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綠色的餐具擺在溫溪面前,她眼前只有模模糊糊一抹綠,頭腦恍惚瞬間看到梁斯淮的手伸了過來,臉火燒似的擡起來,等看清才發現梁斯淮只不過在拿紙巾,又着急忙慌放回去。

程從言又被茶水嗆了一口,“我聽着這話裏倒是有話。”

他這人不是真的傻,只是性格有點憨,說這話也是故意的,起哄的事情他愛幹。

林因支起胳膊,慢悠悠接上一句,“道歉道早了。”

阿辭懵懵懂懂地看着周圍的人,沒明白,“什麽意思?”他看着坐在對面的梁斯淮,“斯淮哥跟溫溪姐姐是什麽關系?”

溫溪耳朵尖都是潮紅,包廂裏的暖氣實在給力,她都感覺身上直冒汗。

其他人沒說話,都在等當事人的回答,而梁斯淮把紙巾的疊起來,放在一邊,溫溪抿下嘴唇,頂着那麽多的視線,硬着頭皮解釋:“其實......”

“再把人給我吓跑了,”梁斯淮用手指輕輕敲了下桌面,面上帶着笑意,“差不多行了,你們心裏知道就行,別當人面說。”

阿辭看了看林因還有黎力,前者聳了下肩,後者壓根沒看他,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其實他還沒反應過來呢。

溫溪手裏捏着自己的衣角,總感覺天旋地轉的,意識都有些不清楚。

程從言想打趣兩句來着,但看着溫溪臉紅成那樣子,想起十幾歲的溫溪了,她那時候見到梁斯淮也經常這樣紅了臉,想了想還是把話就着茶吞下去,沒忍心說玩笑話。

陳尋白不是很清楚梁斯淮跟溫溪之間的事情,但是這些天也沒少聽程從言說起過這個女孩,本以為只是普通一個鄰居,但越看越能咂摸出些不一樣的地方,聰明的人腦子一轉基本能把事情想個七七八八,于是笑笑,岔開了話題。

其實稍微往前想想,溫溪也能察覺到梁斯淮對他的不一樣。

那張門票可以解釋成梁斯淮只不過送給一位已經不記得的朋友,臨走前那句“我相信直覺”也沒什麽好解釋的,但是剛才說的那幾句話,惹得溫溪又在浮想聯翩,她本來就是個愛多想的性子,從小就是。

十幾歲的時候,溫溪找出一切梁斯淮喜歡她的蹤跡,設想上萬種他喜歡自己的可能,而如今,在各自長成大人以後,她又找出各種其實都是自己錯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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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多複雜,複雜到能讓人輕而易舉否定之前的自己,小心翼翼才是感情者的常态。

一頓飯的時間,溫溪有種久違的慌亂,驚喜的忐忑感,并覺得不真實。

她不由得聯想到小時候。

溫溪有段時間格外沉迷芭比娃娃,林念念房間裏有三個,她一個都沒有,每次想要芭比娃娃的時候都會在林念念房間裏玩一下午,之後蘇荷有次帶她去了市裏,在路邊看到了賣玩具的小攤。

那種小攤基本上賣的盜版玩具,芭比娃娃身上的布料粗糙,臉型不标準,但小孩子看不出來,猶豫着問蘇荷要,盜版的芭比娃娃也要大幾十,價格在那個年代算貴的,蘇荷在溫溪學習方面并不吝啬,但娛樂上幾乎很少投入,總之最後蘇荷沒同意,溫溪眼巴巴地看着玩具攤離她越來越遠。

在很長一段時間,溫溪都對那個娃娃念念不忘,是她夢寐以求的禮物。

直到她一年生日,她考了第一,當時爸爸還在世,問她有沒有什麽想要的禮物,溫溪緊張不安地透露想要一個芭比娃娃。

那天爸爸走了十幾裏地的山路,給她買回來一只穿着紫色紗裙的芭比,溫溪至今還記得當時的感受,她抱着娃娃不松手,忍不住偷偷笑,蘇荷也沒說什麽,之後還給芭比做了幾套裙子。

得到芭比娃娃,跟聽到梁斯淮剛說出來的話,這兩件事情在溫溪心裏纏到一起,莫名産生一種類似情緒共鳴的東西。

因為給人感覺是一樣的,只不過當年還在童年時期的溫溪臉上的喜悅更要外露。

這頓飯結束,梁斯淮主動送了溫溪回家,其餘人該回家的回家,該繼續出去浪的出去浪。

梁斯淮來時沒開車,溫溪是乘車來的,兩個人回家方向相同,而且離這裏不遠,幾站地的距離,走上二十分鐘就能到。

跟一衆人告別後,梁斯淮取回衣服,晚上風冷,他帶了件黑色的羽絨服,長到膝蓋,顯得人個子更高。

被風這麽一吹,溫溪清醒多了,看着路燈下兩團影子,走路總有點浮。

這種氛圍,實在像是...約會。

他們沒走主幹道,走了條小路,右邊是條河,三三兩兩飯後散步和跑步的人。

梁斯淮臉上有些疲憊,眼皮倦倦的,演出是很累的,前期籌備再加上臺上幾個小時演出,很容易讓人吃不消,照着昏黃的路燈,溫溪都能看到他眼底的烏青。

“我想我應該跟你說聲抱歉。”

梁斯淮轉頭看她,燈光在他背後,鍍了層柔和的光芒。

溫溪微微張開嘴巴,快速搖頭:“不用道歉。”

說完後不解:“為什麽要道歉?”

梁斯淮:“怎麽說這頓飯也該我主動跟你說的。”

溫溪沒想過這個,也沒在意過這個,“你別這樣說,不算什麽的,”她頓了頓,接道,“是我該謝謝你的。”

兩個人一個道歉一個道謝,場面着實有些好笑,梁斯淮斂下眼皮,輕輕回:“你也不用謝我,我認為是我該做的。”

“但感覺做得遠遠不夠。”

溫溪從來不覺得梁斯淮應該為她做什麽,就算梁斯淮忘記她,好像也很正常,只不過相處兩個月罷了,他做過手術,缺失了那段記憶,就算沒忘記她也會忘記別人。

只不過她運氣不好,梁斯淮恰巧忘記的人就是她,但她運氣又好像挺好的,因為不記得她的梁斯淮,現在居然就站在她左邊。

“這段時間我有意識找回一些記憶,但很遺憾,”梁斯淮表情流露出可惜,“我實在想不起來,也無法保證以後會想起來。”

溫溪心口一酸,低聲說了句“沒關系。”

除此之外也說不了什麽。

“我想問,”過了一會,梁斯淮開口,語氣中夾着一絲擔憂,“在你看來,我跟之前差別大嗎?”

溫溪腳步停下來,忘記前行,她忙不疊看他,撞到梁斯淮的目光,空氣和燈光彙聚在兩個人中間,樹影和光影悄悄在梁斯淮好看的五官上變化。

大啊,怎麽不大,他的性格中有溫溪不熟悉的地方,長相雖然變化小,但是氣質還是有些不同。

但是溫溪又覺得這還是她記憶中的梁斯淮,笑時彎起眼睛的弧度,還有看人時的表情,還是經常讓她想起十七歲的梁斯淮。

變化是一種感覺,說不清楚的。

長時間沒得到回答,梁斯淮換了個問法,輕輕問,“會讓你覺得陌生嗎?”

語氣中帶有一絲的不确定和緊張。

這是在再遇到梁斯淮之後,溫溪頭一次覺得自己的感受很重要,對梁斯淮很重要,但她又不敢想太多,搖了下頭,“不會。”

溫溪看着自己的腳尖,兩個人繼續慢慢往前走,她說:“你跟以前,變化不大。”

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他都是梁斯淮,他只不過是失去一些記憶,并非精神分裂症。

“我偶爾會問從言,問他當年發生過什麽,”梁斯淮笑笑,“他的回答居然跟你差不多,很平常。”

他笑意加深,解釋,“沒有不相信你,只是想知道其他人是怎麽看待,”

他停下來,溫溪立刻就明白了他後面沒說話的話。

怎麽看待兩個人的關系,因為第三個人會更客觀。

“從言哥他當年在鄉下待了一段時間,”溫溪順着話說,“我跟他沒怎麽說過話的。”

這是實話,少女懷春的年紀,溫溪心裏滿是梁斯淮,只不過她現在不能說,有欲望就做不到坦誠了。

梁斯淮:“但是現在你跟他好像更熟悉。”

這話聽着,微微有點別的味道,溫溪眨動眼睛,敷衍解釋:“可能因為我跟他見得多,工作上有聯系。”

梁斯淮聲音裏帶着細碎的笑,“那意思是,我該跟你多多見面。”

溫溪接不上話,耳朵又開始燒得慌,這話根本沒法接,今天大家都沒喝酒,梁斯淮今天說話怎麽,怎麽跟以前不太一樣。

“我說過我相信直覺,”梁斯淮停下來,溫溪不明所以,跟着停下,兩個人面對面站着,“溫溪,你很多反應,都讓我覺得那段日子對你很重要。”

“我沒辦法忽視掉你的反應。”

溫溪徹底不動了,就連眼睛都忘記了眨,半響,她率先移開視線,“過去的事情了。”

梁斯淮卻搖頭,“你不願意跟我說沒關系,不過我有個請求。”

溫溪随着他的思路走,“什麽?”

梁斯淮往前一步,彎下腰盯着人看,“如果以後我約你出來,能不能不要拒絕?”

猶如一滴水落到平靜的湖面上,一層層的漣漪。

溫溪倉皇擡眼,瞬間往後移,梁斯淮扶住了她的肩膀,嘴上說着“抱歉”,手上卻把人拉得更近了,兩種呼吸互相纏繞着,溫溪心髒像極了林因擊打的鼓聲。

咚—咚—

梁斯淮很紳士地放下手,直直盯人,“聽到了,”他嘴邊漾着笑,“你的心跳聲。”

心跳聲開始亂七八糟,溫溪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她腦海中浮現很多東西卻一個都沒抓住,眼裏只有梁斯淮。

只有梁斯淮,一如既往對她笑的梁斯淮。

“我,”溫溪費勁開口,聲音小,梁斯淮把耳朵湊近了一些,“說什麽?”

他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鑽進鼻腔,溫溪扭過頭,“為什麽?”

梁斯淮語調上揚,長長“嗯”了一聲,“我不知道。”

溫溪睫毛亂顫。

“可能因為已經丢了一段很重要的記憶,”他說,“我不想再丢掉一個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

梁斯淮說溫溪是他很重要的人。

她就像梁斯淮打火機上方搖曳着的火苗,整個身子還有那顆不斷跳動的心髒都跟着搖晃。

當初溫溪對梁斯淮一見鐘情,現在梁斯淮盡管不記得以前,但他跟溫溪傳達“你很重要”的信息。

你看,其實命運在一些方面還是公平的,以前沒得到的,總會兜兜轉轉在以後降臨身邊。

以另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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