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梁斯淮那句“我相信直覺”,讓溫溪失眠到淩晨三點鐘,她把這句話的前面幾句話翻來覆去想了好多遍,好像回到十幾歲的時候,不斷地琢磨對方對自己有幾分心意。

她清醒地克制,又心甘情願為此消磨。

誰讓說這句話的人是梁斯淮。

她在網頁上搜索關于“奔月計劃”的信息,網上信息寥寥,最近的一條消息是關于樂隊演出的,樂隊有四個人,溫溪一眼鎖定了梁斯淮。

照片不是近期照的,上面的梁斯淮右側頭發挑染了紅色,頭發卷到脖頸,耳朵上面是兩顆銀釘,眼皮垂落,修長手指正彈一把吉他。

有一種陰郁頹廢的美感。

這是溫溪從未見過的梁斯淮,她總是不能将那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人跟照片上的這個人聯系起來,五官的鋒利和眉眼之間的銳氣越發明顯,偏偏登臺演出的時候身上有一股彌漫霧氣的氣質,讓人忍不住想探究這種反差從何而來。

溫溪點了截圖,把梁斯淮單獨截出來。

左右是失眠,她找出奔月計劃的歌,塞上耳機。

她沒聽過梁斯淮唱歌,盡管他平時說話的嗓音足夠好聽,但是聽到他開口的一瞬間,溫溪還是忍不住呼出一口氣,也可能是萬年濾鏡加持,她竟然覺得梁斯淮唱歌的時候聲音完全活過來。

冰涼的風從清霧重重的森林中吹過,最後溫柔地撲到人臉上。

那是一種濕潤,冰涼卻溫和。

從那天以後,溫溪每天睡前都要聽幾首歌,在冬夜裏裹着柔軟的被子,耳朵裏也是柔軟的聲音,某些空缺正悄悄地被填補。

梁斯淮的演出是在周六晚上,地點離溫溪上班的地方只有兩站地,那天正好趕上公司年會,例行年終報告完成後,公司各個部門開始表演,溫溪所在的部門出了個獨唱,是部門裏剛畢業的一個弟弟,長得乖巧溫順,唱歌的時候嗓音卻低沉,一首本該歡樂的歌曲,生生被他唱得纏綿深情,溫溪恍恍惚惚想起了梁斯淮。

晚上七點,程從言給她發了消息,問她在哪裏,今天會不會去演出現場,還跟她說梁斯淮給他們都留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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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從言發來消息之前,溫溪就已經不止一次看手表上的時間了,旁邊的同事戳戳她的胳膊,說:“你部門新來的這位,唱得真好。”

溫溪看了眼臺上握着麥克風閉眼演唱的男孩,點了下頭,“是挺好聽的。”

同事看她心不在焉,低聲問:“你是不是有事?”

周圍的人齊聲歡呼,鼓掌讓人再來一首,溫溪跟着拍手,“嗯,我一會兒要早走。”

同事湊過來,“約會啊?”

溫溪一愣,頓時反應過來今天是平安夜。

同事繼續小聲說:“你說年終會安排到今天也真是有毛病,今天還是周六啊,雖然我們也沒少在周末加班,但現在哪個年輕人不約會啊?”

溫溪慢慢把手放下來,阖了下眼皮,擡起來笑着否認,“不是約會。”

包裏放着那張票,溫溪瞥到窗外的霓虹燈光,輕輕補充說,“樂隊演出。”

同事驚喜地拽過她,興奮地說:“是不是奔月計劃的?今天他們在這邊演出,你有票?!我都沒搶到。”

溫溪從來沒追過星,也很少聽歌,不太了解樂隊也不了解音樂,她在網上看到有人讨論梁斯淮所在的樂隊,評價說是冷門寶藏樂隊,但也有人出來反駁,哪裏的冷門樂隊,每次開演出放票,門票都是秒沒。

也有不少人談起梁斯淮,說起他那張厭世臉,抱着吉他唱歌的樣子迷倒不少人,樂隊的音樂風格偏童話,但唱出來總感覺不是幼時的童話故事。

溫溪實在不懂,看着那些評價,只在心裏偷偷反駁,梁斯淮才不厭世。

“你也喜歡他們?特別是那個主唱,太有味道了,頹頹的,你說是不是?”

同事拉着人說個不停,溫溪從別人口中聽到梁斯淮,有種奇妙的感覺,心中癢癢的。

旁邊有人過來問她們在聊什麽,同事又拉着其他們分享自己的寶藏樂隊,期間還不忘回頭對溫溪說,“按我說你就不該來年會,這機會多難得,快去快去,記得給我返圖啊!”

溫溪抿出笑,“好啊。”

七點半,演出開始了。

溫溪看眼時間,拿起外套和包溜了出去。

北方冬天的晚上很冷,白天是出了太陽,暖洋洋的,這時候太陽落了下去,冷意上來,溫溪裹好大衣,匆匆鑽進冷風裏。

程從言給她發了幾張圖,兩張後臺照,還有一張演出照。

兩張後臺照中有一種梁斯淮的獨照,靠在牆上,正低着頭撥弄吉他,微長的碎發遮住他的眉眼,露出流暢高挺的鼻梁,前幾天他還是黑發,今天是深藍色,大海一樣的顏色,不張揚,但格外吸引人,襯得他面色更白。

後一張應該是樂隊四個人的合照,除去梁斯淮外,還有兩男一女,吸引溫溪目光的是那個女孩,大波浪,紅唇。

她霎時想起來了,是那天吃飯遇到的,走在梁斯淮身前。

車窗外面的高樓大廈和人群不斷後退,溫溪握着手機的人心有層涼汗,心髒恍然安穩下來,随後又頓時反應過來,她對梁斯淮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釋然。

不過也是,跟感情沾邊,誰也做不到真正的坦然。

周六晚上,又是平安夜,路上擁堵不堪,溫溪早在幾天前就向主管請假,主管問她什麽原因,溫溪腦子遲鈍了,愣是沒想出來,主管好笑地看看她,沒批,因此她今天才迫不得已呆在公司裏。

自從那天跟梁斯淮分開以後,溫溪再也沒見過他,倒是跟程從言聊了兩次,在兩個人再次遇到之後,程從言便加上了她的聯系方式,不過他們很少聊天,工作上的事情不會通過私人聯系方式進行溝通。

程從言第一次找她是在跟梁斯淮分開第二天,他問梁斯淮有沒有說些奇怪的話,抱歉表示梁斯淮偶爾需要喝藥,害怕給溫溪帶來什麽不好的影響。

那次兩個人聊得稍多,溫溪也了解到梁斯淮現在雖然恢複得差不多了,但是還有不穩定的時候,不過這種情況太少了,在他醒來以後只複發過一次,因為梁斯淮的母親什麽也記不得了,甚至不記得他。

關于梁斯淮的母親,程從言并未多說,溫溪也不會探究別人的隐私,盡管她很想知道,因為那跟梁斯淮有關系,她很想知道在這十年中,梁斯淮到底是怎麽過的。

殘缺的記憶,忘記一切的母親。

“你知道嗎,梁斯淮被人稱作什麽?”

那天程從言這樣跟溫溪說。

“說他是瘋子詩人。”

“當然,在樂迷眼中,這是一種褒義,是一種贊揚。”

程從言語調輕松,或許因為一起經歷過十年前那個多雨的夏天,盡管這麽長時間沒見面,程從言跟溫溪說起這些就像是在說一些秘密,說出來後他覺得輕松不少。

他們三個之間,有種說不上來的、莫名其妙的親切感。

溫溪捏着那張門票,進入閘機後才發現這場演出跟她印象中的live house或者演唱會不太一樣。

很安靜,幾乎沒人大聲歡呼,卻符合樂隊的風格。

場內并沒有設置座椅,觀衆都是站着的,只不過門票類型不同,所在的區域不一樣。

燈光照在舞臺上,那抹深藍的顏色聚集在鎂光燈之下,音樂緩緩流淌,場內的時間仿佛都慢下來。

四周白霧升起,雲霧缭繞,溫溪穿過一衆人走到自己所在的區域,擡眼間便看到了程從言,程從言揚了揚手裏的燈牌,用口型說了句“enjoy”。

清脆的吉他聲音響起,梁斯淮的聲音随之響起。

“下面一首歌,唱給夜晚。”

話音剛落,周圍的觀衆這才高舉着雙手齊聲喊,“奔月奔月!”

梁斯淮嘴角卷起,笑了不到一秒,他半掀眼皮,擡了一下手,“不是《奔月》,”他的手掌心有個黑色的月亮形狀,溫溪知道,那是樂隊的logo,他修長的手指微微張開,背後的燈光從手指縫中漏出,仿佛抓了一束光,“這首歌我不記得是什麽時候寫的,翻出來後看了一眼。”

“覺得挺幼稚的。”

場下的觀衆開始笑,梁斯淮表情平靜,繼續說,“不過我當時想,啊,挺适合唱成歌的。”

溫溪站在人群裏,仰頭看,仔仔細細看她沒見過的梁斯淮,燈光格外厚待他們幾個人,四個人在雲煙彌漫的臺子上像在發光,可是溫溪目光中只看得到梁斯淮。

梁斯淮抱着吉他擡頭,看向下面的人群,忽而一笑,是溫溪熟悉的笑。

“獻給所有難眠的夜晚,嘿,晚安。”

一段音樂過後,梁斯淮偏冷的聲音響起。

“嘿,你睡不着嗎?

放開耳朵仔細聽

聽夜晚中有什麽

兔子豎着耳朵等月光

螢火蟲拖着燈去遠方

星星劃過灰姑娘的水晶鞋

愛麗絲遇到彼得潘

嘿,你睡着了嗎?

睜開眼睛看着我

看我眼中的倒影

美人魚的尾巴洩露秘密

白雪公主心中住着綠野

告訴降龍的騎士加快馬鞭

睡美人變成匹諾曹

要讀多少童話才能哄我入睡哄你入睡

別害怕黑夜也很可愛

聽啊森林精靈悄悄的說話聲

在談論入睡困難的人類

說的是你還是我

是你嗎

算了還是我吧

夜多安靜內心多熱鬧

不留神就飛到曠野外的巨人花園”

口琴音緩慢響起來,觀衆驚喜鼓掌,舉着燈牌随音樂搖晃身體。

溫溪看到梁斯淮兩只手扶着口琴,閉上眼睛吹奏。

口琴的聲音讓人響起童年的竹蜻蜓和池塘水,山裏起飛的風筝還有快要融化的雪糕。

後院白裏透紅的粉色桃子,熟透了的紅石榴,隔壁窗戶趁風飄動的窗簾,蕩漾在半空中的綠色裙擺,趴在窗臺上的十七歲的少年,正彎着眼睛對自己笑。

溫溪怎麽也不會忘記,此時梁斯淮手裏的口琴,正是多年前他給自己吹奏的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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