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溫溪的心裏就像桃子從樹上猛地墜落,落到地面上發出一記悶響。
她望着玻璃櫥窗後面的人,梁烈在她耳邊說些什麽都聽不清楚了。
“可惜你一次也沒看過我,”梁烈視線從地面拉到溫溪臉上,女孩兒表情稍愣,他還以為自己沒說清楚,“我是說每次看你的時候,咱倆都、都沒怎麽對視......”
溫溪怔怔地眨動眼睛,點了下頭,梁斯淮側臉,手撐下巴,饒有興味地看着街上的兩個人。
他是來街上理發的,沒找到理發店,熱得不行,看到一家冷飲店就坐了進去,一杯飲料還沒喝完就看到小鄰居跟一個男生站在一起,兩個人都是臉色微紅,怎麽想都覺得在避着學校家長來約會的。
偷看梁斯淮太多次,溫溪很熟悉他的微表情,嘴角勾起來的弧度就是在輕笑,天知道她有多喜歡看梁斯淮笑,可不是現在,至少不是在這種場景之下,盡管對方的表情沒有任何嘲弄的意味在。
“所以溫溪,”梁烈吞吞吐吐,腦門出了汗,“我喜歡、喜歡你。”
溫溪胸腔共振,她忽然看向梁烈。
老人家常說心思單純的人眼睛都很亮,溫溪幹淨的眼睛中閃過一絲詫異和少女與生俱來的怯,最後那眉眼間掙出一股羨慕。
羨慕梁烈的勇氣。
梁烈猜不透溫溪的心思,不由得慌張加大音量,“我真挺喜歡你的!”
溫溪站在他面前,琢磨着怎麽回複,眼神不由自主飄向別處,梁斯淮離他倆不遠,但聲音傳不了那麽遠的距離,就算這樣溫溪也鼓起好大的勇氣,“謝謝你,我有喜歡的人。”
梁斯淮嘴裏咬着吸管,看上去有些無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桌面,這跟敲在溫溪心髒差不多。
明明是梁烈在表白,心髒撲騰不停的不止梁烈。
溫溪加重語氣,有着倔強的堅定,“真的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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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烈面色灰白,有點兒不可思議,喃喃說了聲:“怎麽會呢......”
溫溪不清楚他這種錯覺從哪兒來,靈光一閃又消失,她現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尤其不想在梁斯淮眼皮子底下。
今天他怎麽好興致上街,以往白天幾乎見不到他的。
“你喜歡的人不是、不是......”梁烈剎住話,意識到溫溪沒在開玩笑後握了握拳,“你喜歡誰?”
說實話,剛一米五的溫溪在一米七幾的梁烈面前顯得可憐又無助,梁烈模樣雖敦厚,但架不住兇,不笑的時候讓溫溪心頭一顫,喜歡梁斯淮這回事兒她連林念念都沒告訴,又怎麽會跟梁烈說。
可梁烈的架勢就是非要溫溪給出一個名字。
溫溪飄閃的眼神情不自禁望向梁斯淮,好巧不巧梁斯淮這時站了起來,幹淨修長的身影上融着一絲太陽落山時的餘晖。
意識到他要走,情急之下,溫溪脫口而出,用幹裂的嗓音大聲喊:“哥!”
緊張過度嗓音都劈叉,反正左右都提心吊膽,那她不如在梁斯淮面前吊着。
拖着長線的飛機從尚且明亮的天空劃過,轟隆一陣響。
溫溪看到梁斯淮掀起眼皮的瞬間又喊了一聲:“哥,你怎麽來了?”
梁烈狐疑看過去,“你有哥?”
溫溪敷衍應聲:“對,我哥,先回家了。”
“哎你等等......”
溫溪已經蹬蹬邁開腿跑過去了,裙子飄動,從背後看就像一只撲入花叢中的蝴蝶。
蝴蝶汗涔涔跑來的時候梁斯淮站在原地沒動,看眼遠處打量自己的小男生,他忍不住挑了下眉,“早戀?”
“不是!”溫溪顧不得喘氣,想也不想就否認,解釋意思很明顯,“我班同學,體育班長,我放學了跟、跟林念念一起玩,林念念去、去忙別的了......”
解釋也是颠三倒四,溫溪咬了下自己的舌頭,聽到梁斯淮清爽的笑,随後有冰冰涼涼的東西貼到了自己胳膊上。
梁斯淮往她懷裏塞了杯喝的,看上去是冰沙,“早戀也沒關系,我不會跟你媽告密,不過,”他擡眼笑,“還是學業更重要。”
喜不喜歡真的能感受出來,梁斯淮這話就像安慰妹妹。溫溪苦澀扯了下嘴角,要是他對自己有那麽一丁點兒的意思,怎麽可能跟自己說早戀也沒關系。
“你怎麽回家?等你朋友一起?”
梁斯淮問她。
溫溪手裏握着冰涼的冰沙,感覺身上的暑氣都消散了,她回頭看了眼,梁烈已經走了,她松了一口氣,沒松到底又提上去,怯生生的,“你什麽時候回家?”
眼裏的期待也很明顯,瞳孔顏色不深,看着溫溫柔柔的。
梁斯淮頓了兩秒,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荷姨不着急?”
溫溪看上去就長在家教嚴的家庭,太乖了。
“我媽今天加班。”
溫溪答道。
梁斯淮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那你得等一會,我理個發。”
溫溪順着他的話看過去,頭發有些長了,她記得第一天在路上見到他的時候,他的頭發就不算短,帶點弧度的,黑軟,溫溪才發現他自來卷,沒打理的頭發随意支楞着,配上他那張臉,稍彎的眼睛。
溫溪低頭,喉嚨發緊,“沒事的。”
從這裏回家有不遠的距離,天色漸晚,一個小女孩兒走路上不安全,梁斯淮點點頭,笑得更深,“先替我找個理發店吧小溪,我對這裏不熟。”
小溪。
溫溪揚起船帆,順風而行,她的确被這兩個字取悅了。
并沒有人這樣喊過她。
老街理發店不多,只有寥寥兩家,裝修設計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設計,彩虹燈帶一亮一亮的,溫溪挑了家稍微明亮些的店,怕梁斯淮嫌棄,迫不得已說句:“沒別的店了。”
梁斯淮沒在意這個,只是看到有髒污的圍布時額角跳了跳,用手挑開了。
老板是個中年人,樂呵呵要給梁斯淮洗頭,問:“帥哥發質軟,想理什麽樣的?要不要染一個?”
梁斯淮伸手擡了一下,“不用麻煩,我自己洗吧。”
老板聽了笑,“這能行嗎,洗頭不要錢的。”
溫溪找了個小凳子,抱着書包坐下,輕輕把吸管插進去,時間長了,冰沙都化掉不少,她聽見梁斯淮跟老板的對話,咬着嘴唇笑了,小口吸了吸冰沙。
渾身清涼,檸檬味的。
最後老板沒能拗過梁斯淮,梁斯淮自己洗了頭發,老板還笑,說開店二十年沒見過有這種要求的客人,溫溪啜飲化成水的冰沙,忽閃的眼睛趁現在大膽看向梁斯淮,猜他是不是有潔癖。
梁斯淮只讓老板把頭發剪短,其他的不用動。他本身沒什麽發型,對這個沒要求。
老板把那塊圍布拿過來圍在他前半身,梁斯淮動了動嘴唇,忍着沒說話。
這個時間沒其餘客戶,門外的天色變黑,店裏的燈泡老舊,散出來的燈光也是昏黃的,算不上明亮,剪刀咔嚓的聲音響着,老板健談,一直在跟梁斯淮說話,問他的年紀問他家住哪裏,說口音不太像是本地人。
在外梁斯淮話更少了,簡單應聲算是回答。
老板聊得不盡興,從鏡子裏看到坐成一小團的溫溪後笑,問,“你倆什麽關系?她是你妹?”
“嗯,”梁斯淮出聲,“是我妹。”
溫溪恍然擡頭去看鏡子裏的人,只是對方眼睛未睜。梁斯淮額前的頭發被修短,眉眼和額頭全部露出來,臉型越是好看的人越适合短頭發,根本用不着發型修飾,之前的梁斯淮帶有一種慵懶随意的氣息,現在露出眉眼以後,五官鋒利之處便顯示出來。
他沒看人,溫溪卻覺得自己被看個精光,她握着空了的塑料杯,心抖得不像話。
是妹妹啊。
老板開始拉客戶,極力推銷:“妹妹修不修頭發,給頭發做個柔順?”
溫溪眸子裏映着細細碎碎的亮光,幹澀回:“不用了叔叔。”
她的頭發不長,只到肩膀,林念念的頭發才叫長,一直到腰,每隔兩個月都要做次柔順,林念念總想着拉着她一起,說這樣頭發看起來又長又直,飄逸好看,還說哪有男生不喜歡長頭發的,都是嘴硬。
理發店老板也是這樣說的,說頭發柔順好看,手上利索地修剪梁斯淮的頭發,還能抽空跟溫溪說話,一直在勸。
溫溪向梁斯淮投去求助的目光,并接道:“真的不用叔叔,我不想折騰頭發。”
老板:“你臉小,好秀氣的,頭發柔順了會很好看。”
溫溪都快跟他說不通了,正欲開口,看到鏡子裏的人冷不防睜開眼睛,盯着自己,“她這樣就挺好看的,不用做。”
溫溪掉進一個巨大的漩渦中,緩沖兩秒,随後腦子嗡地一下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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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2日,天氣晴。
梁斯淮有潔癖,他看到髒了吧唧的圍布時皺了眉,看眼髒亂的櫃臺時也閉上了眼睛,很久沒睜開,下次不帶他去那家理發店裏,也不知道有沒有下次。
那時我盯着他的眼睫毛,僥幸倒數還能看多久,因為他睜眼我肯定就不看了。
噢,今天梁烈說喜歡我,可是我不喜歡他。原來被人喜歡是這種感覺,說實話有點開心,但是那種驚訝的開心,不至于興奮到失神,開心也只那麽一瞬間,這份喜歡不是我想要的。
從理發店回來後,我和他走了很長的路,我悄悄把自己的影子跟他的影子融為一體,在心裏不停地祈禱這條路能再長點。他長得可真好看啊,我覺得就算他沒頭發光頭也好看(林念念知道了肯定會說我花癡,但是沒關系,誰都喜歡好看的人)
但是我好像在濕冷的陰雨天裏吃了一罐壞掉的酸梅醬。
他果然只當我是妹妹,誇我好看或許是幫我解圍,也或許是真心實意。
“小溪,這樣就挺好看的。”
但是上天啊,允許我把這句拼湊起來的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