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聽說狗皇帝觊觎我(二十二)

第22章 聽說狗皇帝觊觎我(二十二)

夢的一開始總是美好的,母皇牽着她的手走在前面,身後是其他兄弟姐妹們。他們準備去往何地?她想不起來了。

很小的時候她便明白自己是不同的,她是母皇最寵愛的孩子。

母皇過問了皇兄們的功課,只平淡地點點頭,但她什麽都不用做,母皇就會捧着她的臉,誇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最讓人心疼的孩子。

她的身體裏似乎流淌着自私與獨占的血,她喜歡大哥和二哥,喜歡同她一起玩耍的姐妹,但這不影響她去争去搶,父皇已經走了,那麽她便要得到母皇最多的愛。

她真幸運,好像不用她做什麽,母皇便最是愛她。

這樣充盈而幸福的感覺,讓她人生的前十年像是一個美好而童真的夢,在夢中,即便她感受到了虛無,但她擡起頭望向母皇,看到她低下頭對她展現的笑容時,仍不由沉浸其中。

母皇的手真是溫暖,但畫面一轉,她又墜入到了另一層夢境的漩渦之中。

幾個宮人的竊竊私語讓她知道了一件事。

母皇要立大哥為太子?

她雖然年幼,但也知道太子就是下一任皇帝,而皇位是這世上最至高無上之物。

母皇明明說過最愛她,要永遠寵着她,為什麽要把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給大哥?

此時李正玉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個夢了,但她無法掙脫,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她被困在這具年幼的身體之中,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去質問母皇。

她明明已經十一歲了,但母皇永遠都是那副誘哄着三歲小孩的語氣。

面對着母皇的哄勸,年幼的自己非常難過,卻不知這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兒二漆霧二八一收集難過來源于何處。夢中的情境漸漸與回憶中的過去重疊,她的心中突然湧起萬般思緒,是了,就是在這個下午,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人也會被愛刺傷。

母皇的臉漸漸模糊,她又掉進了另一層夢境。

太子冊立大典開始了,李正玉像一陣風一樣奔跑,穿過表情肅穆的大臣,沿着禦階徑直向上,路過正一臉威儀地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位走去的大哥,記憶中他的裝束有現在這麽耀眼嗎?

他迎着光站立的樣子如同一個神明。

她只是回頭看了一眼,直到來到母皇面前才停下腳步。她今天失儀了,還影響了儀式,母皇會不會責怪她?擔憂的情緒擠滿了思緒,她又忘記了這只是一個夢了。

李正玉小心翼翼看向母皇,但母皇只是面帶微笑注視着大哥,眼中的驕傲是她從未見到過的。

她小聲喚了幾聲,母皇卻沒有任何反應。她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剛才她跑過來的時候,她那些一直與她形影不離的侍女去哪了?剛才經過那些大臣的時候,為什麽沒有一個人阻攔她?

她從大哥身邊跑過,回頭看向他的時候,他甚至沒有施舍給自己一個眼神。

“母皇,你看不到我嗎?”慌亂瞬間侵襲了李正玉的心,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撲過去握母皇的手,整個人卻像鬼魂一樣穿了過去。

恐懼緊緊扼住了她的咽喉,她像瘋了一樣在高臺上大喊,群臣卻沒有任何反應,儀式依然進行着。

沒有人能夠看到她。

所有人都注視着太子,他是國朝未來的主人,是他們要畢生效忠、畢生凝望的人。

李正玉突然發覺自己的行為滑稽且毫無作用,她呆呆站在原地。

其他人的時間在流逝,她的時間卻仿佛靜止了,明明站在陽光下,漫無邊際的黑暗卻籠罩了她。

她在時間的囚籠之中渾渾噩噩待了許久,久到神志都不再清醒,突然,有一個看不清楚面孔的人将一把刀遞給她。

這個人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她不清楚,但他能看到自己,還能與自己接觸,她用手去觸碰他,這次她的手沒有再穿過去了。

最深沉的惡意在她的心間蔓延。

其他人能看到這個人嗎?

她轉過頭去觀察群臣臉上的表情,發現他們終于面帶詫異朝這個方向看過來了。

他們看得見,他們看得見!

你們為什麽這麽在意他?為什麽看不見我,偏偏看得見他?

你們不是很在意他嗎?那我偏偏要殺了他,我要他像我一樣再也不會被看見!

李正玉癫狂地大笑起來,舉起刀捅進了身邊人的心髒,鮮血瞬間噴湧而出,滾燙的血灑了她一臉,空氣中的血腥味太過濃郁,熏得她的意識都有些模糊。

她擡起頭朝母皇看去,見她露出大驚失色的表情,踉跄着朝這個方向奔來,只覺得心情無比暢快。

在群臣的喧嘩聲中,大哥的驚聲疾呼中,她突然很好奇這個被她捅死的人是誰。但她拼命分辨這個人的面容,卻只能看見一個沒有五官的輪廓。

胸口傳來一陣鈍痛,李正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渾身顫抖着垂下頭,發現自己的心口血肉模糊,心髒露出了半個,跳動漸漸變得微不可查。

原來,她殺了她自己。

從噩夢中驚醒,李正玉的身體仍在止不住地顫抖,疼痛的感覺太過真實,真實到她情不自禁掀開被子朝自己胸口看去。

愣了半晌,她輕笑出聲。

這樣的夢已經無法再擊垮她了。

她不再是那個天真的、只能無助地祈求寵愛的小公主。

她最終還是被所有人看見了。她成了國朝最耀眼的繼承人,成為了讓母皇為之驕傲甚至忌憚的存在。

陽光灑在金銮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得近乎刺目的光,她終究還是坐在了那個自古以來似乎只能屬于男人,那個似乎即便短暫地屬于一個女人,最終卻仍會被物歸原主的位子上,看衆臣朝拜,山呼萬歲。

大哥生來便唾手可得的東西,她拼盡全力才能握于掌中,但那又如何?她才是最後的贏家!

她會是永遠的贏家。

李正玉從床上坐起,冷冷瞥了左腕上的鐐铐一眼,緩步走到圓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飲而盡,幹澀的喉嚨瞬時舒适了不少。

外面守夜的宮女聽到裏面的動靜,并沒有立刻進來伺候,而是喚人去向朱庭瑄禀報。

屋內的貴人近日睡的很不安穩,皇帝知道了以後并沒有說什麽,但命令他們那位要是半夜又驚醒了,一定要去養心殿禀告于他。

李正玉喝了茶,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連日做夢确實消耗精氣神,她睡了像沒睡,想繼續睡又睡不着,整個人又困又乏,卻偏偏無法進入夢鄉,只能任思緒如潮水般翻湧。

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李正玉極為警覺地起身望過去,只見朱庭瑄推門而入,帶進來了一股子寒氣。

朱庭瑄見李正玉眼裏泛着紅血絲,紅得跟兔子似的,心疼得要命,忙走上前來想要倒杯水給她喝,一摸竟是涼的,再仔細一看居然是茶,他沒有當着李正玉的面申饬宮人,怕驚了她的神,但已打定主意換一批伺候的人。

朱庭瑄給李炳使了一個眼色,李炳心領神會,讓随着他們來的宮女去倒壺熱水上來。

“臣想喝些涼茶。”李正玉道,“臣心裏火氣大的很,燒得睡不着。本就睡不着了,也無所謂茶不茶的。”

朱庭瑄本以為李正玉睡眠不好是心中憂思過重,想要夜裏來安慰照料,也好聽她說些心裏話。她白天總是強裝沒事人的樣子,舉手投足都像被尺子量過一樣,問起便說自己無事。

怎麽可能全然無事?

此時見李正玉神情郁郁、臉色憔悴,朱庭瑄覺得她不只是情緒低落壓抑那麽簡單,讓李炳去叫人請太醫過來,自己則快步走到李正玉的床邊,遞給她一杯熱水:“初春乍暖還寒,還是喝熱水吧,別着涼了。”

李正玉接過,面色恹恹捧在手裏,沒有要喝的意思。

“別擔心,太醫的口風很緊。”朱庭瑄擦去李正玉額角的冷汗,輕聲安慰,“朕會将一切都安排得天衣無縫。”

“臣沒病,不想看大夫。”李正玉輕聲道,“可能是悶太久了,有些憋得慌,緩緩就好了。”

太醫很快便到了,最後李正玉還是被逼着把了脈。

賀太醫壓抑着心頭震撼,在朱庭瑄急切的詢問下恭敬回道:“這位大人沒有事,只是肝郁化火引動心火,這才會難以入眠、容易驚醒。喝幾服藥調理一下便可痊愈,最重要的還是要保持情志舒暢,心情愉悅。”

他在太醫院待了那麽久,難道還能不認識武安候嗎?

武安候,竟是個女子!

想起京城裏甚嚣塵上的流言,再看陛下這幅把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态度和李正玉手腕上明晃晃的鐐铐,他突然有了一個不太妙的說出去甚至可以讓他九族消消樂的聯想。

不用任何人敲打,他都會守口如瓶。在這深宮之中,知道太多東西本就不是好事,若是不能把嘴閉嚴實了,那身死族滅簡直是指日可待啊。

“是朕的錯。”等太醫退下了,朱庭瑄哄着李正玉将水喝了,柔和了聲線道。

如果不是被一直這麽關着,李正玉不至于憔悴成現在這幅模樣。但他也沒有其他辦法,她已然不是曾經那個沒有任何根基的人。

是他愧對她,但這個人他實在是割舍不下,他願用餘生去彌補,他的權柄亦可與她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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