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像與不像

第15章 像與不像

“你攔不下陳昂,可以試試換個主将。”

元太子的這句話,仿佛在先前從未留意過的黑暗之處,驟然點起了一支燭光。

是啊!不同的主将領兵,的确會有各自不用的行事,有些淩厲,愛行險招,有些穩重,領兵便會平穩老練。

她從前便聽母親提過,外祖太宗年少時就是出了名的講義氣,愛兵如子,剛剛起事時,原本有機會能占下一座大城,只是會損失慘重,太宗便寧願放棄,只說機會日後還會有,兄弟們的性命卻只有一回。

也正是因此,亂世中的大梁才會從者雲集,連敵軍的士卒還未交手,心底便已甘願受降。

這的确也是一個破局的法子,唯一的問題,是按她夢中所見,與谶言中的聽聞,這次北伐領軍的主将——

是簫予衡。

蘇淼淼只是猶豫了幾息的功夫,便按下心口的湧起的情緒,幹脆的下了決斷。

原本就沒什麽好猶豫,簫予衡是整個世界的主角,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即便不是此次北伐的主将,也損礙有限。

但陳昂卻會在狄人手中受盡磋磨,徹底淪為廢人。

陳昂只不過是與姐姐兩情相悅,一心報國,原本就不該無辜受難。

蘇淼淼心下再是難過,理智也分得清取舍,更莫提,她雖然一介閨閣女兒,心下也知道自個不該對不了解的事大放厥詞。

但這一刻,她卻又忍不住的隐隐猜想,若是領兵的不是衡哥哥,而能如太宗這般算無遺策的英傑,是不是大軍都不會淪落到夢中那般破釜沉舟,要用陳昂性命當誘餌的地步?

更甚者,再進一步想想,北伐這樣的大事,怎的就交給同樣從未領過兵的簫予衡一力統領了呢?

這念頭讓蘇淼淼覺着有哪處不對,但心底湧出的情緒,又叫她下意識抗拒再往深處細想,只是自語般又道:“可是,要如何才能換下衡哥……”

說到這兒,她也忽的停下,換了一個稱呼:“六皇子。”

這一次,趙懷芥的面上明顯帶了些疑惑:“我不問朝政。”

這話一出,蘇淼淼也猛地回神。

是,元太子雖還頂着太子的名頭,但他又不是陛下之子,先帝之子這身份原本就尴尬,趙皇後不單給兒子改了姓氏,死了連帝陵都不入,不就是為了與陛下表明心意,叫兒子遠離這趟渾水嗎?

兵權啊,多麽要緊的東西?別管谶言裏這位元太子有多少心機深沉,滿腔不平要奪回地位,只論眼前這時候,他是決計不會插手到北伐這樣的大事裏。

蘇淼淼連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殿下……”

“無妨。”

趙懷芥站了起來,他的眸色平深似海,但不知為何,蘇淼淼總覺着自己在他好像在糾結什麽一般,猶豫了許久,方才緩緩道:“這樁事,你或許該去問長公主。”

“是,我這就去問。”蘇淼淼答應着,也跟着站起身,又滿面鄭重的對趙懷芥拜了一禮:“多謝表兄為我指點迷津。”

她沒有打算靠趙懷芥徹底解決這件事,說到底,非要“逆天改命”,改變自己與陳昂配角的注定命運的,是她自己,與旁人無幹。

這位故事裏的反派能夠相信她的“胡話”,還為她蔔了一卦,指出一條新路來,就已然十分叫她感激。

蘇淼淼瞧着趙懷芥收起銅錢,又忍不住誇一句:“表哥竟然還算蔔卦,國師高徒,果然是不同凡響。”

趙懷芥擡眸看她一眼,神色格外疏涼:“小道罷了,我是不信的。”

為人蔔卦算命的人,自己卻不信,這話多少有些奇怪。

蘇淼淼疑惑歪頭:“為什麽不信呢?分明算得很準。”

連她之前都沒想到陳昂不是直接死了,而是留了一條命為男女主角彌補裂痕,對方卻能從卦象裏看出來。

趙懷芥想了想:“萬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人總有不甘不平,卦蔔得再準,也不會甘心無為,可見都是無用之道。”

世間萬物自然興起,自然衰落,師父教他不必施為,任憑終始,但世人都不肯認命,他也不肯。

所以算與不算,都沒有什麽用處。

蘇淼淼模模糊糊的,倒也聽懂了大半,卻是一本正經點頭:“那不是應該的嗎?人活在這世上,若是只任憑旁人注定便甘心認命,還有什麽趣味?自個想要的,就該盡足人事才對。”

她一向都是如此,從前傾慕簫予衡,便全力去求,如今想要從這注定的“故事”裏保下陳昂,就也會盡足人力去辦。

不然呢?躺下認命,當真叫自個溺在水裏不成?

退一萬步,即便當真不能違抗,她也總要傾盡所能,将所有法子全都試過了,起碼到最後也不會後悔。

說這話時,蘇淼淼的一雙星眸閃亮,渾身的生機與元氣,如同越冬的青芽。

這模樣,又叫趙懷芥又忍不住的看她一眼,嘴角微微動了動,似乎是在笑。

但這一絲弧度閃得太快,都沒等蘇淼淼确認是不是看錯,元太子便也微微颔首,轉過了身。

他長身玉立,口中未言,但心內卻分明想了一句:[母親說得倒也沒錯。]

蘇淼淼不禁一愣。

又一次了,元太子好像已經是第二次想這樣的話,第一次是說她不像趙皇後想的那樣,這一次又說趙皇後說的那樣沒有錯……

所以趙皇後到底說了什麽?說的這個人是她嗎?為什麽一時像一時又不像的?

說起來,她從剛才起,有時候會突然覺着元太子在看她,可當真去看時,又什麽都沒有。

當真是她感覺錯了嗎?還是元太子真的在對照着什麽打量她?

蘇淼淼叫這沒頭沒尾的說的一陣心癢,偏偏只是旁人的心聲,卻又沒法問出口。

為了解惑,她沒留神便又往前靠近了一步,似乎靠得再近些,就能多聽着幾句心底沒說出來的內情一般。

趙懷芥卻有些介意似的,往後仰了仰身子,疏淡中露出一分疑惑。

蘇淼淼有些尴尬,随口尋了個由頭:“我送表兄去母親處。”

“不必,我聽聞府上有事,原本也只是拜見,也該去了。”

可趙懷芥聞言,卻又幹脆退了一步,微微扭頭,身姿看來滿是仙人般的湛然冷淡。

這樣的元太子,看來便如真正的仙人一般,不染凡塵,高不可攀,仿佛出言留客都是一種冒犯。

蘇淼淼頓了頓,滿以為元太子就要這般飄然而去,可趙懷芥收在袖中的指尖,捏了捏仍舊溫潤的玉幣,卻又主動問了一句:“表妹可還有事?”

蘇淼淼向來都是個幹脆的性子,聽了這話,便也幹脆将心中疑惑問了出來:“表兄從前在山中,是不是聽說過我……”

“姑娘!”

一句話還未說罷,流水亭外的回廊上,卻忽的傳來一道有些稚嫩的呼喊,

呼喊的是如意樓裏的小桃,小丫鬟不知內情,只當自家姑娘的心意還如從前一般,因此面上滿是報喜般的高興:“姑娘!我方才聽外頭的小子說,六皇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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