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春風拂過,又是一年春。
向楓上街買沉香,卻不料遇見一人。
他站在香鋪門前,直直的向他望過來。向楓楞在原地,這還是他自那日宴席後頭一遭見到景灏。
出征一年他黑了,壯了,就是不知道還喜不喜歡自己。
、
那年春日。
景灏牽着向楓的手去街邊小攤買吃食,向楓喜歡吃甜食,尤其偏愛水果糖,景灏便牽着他去到攤位,向楓不讓景灏給他抓,自己但是抓起一大把放在紙上,再由商販給包起來。
他喜歡吃糖葫蘆,那景灏也給他買,景灏一手牽着向楓一手拿着紙袋水果糖,向楓一手拿着糖葫蘆吃一顆,一手被景灏牽着。
兩個人一并走在街上牽着手竟也無人生疑,乍一看還以為是兄弟情深。
景灏比向楓大一歲,那正是這幾日臨近生辰,向楓拽着景灏進了一家面店。
“老板!”向楓喊道:“我哥哥生辰,我想買點面給他做長壽面!”
老板看過來,這兄弟倆還牽着手,果真是兄弟情深啊。老板笑眯眯的點頭,應道:“哎,我去給您拿!”
景灏一愣,扭頭看向向楓,“你怎知我生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向楓笑道:“你說你是師父春日裏帶回來的,那就春日是你生辰。我說的!”
景灏從小到大還沒過過生辰,這次他未攔着向楓,任由向楓買了一大袋面。
回到小院落,景灏師父并不在,想必是上山練功去了。向楓提着面去了廚房,景灏則跟在他身後,把面撒出來了,景灏站在他身邊看着,只見向楓也楞在原地,半晌,扭頭問他:“你會和面嗎?”
景灏每天都和刀劍相見,哪會這些?他搖頭,又聽得向楓問他:“那你會揉面嗎?”
景灏搖頭,他什麽都不會。
“那你會……”
景灏了然,這是借着給自己過生辰的幌子讓他自己給自己做面條來了。
既然都不會,那向楓便自己上手,把面撒了一案板,接了一碗水往裏倒。
嘩啦,倒多了,他又抓起一把面粉撒進去。嘩啦,面粉撒多了,他又倒一碗水進去。
和來和去,這面團大的要命。
景灏看不下去,擡手敲他腦殼,“你就不能少倒些水進去?”
向楓了然,“哦——你好聰明啊!”
和面更不容易,向楓用不上力,索性找來幫手,景灏力氣大,把面團直接攆了個大洞出來。兩個人你按一拳我錘一掌,向楓摸着面粉啪嗒一下糊在景灏臉上。
兩個人玩鬧着,直到了最後一步——揉面條。
兩人大眼瞪小眼,誰都不會。景灏握刀切成長條,他如何也未想過自己的刀法還能用在做面條上。
向楓拽左,景灏拽右,兩人總算是做好了一餐面條。
景灏從未過過這樣的生辰,一碗長壽面擺在眼前,景灏挑一根吃了,沒味,淡的像吃生面團。
可他不說,笑着看向楓,“好吃。”
向楓開心了,抓起筷子也挑一根吃,呸的吐出來,難吃的要死。
“好難吃”,向楓喃喃道,“你也別吃了,我去街上給你買糕點”
景灏擡手,捏了捏向楓的臉。
“不必,我覺得好吃。”
“哪裏好吃?”
景灏是習武之人,什麽苦難沒受過,更何況吃這點面條又算得上什麽苦難。
“你做的,好吃。”
向楓撇撇嘴,鼻尖一酸。他湊近,“那我親親你,好不好?”
景灏輕輕笑了,扭頭去看向楓,發現向楓的臉都泛起紅。
“好。”
向楓抱緊他的腰身,輕聲問:“你喜歡我嗎?”
景灏吻他,舌尖輕輕描繪他的唇瓣,“只喜歡你。”
“向公子也出來買香?”
向楓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這是在問自己。怎的如此生疏?明明從前還喊過他小楓,喊過他楓兒,喊過他寶貝,種種。
如今怎的只剩下一句向公子。
向公子面上不露怯,撇撇嘴一蹙眉道:“怎的景将軍可以買香不允許百姓買香麽?”
“哪敢哪敢?”
景灏先一步踏進香鋪,又道:“過會兒我欲去府上拜訪,不知向公子歡不歡迎?”
向楓暗道,他爹是文臣,景灏是武将,怎的文臣武将也能聊得來了?可心裏是想的,他已經太久沒見過景灏,自然是想的緊,可就算來了府上也大概是去見他爹……
想來想去,那腿長在景灏身上,來不來的哪能經過他這個“向公子”的同意?
向楓想通,索性随他去了,“随意。”
景灏說要來,還真就來了。
只不過沒走正門,也未去見向延平。
窗柩被敲響,向楓慢慢湊近,只見那窗外有一人影晃。向楓推開窗,便看見景灏那張臉。
向楓心上一驚,難不成是來找他和好的麽?
景灏在外站着,見向楓愣着,“怎麽?不邀請我進去坐坐?”
向楓蹙眉道:“你是我什麽人?還要進來坐坐?”
景灏道:“朋友啊,不是嗎?”
向楓急了:“狗屁朋友!外面凍着罷。”
回頭關窗一氣呵成,良久,向楓餘光瞥去,窗外依然有一人影晃着,他心軟下來,終究是舍不得景灏在門外凍着,呼出一口氣,走至卧房門口把門打開了。
“進來罷。”
景灏大步進門,反身關門。
擡手将向楓擁住,抱的極緊,極深。
向楓動不是,不動也不是,兩只手垂着,胸膛能感受到來自于景灏的熱度。
都抱他了,想必該提和好了罷?
景灏目光如炬,緊緊的盯着向楓看,半晌,他笑了笑
“我走了。”
一瞬間,向楓恍惚,又是一句我走了,讓他仿佛回到了那個秋日。
、
朝中無人,景灏領命出征塞北。
秋風瑟瑟,景灏站在向府門前,猶豫片刻,還是蹦起躍入向府,站在了向楓窗沿下。
向楓推開窗,看到景灏站在那裏,不禁心生喜悅,忙繞到一旁打開大門讓景灏進了屋。
不知何時陰下了天,狂風大作,景灏站在向楓面前,向楓聲音顫着,“你再說一遍…”
“我要出征塞北。”
向楓直直的望着景灏,片刻他吞咽一口,眼尾慢慢變紅。“你不能不去嗎?”你知不知道那有多麽危險?
景灏靠近一步,輕輕抓起向楓的手。
“朝中無人,我必須去。”
向楓勾勾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好,你若是去,我們就分開吧。”
“我不想提心吊膽等你。”
景灏頭一遭沒哄着他,他退後兩步,道:“對不起。”
“我走了。”
“站住!”
向楓喊完才發現景灏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可他面子薄,紅着耳根念叨:“我向府是什麽地方,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景灏笑道:“嗯,還抱了向家的小公子。”
向楓直直的望着他,片刻,他開口:“這一去,受傷了麽?”
景灏答:“凱旋便好。”
“塞北戰亂平複了?”
景灏向前一步,擡手摸了桌上的一顆葡萄放進口中,答:“平複了。”
向楓去捉他的手,抓起打了一掌:“我許你吃了麽!!”
景灏看了眼被向楓抓着的手,問:“那你許嗎?”
向楓掌心傳來景灏掌心的熱度,驚得一瞬,向楓連忙松開他,明明從前握過摸過,怎麽如今碰一下都要覺得羞赧?
向楓賭氣:“不許!吐出來!”
向楓又問:“所以到底受傷了麽?”
景灏輕笑:“出征哪有不受傷的?”
“過來。”
景灏褪去外袍,一步步走向床榻旁的木椅,他坐上去,木椅吱呀一聲晃了晃,向楓嗤道:“我家的木椅似乎不太待見你。”
景灏摸了摸木椅扶手,而後老實的撩起裏衣,“哪有?這明明是歡迎我。”
向楓到嘴邊的話被吞了回去,景灏腰間纏了一圈繃帶,那其間隐隐約約露出一絲血跡,向楓抱來醫藥箱,伸手去便要拆那繃帶。
卻被景灏攔下,他搖頭,“別拆。”
向楓頓了頓,“為你換藥。”
景灏低頭,看了看自己腹部。而後喃喃:“不,會吓到你。”
向楓卻去觸那痛處,輕輕的,柔柔的,最後拽住繃帶邊緣,不等景灏去攔,那繃帶便已脫落,露出那血肉模糊的內裏。
向楓驚得愣住,從前景灏從未受過如此重的傷,這,這分明是被人用箭矢打中,還未好全,恨不得輕輕一碰就會流血。
遲遲沒有動作,景灏擡手勾起向楓下巴,把人的腦袋擡起來,只見向楓眼尾飛紅,眼睫上挂着幾顆淚珠,模樣格外惹人憐愛。
“怎的如此不小心,傷成這樣?”
景灏笑起來,似乎并不怎麽在乎這傷:“将軍本職,便是舍命保家衛國。我撿回一條命,應當慶幸才是。”
“倒是你…”提起向楓,才是景灏這一年間最挂念的。又生過病麽?好好吃藥了罷?
“我怎麽,你不在,我好得很。”
向楓又說氣話,從前的作勁見到景灏又冒出來,這一年裏他挂念景灏,戰場上是否受了傷?又想他是否拿下了敵國軍旗?景将軍是否能凱旋?
他後悔,後悔在景灏出征前和他分開,若是景灏在戰場上念起他可如何是好。
每每想到這,向楓都嗤一聲,哼,景将軍保家衛國,哪有時間想他。
可此刻景灏就在眼前,對他如一年前的好,可他怎麽不提和好?
向楓想,難不成景灏在等他提和好?
向楓又想,他提就他提,提一句和好又不會掉塊肉。
向楓已太久未這樣面對景灏,他連耳根都泛紅,抓着繃帶的手都發着抖。
“景灏…”向楓終于開口,“我們…”
“…和好?”罷……
景灏卻一歪頭,道:“我想想罷。”
向楓一愣,當年景灏同他說喜歡,他便是這般故作猶豫,看着景灏認真的臉說了句我想想罷,如今這句話又被扔回他身上,早知道當初不戲弄景灏了。
片刻,景灏輕輕笑了,擡手将向楓攬入懷中,“騙你的”
向楓雙手抵着景灏的肩,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他的傷。
“我來,就是找你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