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7章
早晨的第一束陽光穿透過堆疊在洞口的石塊縫隙時,沈铎寒便醒了。
昨晚發生了什麽,他起初還記得,也還控制得住,到後面,似乎就有些失控了,連他自己都不記得究竟幹了些什麽,又到何時才停止。
先前這“春缪”酒也是他從西遼人手中接過來的,說是對那方面會有一定助力作用,倒是沒說清楚,含糊其辭的,他也就沒多問、沒多想。
山洞內彌漫着一股濃烈的暧昧的腥膻氣味,沈铎寒再一轉身,瞥見昏迷不醒的少年。
他渾身的衣裳被撕扯得零零碎碎,很是狼狽,地面上也一片狼藉,可見前一晚戰況激烈。
沈铎寒找了這麽多年,難得找到一個乖巧聽話肯吃苦又願意替他賣命的人,最關鍵是,兩人的契合度極高。這次才不過第一次引毒,沈铎寒在體內運功一周,就已經能明顯感覺到體內寒毒減退不少。
他微微眯了下眼眸,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年,可不能讓他就這麽死了。
随即從随身攜帶的藥瓶中取出回元丹,送至蕭乙口中。
不多會兒,蕭乙便咳嗽幾聲,悠悠轉醒。他的眸中滿是茫然和混沌,似乎分不清這裏是現實還是夢境。
渾身都通,說不出究竟哪兒痛,但是哪兒哪兒都痛,在煉獄第四層吃盡苦頭的時候都沒有這般痛過。
尤其是那不可言喻的一處,更是火燒火燎地痛,不動都痛,稍稍動彈一下,更是鑽心一般疼痛難忍。
蕭乙想要運功稍稍療養一下傷勢,但是剛一動用內力,就有一股寒氣自心肺蔓延開,瞬間傳至五髒六腑,整個人便愈發難受。
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幾乎完全喪失了記憶,只記得自己的手和七爺緊緊牽在一起,以及七爺那聲低啞的“別怕”。
“唔——”
蕭乙低頭吐出一口寒血,整個口腔內都是帶着寒氣的血腥味。好在有一顆回元丹吊着,人才稍稍有了精神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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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緩了一會兒,蕭乙稍稍揚起嘴角,蒼白地笑着問:“七爺,是不是成功了?”
他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傷勢如何,也不是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而是關心七爺,寒毒有沒有成功引過來。
此時外面天色越發亮堂,光束間雜着從石縫間穿透而入,斑斑點點的日光落在山洞內。沈铎寒後背朝着山洞口站着,面朝蕭乙,看到他吐的那口血,也看到他揚起的唇角。
“成功了,不過這只是第一次,後面還有九次,需要在一個月內完成。”
也就意味着,大約每三天,他們就要經歷一次這樣的事。
沈铎寒沒有什麽願意不願意的說法,喝了春缪酒之後,他整個人也像變了個人,只想着怎麽痛快怎麽來,也顧不得把他折騰成什麽樣。
再看看蕭乙,似乎也毫不在意,甚至還因為成功了而開心不已。
他抹去嘴角的血漬,低頭一看,身上這副模樣,頓時耳尖又紅了。
好在沈铎寒即使扔了件備用的衣服給他,他慌忙套上,才減少了幾分心中的尴尬。
可他身上依舊疼得厲害,原本是沒辦法騎馬的,但是七爺昨日說過,要盡快趕回北郡。
蕭乙便強忍着疼痛,一聲不吭跨上了馬。在屁股和馬背相接觸的一瞬間,他還是忍不住驚呼出聲。
實在是太疼了!
他的異常被沈铎寒看在眼裏,從馬背上的囊帶中翻出藥膏,沈铎寒扔給了蕭乙:“是止疼凝血的,塗一點也許會好受些。”
于是蕭乙便下了馬,擔心被沈铎寒看見,特地找了個偏僻無人的角落裏,将那處抹上些藥膏。再往身上其餘不知怎麽磕磕碰碰出來的淤青上也摸了些,這才感覺好點。”
但總歸傷口在那兒,騎了一天的馬,傷口已經痛到麻木,蕭乙依舊咬着牙一聲不吭。
晚間,沈铎寒找到一家客棧停下來,訂了兩間房,硬是将蕭乙拎下馬,進了客棧休息。
*
便是到了晚間,蕭乙依舊疼得難以入睡。後背不知怎麽,被蹭破好大一塊皮,正面躺着睡疼,側躺着壓到腿,也疼,唯有趴着睡還稍微好些。
可即便是睡着了,也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稍有點聲響,他就會被驚醒,下意識從枕頭底下拿刀,身上免不了一番動靜,又是一陣酸痛不已。
幹脆就起床站樁練功,不睡這個覺也罷。
蕭乙的內力沒有過多變化,随着每日習武打樁都有精進,然而在心肺處卻萦繞着一股寒流,那股寒流目前還不成氣候,卻時而不時擾亂內息,讓他冷不丁心口一陣發寒。
原來七爺所中寒毒竟如此強勁,此次方為第一次引毒,他就已經能感受到寒毒的脅迫感。
也不知這麽多年下來,七爺究竟都是怎麽熬過來的。
念及此,蕭乙只恨不得自己的身體能夠速速好轉起來,才能幫七爺盡快将寒毒引出。
可他卻從來不去想,這寒毒引入他的身體內,他又當如何?
蕭乙的心裏沒有“自己”這個概念,自從六年前被七爺從必死的雪地裏救回來後,他心裏就只認準了一個人,那就是七爺。也只認準了一件事,那就是護着七爺安全。
正當他屏息練功時,忽而,從隔壁房間傳來一陣極輕的窗戶打開又阖上的聲響。
若是旁人,哪怕是武功高強之人,也不見得能聽着。只因蕭乙曾經瞎過幾年,耳力較常人要好上許多,這才聽到了細微的聲響。
隔壁那間是七爺的房間,難道有人要對七爺欲圖不軌?
這般想着,蕭乙便站不住腳,提步就想往隔壁房間趕。但腳步剛一提起,他卻想起,七爺武功高深莫測,若是真有人有此膽量行刺七爺,此刻隔壁房間內斷不可能一點聲響都沒有。
太安靜了,這種安靜,顯得他的擔憂似乎很是多餘。
蕭乙便也蹑着手腳,悄無聲息打開房門後出去,再湊近七爺房間外,湊上耳朵停了半晌。
裏面一絲動靜都沒有。
蕭乙輕扣兩聲房門,裏面依舊沒有回應。
糟糕!
他心頭狠狠往下一墜,那些過往的記憶突然從塵封的匣子裏冒出來。
當年去找蕭甲時,也是這般,同住客棧之內,敲門無人應答。
難道七爺他……
心頭一陣狂跳,蕭乙立即推開房門。
房間內空無一人,七爺為數不多的行囊還在,但是人卻不見蹤影。
原來剛剛的開窗聲是七爺出去。可為何不走門,而要從窗戶出?
蕭乙有些困惑,逐漸走近那扇窗戶,打開來朝外探去。夜間沒有下雪,積雪覆蓋着整個村落,白茫茫一片,将月光映襯得格外皎潔。
忽然,“嗒”一滴水滴落到蕭乙額頭,溫熱的,帶着一絲血腥氣味。
他這才反應過來,從腰腹間抽出刀劍。是他疏忽大意了,被這茫茫美好的月下雪景慌了神,竟然沒在第一時間發現不對勁。
這一番牽扯,身上自是疼痛不已,但此刻也顧不上這些,他做出防禦姿勢,仰頭看去。
屋檐上正倒吊着一具屍體,而那具屍體的主人他認識,是當年接他去無湮閣的蘭辛。
那個女人的喉嚨被隔開一道很深的口子,血流如注順着她的臉頰,頭發,在滴落到地上,偶爾有一滴被風一吹,飄到了蕭乙的額間。
她怎麽會在這裏?又怎麽會死在這裏?!
蕭乙只見過這個女人一面,對她既沒有過多交集,也沒有什麽情感羁絆。眼下見到這副死狀,心裏也毫無波瀾。
“她是來殺你的。”忽然,空氣中傳來一道低沉悶啞的男子聲音。
蕭乙由于精神高度集中,瞬間就聽出是七爺的聲音。他收了刀勢,眼見着七爺翻窗進屋,用帶着黑色手罩的指尖拎着一個袋子。
“這個女人很擅長用毒,她的毒無色無味,卻劇毒無比,能在分秒之內讓人七竅流血而亡。”
聽完七爺這番話,蕭乙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眉頭緊緊擰起:“可她為什麽要殺我?莫非蕭甲大哥的死也是……”
“對,就是她。”
“那她當時為什麽沒有殺我?”
蕭乙這個問題問出口,再一見七爺的神情,就知道自己不該問。可他是真的不知道,從來沒有人給他講過這其中的利害關系。
七爺只是無聲嘆了口氣,說:“你将來會知道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末了,又多問了聲,“身體好得怎麽樣了?”
話語說着,眼神還往蕭乙身下掃了眼。
這一眼讓蕭乙頓時就紅了臉,說起話來也吞吞吐吐:“還、還沒全好,今晚、今晚恐怕……”
“我沒說今晚要幹嘛。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就到凜川邊界了,那地方比較雜亂,小心點。”
“是的,七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