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山洞外,漫天狂風暴雪呼嘯而過,聲音如鬼魅般駭人。山洞內,一簇小小的篝火,明明滅滅,照亮着沈铎寒蒼白到冷汗溢出的容顏,以及蕭乙滿眼擔憂卻無能為力的焦急。

蕭乙在等着,等待沈铎寒開口。但這件事顯然不是什麽好事,以至于沈铎寒猶豫再猶豫,也只是說:“我這寒症,說起來有些時日了。不提也罷。”

他似乎在強忍着痛苦,俊眉蹙起,就連平素裏那雙時而冷漠時而溫潤的眸子都一片腥紅。

蕭乙是旁觀者,無法感受其萬分之一的痛苦,見七爺不願多說,更是心急如焚:“七爺,難道這世間就沒有辦法治好寒症嗎?即便沒有,可有什麽法子緩解寒症之苦?”

難道就只能讓他眼睜睜看着七爺受盡這寒症之苦?

若換做旁人,蕭乙哪會管他死活。可這人是七爺。是他從最痛苦的煉獄底層爬上去的時候,心心念念想着要報恩的人。

他說過,他這條命是七爺給的,只能留給七爺,他就是憑着這股勁,才一直沖到了無湮閣第六層。

這五年的時光,蕭乙其實變了不少。他變得越發冷靜、冷血、冷漠,他能輕而易舉掀開一個人的頭蓋骨,也能眼睜睜看着曾經幫助過他的女孩被人一刀斃命。

這些,他在無湮閣那五層煉獄見得太多,他的心,早就被冷硬的冰塊包裹住。

唯獨見了七爺,那塊冰才會融化,他才重新擁有屬于人的感情。

然而七爺并沒有将他的話放在心上,只說:“這世上确實有寒症解法,但現在用不了。”

“為什麽用不了?如果有解藥,無論多困難,蕭乙都願意幫您取回來。”

話罷,他低下頭,接着說,“蕭乙這條命便是您的,如果有什麽辦法能幫您,您盡管拿去用便是。”

沈铎寒微微掀起眼皮,打量着眼前這個越發俊朗堅毅的少年。少年的頭發用缰繩綁在腦後,劍眉星目,容貌不似從前那般如女子般漂亮,而是變得更有男子氣概。但終究還是十八歲的少年,一身英姿勃發。

沈铎寒眼前的人忽然同五六年前那個小小人兒重疊到一起。一模一樣的低眉順目,就連說的話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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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乙啊,蕭乙,七爺要的便是你這句話。

*

沈铎寒眸中頓時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寒芒,啞着聲道:“這些年我曾在澤州大陸打探過,此毒,并非無藥可解”

這話在蕭乙聽來,宛如救星,當即興奮詢問:“那究竟是什麽法子,才能助七爺解此毒?”

沈铎寒朝他睨了一眼,将他的神色收斂于眸中,依舊不冷不熱地說道:“其實這也不是真正的解毒之法,只是将一人身上的寒毒,轉移到另一人身上去罷了。”

他話音剛落,蕭乙便立即以手掌握拳,置于胸前:“屬下願意,七爺若是不嫌棄,屬下願意為七爺将寒症引出。”

少年的話語字字分明,力道之大,在整個山洞內回蕩,餘音不絕。

“可你若是知道,寒症相引之法,還會這般願意嗎?”

“無論是什麽方法,屬下都願意。”蕭乙斬釘截鐵。

“那既然如此,我此刻便告知于你。此種寒毒,中毒之人需找到與自身極為契合之人,再以兩種交合方式共同進行精血交融,将毒過度到另一人身上。”

“這其一,是血液上的融合,兩人需各自在手掌心劃開口子,運功将自己的血液送達對方體內,以達到血液融合。”

“嗯!”少年認真地聽着,神情格外專注,臉眉梢都微微擰起,就恨不得下一秒拿刀劃開自己手掌一般。

沈铎寒頓了頓,眼眸微微掀開,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少年:“這其二,便是行房事。通過房事,将中毒者的精華灌注到承受方體內,便可将寒毒引出。”

這話說完,縱是從未經過人事的蕭乙也頓時愣住了,臉忽然一下子漲得通紅,連同脖子根而後都一片赤紅。

“這、這……”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什麽。

沈铎寒微微斂下眉:“這兩件事,缺一不可,一共需要進行十次,而且必須要是對方願意承受,才能将寒毒轉移。蕭乙,七爺不想為難你。你我本就都為男子……”

他話還未說完,蕭乙便立即站起身,臉上依舊漲得赤紅,話語卻铿锵有力:“屬下願意,七爺,屬下怎麽會不願意。但是行房事……”提到這個話題,他便又開始支支吾吾,“請恕屬下之言,房事一事,屬下并非不願意,而是屬下實在不懂。”

“這些倒不是難事,我自會引導你。只是你當真願意,将這寒毒引入自己體內,你可知寒毒入體,每逢陰雨天、冬季,便痛苦不已,就如我現在這般。”

沈铎寒定定地看着他,深邃的眸子似乎要探到他心底去。

蕭乙不再猶豫,直接平躺到地上,閉上雙眼說:“屬下說過願意,就是願意。七爺,您來吧。”

“呵呵呵。”沈铎寒悶笑了幾聲,不由得動了氣,又悶咳幾聲,再次吐出幾口血來。

他這寒毒在身上已經留了近十年,再不找人引出去,就得跟随一輩子了。

從一開始,他就看中了蕭乙。這個孩子在那種環境下,都能那樣一聲不吭,也不問人讨吃食,寧可餓死都不肯委屈了自己一身倔骨頭。

這樣的孩子,認準的事,便會認準一輩子。

就如同認準了他沈七爺,便會一輩子舍命幫他、救他、護他。

“你起來,去從我那匹馬的背囊裏去一袋酒過來。”沈铎寒悶着聲吩咐蕭乙,蕭乙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幹了什麽,又是一頓臉上羞得通紅。

取來酒袋,沈铎寒對蕭乙說:“這壺是烈酒,名為‘春缪’,為了緩和些你的疼痛,多喝些吧。”

蕭乙不懂七爺所言“緩和疼痛”是為何意,但他知道,七爺不會害他。便拔開酒塞子,将那一小袋酒飲下大半。

“好酒!”他喟嘆道。好甘冽的酒,入口帶着甜味,從嗓間走過卻是辣味,入了腸胃更是火燒一樣,驅走一身寒氣。

沈铎寒眼見着少年耳尖開始發紅,便讓他将酒袋遞來,自己将剩下的那一小半給飲了個幹淨。

“七爺,您這是……”蕭乙開始頭腦發暈,渾身發熱。他以為自己産生了錯覺,七爺竟然喝了他喝過的酒。

那壺酒的瓶口,他的唇,沾過。

內心忽然“轟”一聲響,像有火山在心底炸開,随後那些炙熱的熔漿順着血管、經脈流淌至全身,他感覺自己整個人的五髒六腑都燃起來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體驗,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那一處湧去。空氣中的氧氣頓時變得稀缺,他死命咬着牙關,才艱難地不讓自己發出一聲聲響。

他究竟是怎麽了?

體內的酥麻感像千萬只螞蟻在啃噬,他渴望着能得到舒緩。

篝火不知何時燃盡了,山洞內漆黑一片,突然有一只微涼的手伸了過來,撫上他的臉頰,再撫上他勁瘦的腰。

“別怕,蕭乙。”

是刀刃抽出的聲音,他本能想要反擊,但知道對方是七爺,他拼命壓制住。體內的酥麻感更甚,他幾乎就要承受不住,雙唇都被咬出了血。

沈铎寒将少年抱來,用利刃在少年右手掌割開一道傷口,再在自己左手掌相同位置也割開一道傷口,十指緊扣,血液相融。

“現在開始,是第一步。”蕭乙聽到七爺淡淡的嗓音,以及與他十指相扣的,微涼的手。

繼而,他感覺身下一涼。

沈铎寒透過稀微的月光,看到少年一雙眸子被灼燒得透亮,眼尾殷紅一片。“現在開始,是第二步。”他的聲音有些發啞。

劇烈的疼痛又似乎舒緩了蕭乙體內的酥麻感。他在暴風雪呼嘯而過的山洞內沉沉浮浮,恍如一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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