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溫溪喉嚨發堵,居然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梁斯淮,或者說她不知道該怎麽跟梁斯淮打招呼。
時隔多年,熟悉也陌生,兩個月的記憶抵得上數十年的想念,明明他們之間沒發生過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林念念說溫溪軸,溫和的性子底下倔得不行,溫溪有時也會想,梁斯淮到底哪一點值得她這麽挂念,以至于這麽多年過去了,單單聽到他的名字心就會抖一下。
可是這麽多的疑問,在梁斯淮看向她的時候全部被忽視了。
只要那雙眼睛看着她,她就覺得心動,跟她十五歲那年第一次見到梁斯淮的感覺一樣,毫無道理可言,最近網上總有關于愛情的話題讨論,付出感情多的那一方注定是失敗的。
溫溪并不完全認同,喜歡是一種情緒,跟開心、驚訝和傷心沒什麽區別,情緒因人而起,但左右不過是自己的事情,她一直很清楚,如若有一天跟梁斯淮交代心意,她必定是抱着“喜歡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情”這種态度。
我想給暗戀那麽多年的自己一個交代。
只不過溫溪沒想到她還會見到梁斯淮,她今年二十五歲,早就過了相信臺灣偶像劇的年齡,劇中的男女主總有重逢的契機,現實往往不是這樣。
命中注定,溫溪相信這四個字,但不相信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溫溪眨了下眼睛,梁斯淮順勢掐滅手中的煙,嘴角牽笑,“出來吃飯?”
就在十分鐘之前,他們還在餐廳中見過,梁斯淮那時瞥過來的目光中意味深長,他現在詢問的語氣倒像兩個人真的只是偶然在街上碰到。
溫溪點頭,“跟朋友約個飯。”
這話半真半假,溫溪潛意識不想梁斯淮誤會她跟沈易的關系,盡管梁斯淮可能根本不會在意。
梁斯淮果然沒在意,只是眼神平靜地問,“要回去嗎?順路。”
溫溪看他兩秒,趁着濃濃夜色,仔細觀察他好看的眉眼,挺直的鼻子和不厚不薄的嘴唇。
“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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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見自己說。
——
溫溪坐在副駕駛上,眼神看向車窗外面,樹影和燈光不斷後退,車窗上倒映出旁邊男人的側臉,溫溪用眼神描着他的五官,從額頭一直到喉嚨。
好安靜。
溫溪拿不準他要送自己回家的目的,也沒搞清楚她怎麽答應得如此迅速。
紅燈亮起,映在車窗上面的人望過來,溫溪愣了一下,垂下眼皮匆忙避開兩個人的目光交彙。
欲蓋彌彰。
梁斯淮握方向盤時露出冷白腕骨,腕骨上方有串外文刺青,看上去就像一條細蛇盤繞在他的手腕上,溫溪上車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倉促閉上眼睛後腦子裏全是那串如同黑蛇的刺青,冰冷,卻似乎有致命的吸引力。
“從言說我們之前相處過兩個月。”
梁斯淮說道。
沒有任何緩沖話題,他說得直截了當,語氣稀松平常,就像吃了頓家常便飯一樣自然。
溫溪睜開眼睛,擡頭正對上他沒有移開的目光。
于是她緩緩坐直,“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我住在你隔壁。”
溫溪補充說。
梁斯淮臉上沒有起伏,只是簡單點了下頭,開動車子繼續向前,“我們是朋友?”
是朋友嗎?溫溪不知道,她猶豫了,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可能吧。”
梁斯淮輕輕笑了一下,問,“是朋友我怎麽不記得你,從言也沒跟我說過你。”
他輕快地看溫溪一眼,“抱歉,能麻煩你說一下我們當初怎麽相處的嗎?”
這問題聽上去像是在試探,梁斯淮嘴上說着抱歉,但語調中沒有覺得抱歉的含義,溫溪表情微愣,而後慢慢開口:“沒怎麽相處,因為我那時候忙着上學。”
每天想着什麽時候能見到你。
“我有時候去給梁奶奶送點吃的,是我媽讓送的。”
然後順便看你在不在。
“你送過我一支鋼筆,說是給我的畢業禮物。”
我還記得你伸長胳膊遞過來的場景,那也是我的心動點之一。
“噢還有,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養的鵝咬了你,你當時在向我問路。”
我對你一見鐘情,可是你不會知道,我不會告訴你。
溫溪聲音低緩,聲線不怎麽穩,這些事情她如數家珍,說給梁斯淮聽時,總有種恍惚的感覺,一種蒼茫的無力感。
梁斯淮他不記得啊,這些她藏起來的事情,他不記得。
“也沒發生其他事情了,”溫溪說到最後,加了一句,“時間太久,我也記不清了。”
車子開進隧道,隧道燈光灑在梁斯淮的側臉上,五官随着燈光明明滅滅,他聽着這些,如同聽別人的故事,“原來是這樣。”
溫溪別過臉,快速地抹了下眼睛,“嗯,就這樣,我們認識時間太短。”
離別太久。
溫溪把後半句話咽回去,安慰自己梁斯淮忘記她很正常,何況梁斯淮還因病做過手術。
想起這個,溫溪有些後怕,心裏泛着酸,她難以想象梁斯淮當初是怎麽度過漫漫長夜的,她偶爾因為焦慮也會失眠,每次失眠都想把夜空掀翻,想跳下懸崖也不為過。
“你的病......”
溫溪遲疑地問。
梁斯淮接道:“已經沒事了。”
溫溪再度看向窗外,“那就好。”
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有些話似乎到此為止。
車子從隧道中跑出來,就像一顆流星快速劃過夜空,遠處連綿的山脈隐隐約約露出形狀,快要到導航目的地的時候,梁斯淮突然轉過頭,“剛才跟你吃飯的人是你朋友?”
溫溪解釋過,但他還是這樣問,說明他并沒有相信,懶散的眼神中是一股子敏銳。
他問得突然,溫溪說得也突然,沒想好怎麽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說,“是別人介紹的。”
琢磨着開口,怎麽說都覺得不對,也不想把她跟沈易的見面用“相親”形容,直接坦言,“介紹幾次了,沒好意思推脫。”
“感覺怎麽樣?”
梁斯淮問。
溫溪頓時有種他們是很久的好朋友的錯覺,梁斯淮像在關心朋友的情感狀況。
她先是沒說話,之後才慢慢搖頭。
梁斯淮:“是不知道還是不滿意?”
溫溪看着外面漆黑夜空,“我不知道喜歡上別人是什麽感覺。”
這個別人中并不包括梁斯淮。
“喜歡是什麽感覺,”梁斯淮輕微眯了下眼睛,不像是問溫溪,“我也不清楚,從我醒來以後沒喜歡過別人。”
溫溪怔怔地,下意識去看他。
這是不是說明,他現在是單身?
溫溪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到,又不得不承認,好吧,她很關心這個問題。
那晚上跟他一起吃飯的漂亮女孩呢?溫溪忍不住多想,看他的眼睛中多了層疑問,但是瞬間又自我否認,沒喜歡過別人不代表就沒跟人在一起過,她大學的時候跟一個男生短暫交往過幾天,那時候她以為自己想通了放下了,于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接受了別人的追求,可交往七天以後她便及時止損。
她接受不了,也徹底明白,自己還是喜歡梁斯淮,哪怕那麽久沒見過,哪怕以後也不會再見。
“在那之前有沒有喜歡過,”梁斯淮輕輕開口,“我不知道,實在想不起來。”
溫溪更不知道,畢竟自己只跟他相處過兩個月,對他之前的事情并不知情,早戀和暗戀這兩件事情往往相提并論,誰沒在情窦初開的年紀喜歡過別人。
“我的記憶裏有一段空白,怎麽找都找不到了。”
梁斯淮說。
溫溪一時不知道該疑惑梁斯淮今天為什麽跟她說這麽多的話,還是梁斯淮為什麽要跟她說這個,于是安慰道:“想不起來沒關系,可能,”她停下來,找不到合适的詞,而後接着說,“可能那些記憶不怎麽美好。”
對于溫溪來說,那段有關梁斯淮的記憶值得一切美好,她經常回憶,時不時從生活的重壓下揪出來一點,拿出來反複回想,也不敢多想,因為只有兩個月,想完了就沒有了。
可她不清楚梁斯淮是怎麽想,怎麽看待那兩個月。
或許就像她自己說的,沒那麽重要吧,不然怎麽會忘記,她巴不得刻在心髒上。
“是麽。”
梁斯淮問。
溫溪沒說話,神情黯然。
車子到達溫溪住的小區,外面風刮得大,溫溪手指搭在門把手上,還未開口,聽到梁斯淮低聲喊她的名字:“溫溪?”
溫溪頓住,一時竟忘記看他。
“我聽到從言這樣叫你,”他的聲音融化在夜色中,像潤澤的夜雨,微微帶着潮濕,“是小溪的溪?
溫溪的眼淚剎那間翻湧上來,硬生生又把淚逼走。
“......是,小溪的溪。”
如果再次見面,他會怎麽喊我的名字啊。
溫溪不止一次這樣想過,真當他喊出那兩個字的時候,溫溪覺得自己的名字被賦予了新的意義。
梁斯淮:“嗯。”
他半個身子探過來,溫溪受驚一樣往後挪,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雨後青竹一樣的感覺,氣息肆意撩撥着溫溪的神經,大腦遲鈍。
梁斯淮今天穿得正式,外面是黑色的大衣,裏面深灰色西裝,領結卻打得随意,領口敞開,低頭的時候露出鎖骨一小片三角區域,冷白的皮膚就像冬天的寒霜。
可溫溪知道那是溫熱的,她能感受到梁斯淮的體溫。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為她解開安全帶,而後那股氣息散去。
“溫溪。”
梁斯淮叫她。
溫溪茫然回神,“嗯?”
“我們之前真的是朋友嗎?”
梁斯淮目光幽深,他支着胳膊,語氣卻一點也不嚴肅,像是臨時起意确認一下。
溫溪握住門把手,用了下力,沒打開,可這時她顧不上這個細節,慌忙之間換了個說法,“算是吧。”
梁斯淮還在看她,像辨認她這話裏有幾分真假。
“那你為什麽看上去那麽難過?”
他一句話砸過來,砸得溫溪動彈不得。
車內燈光也變得遲緩,凝滞不前。
好在梁斯淮沒在這個問題上停留太久,他問完之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票,“喜歡聽歌嗎?我的樂隊下周演出。”
溫溪低頭看,很顯眼的四個字,“奔月計劃”。
“不去也沒關系,”梁斯淮很好說話,語氣輕柔,“看你時間。”
“啪嗒”一聲,車門微微打開,梁斯淮打開車門開關。
燈光映在梁斯淮的眼中,亮亮的,他說,“這張票本來打算托從言給你的。”
“我想不起來以前的一些事情,但直覺你沒有那麽不重要。”
梁斯淮把那張票輕輕塞到她手裏,手指無意間相觸。
溫溪呼吸一滞,聽到他笑了下,接着說:“我是直覺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