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聽說陛下觊觎我(十八)(捉蟲)

第18章 聽說陛下觊觎我(十八)(捉蟲)

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不斷地讓父皇失望,那雙總是會驕傲地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轉向了另一個人。

朱佑瑭忽視了腿上傳來的刺痛,一瘸一拐地走向放着那枚丸藥的圓桌。他身邊的太監在門外瞧見了,焦急地道:“殿下,您快躺着,想要什麽只管吩咐奴婢。”

“滾!”朱佑瑭一聲怒喝,來到圓桌前,将藥丸狠狠攥在手裏,“去外面叫個大夫過來,不要請太醫,也不要府裏的方大夫。還有,把姓方的那個雜碎給我抓起來,先敲斷他的手,要一寸一寸敲斷,記得別讓他死了。”

他盯着手中丸藥,惡狠狠地呢喃道:“你們不是想廢了我嗎?好,很好。但我即便是瘋了,瘸了,廢了,也要從你們身上狠狠撕咬下血肉,我要你們全都下地獄!”

一個月一晃而過,期間李正玉被皇帝召見了數次,每當被問到二皇子遇害一案有沒有什麽進展時,她都假作憤怒,罵幕後黑手太過狡詐。

大理寺與黑冰臺同樣一無所獲,此事遲遲沒有進展,最終被定性為意外。

朱佑瑭只能自認倒黴,朱庭瑄賞賜了他不少東西,甚至親自前往秦王府安慰他,但這些做法無疑無法彌合他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在被大夫确診後,他沒有急于服下那枚解藥,而是調動所有力量去詳查當年之事,順着李正玉有意無意指引的軌跡,他終于拿到了切實的證據。

沒有鼓動大臣上書,他像是一個真正勢單力薄的孩子一樣,孤身一人進宮觐見皇帝,此時他的腿已被宣告不治,能夠下地已經是萬幸,想像曾經那樣步履自如地行走是不可能了。

哪怕朱庭瑄憐惜他,讓他免禮,給他賜座,但他仍是緩慢又莊重地行了一個大禮,跪地不起,再擡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面。

“請父皇為兒臣撐腰。”朱佑瑭哽咽道。

在他還是孩童時,他身份高貴又得父皇寵愛,人們都敬畏他,無人敢欺他年幼,這句話他從未對父皇說過。後來,他性情逐漸暴戾,總是他在欺負別人,這句話他也沒有機會說。

這是他第一次懇求父皇心疼他,哪怕只有一次,父皇……能否像兒時那樣無條件地站在他這邊?

他涕泗橫流、雙目含淚,斷斷續續地将自己的遭遇與淑妃的惡行說得清清楚楚。其中的确有表演的成分,但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他确實心痛難以自抑,話說出口時,已是有十分的真心。

朱庭瑄看了證據,又傳太醫為他診治了一番,确定他所言非虛,雷霆震怒之下,将淑妃貶為答應。

“她畢竟是你四弟的母妃。你回去之後好好休息,不要有太多的思慮。”

朱佑瑭慘笑一聲,李提督說得對,一個沒有價值的人,注定得不到應有的公道。

如果此事能被提早揭露,在他還沒有因為喜怒無常的性情被父皇厭棄的時候,在他還沒有摔斷了腿成為廢人的時候,即便淑妃執掌鳳印,恐怕也逃不脫被打入冷宮的下場吧。

他以為自己的心已經足夠的冷,沒想到還能體驗一下什麽叫心如死灰。

可悲,可笑!

哈哈哈哈!

“謝陛下為兒臣做主。”朱佑瑭又行了一禮,竭盡全力想讓自己站得筆直,最後留給了朱庭瑄一個輕微跛腳的背影。

朱庭瑄輕聲說道:“朕做錯了嗎?朕不只是一個父親,還是天子……小五和小六都是平庸之輩。”

李炳知道皇帝這些話不是說給他聽的,但還是恭敬回道:“秦王殿下日後自然會明白陛下的苦心。”

朱庭瑄得到了答案卻猶絕不夠,第二天,他召見李正玉的時候,将此事的經過看似無意地說給她聽。

這樣的皇室秘辛,雖然是李正玉自己捅到二皇子那邊的,但這并不意味着她想再聽朱庭瑄說一遍。

這個狗皇帝,自己的心明明是偏的,卻還想讓所有人都認可他的偏心。

如果是她的話,她可能也會百般斟酌之下選擇朱佑輝作為自己的繼承人,但她不會既要又要,既然已經做出了決策,那些利益受損之人的白眼與恨意她都會照單全收。

太貪心的話,可能會什麽都得不到。

“陛下是想知道臣的看法嗎?臣的看法與李內侍一樣。”

朱庭瑄一時間愕然,過了半晌才說道:“你這個促狹鬼,這張嘴真是讓人又愛又恨,朕實在是不知道該拿你如何是好。”

李正玉不知道李炳說了什麽,卻斬釘截鐵地說自己的看法與李炳相同,想表達的意思只有一個:李炳自幼在你身邊伺候,最明白你的心意。你問我對這件事的看法,并不是在意我本人的意見,只是想讓我像他一樣順從你罷了。

那我依你就是。

我的想法根本不重要,你看似在意我,其實在意的只有自己。

“陛下謬贊了。”李正玉道。

朱庭瑄留了她很久,晚餐之後又下了幾盤棋,見李正玉有了困頓之态,他才舍得放她回去。

天氣轉冷了,朱庭瑄讓李正玉将白狐皮做的大氅披着回去,李正玉順從照做,心裏卻想着這才幾月,哪裏用得上這個。

“這是用上次秋獵時朕親自射中的白狐做的。”朱庭瑄道。聽到李正玉說定會好好珍視,他心中生出歡喜,讓李炳提燈送她出宮。

李正玉才走了一陣,便将大氅脫下來抱在懷中,她不知道朱庭瑄的目光一直注視着她的背影。

朱庭瑄默然伫立着,牽系着他的視線的人穿着紅衣,卻給人一種月光般清冷又易碎的錯覺。白色的大氅被她抱着,從肩頭露出半截來,竟壓不過她肌膚的雪色。

李正玉的身影緩緩消失在他的視線盡頭,朱庭瑄心頭驟然生出幾分悵惘,在他想要去捕捉這抹思緒時,那份悵望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像是從來都沒有在他的心間停留過一般。

朱佑瑭回去後服下了解藥,更瘋了。

他像惡犬一樣逮着朱佑輝撕咬,親近朱佑輝的屁股不幹淨的大臣被他打掉了好幾個,朱佑輝更是遭遇了好幾次就差把“兇手是我,你待如何”擺在臉上的刺殺。

淑妃,也就是現在的蔣答應也不能幸免,誤食了不好的東西,損傷了身體。朱佑輝一開始還試圖控制事态,最後也被朱佑瑭惡心出了火氣,兩個人鬥作了一團。

李正玉每天看得直樂。

上元節晚間的宴會上,他們二人倒是勉強維持了表面的和平,但朱佑瑭腿殘疾了,陰陽人的功夫卻見長,嘴裏吐出的話沒有一句是中聽的。

朱佑輝不與他糾纏,只一心偷瞧李正玉。

李正玉人坐在這裏,輕輕晃動着杯中的酒液,思緒卻漸漸翻飛。

她白天帶李蔓瑛出門游玩,乘車跨馬,供帳于郊野,好不快活。

李蔓瑛如今心情極好,李母心疼她,對她比過去還要縱容,李正玉也不會拘着她,她如今的日子比在宣平侯府時要自在百倍。

“溫如,我敬你一杯。”

李正玉回過神來,雖然她用各種手段拉攏了不少要員,但這一切都是暗地裏的,明面上,她這裏向來門庭冷落,怎麽還有人來同她搭話?

哦,原來是四皇子,那沒事兒了。

“襄王殿下的酒,臣不敢喝。”

眼前人的眉眼在燈火映照下格外動人,朱佑輝看得有些癡了,好半晌才意識到自己被拒絕了。

他自然不會氣餒,在李正玉這裏碰壁,于他而言,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朱佑瑭常用“僞君子”來嘲諷他,其實這是一句恰當的評語。

就比如現在,他看上去清風霁月,似乎只是來敬一杯酒,沒有其他任何心思,實則心頭的欲|火在熊熊燃燒,向下燒到了他的小腹,向上侵染了他的思緒。

他想離這個人近一點,再近一點,直到近無可近。

從小到大,世人皆評他是謙和之人,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想得到的東西,最後無一例外都會落入他的手中。

朱佑輝将身子挨近李正玉,在她耳畔低聲道:“父皇知道我心悅于你,但沒有過于苛責我。真是奇怪,你是男子的時候,我愛慕你他不在意,但如果知道你是女子,他反倒會在意了,至少你的官是做不下去了。”

說完,他擺正了身體,注視着李正玉的眼睛,輕聲繼續道:“即便你待我如此冷淡,我也始終不忍心逼迫你。但若是父皇問起我是否對你這個男子抱有一些無法言說的心思的時候,我該怎樣回答他呢?”

李正玉笑了,眉眼之間冰雪頓消,她覺得朱佑輝真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威脅的話已經說出口了,嘴裏卻喊着我不忍心逼迫你,惡心的事已經做過了,卻總是擺出一腔衷情的樣子。

這麽裝,給誰看?

她難道是什麽很賤的人嗎?

她正要開口,李炳适時地從禦階上下來,打斷了李正玉與朱佑輝的談話:“李大人,陛下召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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