的聲調停頓都是一般的生硬尖銳,雖是人言,卻怪異得壓根不似人聲!

這樣不知來源的怪異聲音,尤其是還念出了自己與母親的名字,就愈發突兀的駭人。

饒是蘇淼淼的膽量,也難免驚惶,正要開口叫人,耳邊便又忽的聽到了熟悉的名字——

【她鐘情男主角簫予衡,便自顧自認為可以與對方相伴一世,卻不知情之一字,最是不講道理,在《困卿》這本故事中,蘇淼淼,并非真正的主角。】

這是什麽?

她聽見了什麽?什麽困情故事?

衡哥哥都已答應過的,他們當然可以相伴一世,伉俪情深,又有什麽不對?

耳畔的聲響,仿佛什麽不詳的谶言。

手上的筆杆早已跌在書案,蘇淼淼健康的唇瓣都白的毫無血色,但怪異的刻板男聲卻并不理會她的心情,仍舊一板一眼,毫不停歇:

【就在這一日,玉雨臺上,簫予衡在綿綿細雨之中,遇到了命中注定的愛人。】

【而蘇淼淼的一廂情願,只換來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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