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這句話說完, 人脖子往旁邊一歪,已然沒了命。鮮血順着他的頭頸、身體傷口汩汩流出,不久便彙集成一灘血泊。

蕭乙一眼便知, 對方下手既重又狠,刀刀斃命, 完全不留活路。

“這次來的不是普通人!”黎放用生硬的北浔語提醒衆人,“看傷口, 很有可能是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殺手組織,我猜測, 或許就是無湮閣的人!”

蕭乙一時有些語塞。他看向面色如常的七爺, 剛想開口問些什麽, 就見他緩緩蹲下身, 從那侍衛已然僵硬的手指間扣出一個物品。

細細一看, 那是衣服的一個袍角邊料, 黑色紗布上面勾勒着金絲邊。

沈铎寒微微凝神, 随後眉心頓蹙, 看向西遼二人道:“今夜勞駕二位先暫時呆在這處鋪子裏,哪裏都別去了。本王的侍衛隊就護在周圍, 這裏暫且是安全的。”

沈铎寒說得已經很清楚了,出去就是死路一條。

黎放走到門前, 朝着漆黑夜色中左右四探一番。原本還張燈結彩, 到處都一片喜氣洋洋的燈火集會,這才多久的功夫,就鬧成這樣一番模樣。

“究竟是什麽人,非要挑這個日子動手?!”他不由得埋怨道, 再右手抵上左胸,略微默哀了一會兒, 将侍衛的屍體往外挪了挪。

這時,蕭策也領着三匹馬行到了跟前。

他一臉沉凝對沈铎寒道:“王爺,适才您不在府內,宮裏顧淮公公帶了聖上旨意過來。說殿下這些年維護江山社稷有功,連成家大事都顧不上,特意挑了十名美嬌娘賜予殿下。此刻顧公公正在庭院內,等着殿下回去領旨呢。”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一驚。

敏豐公主震撼道:“世間竟有如此男子,一妻一妾都不納,那肅親王殿下這些年來,平日裏那方面需求都是如何……”

“咳咳!咳咳咳!”黎放像是突然犯了急症,咳嗽不止,匆忙打斷了宋瑜喬後續的話語。

蕭乙倒是沒注意西遼二人在一旁做些什麽,他關注的要點是,皇帝賜來十名女子,還讓七爺現在就回府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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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去,或是不收下這十名女子,就等同抗旨。

可眼下的情形,說不準出了這間鋪子,在返回王府的路上,會不會遇到些什麽。

那些人的目标是敏豐公主,沈铎寒看了眼那三匹馬,對蕭策說:“你留在這邊,跟蕭乙一起保護公主,我的侍衛隊也會全部留在此處。我一人返回王府即可。”

“不可。”蕭乙頭一次如此迅速地反對七爺的指示,“那群人沒有立即殺進來,想必是有所忌憚,不知是忌憚于七爺您,還是忌憚您的侍衛隊。若是七爺此刻獨自離開,中途遭遇……遭遇……”遭遇不測該怎麽辦?

蕭乙說不下去了。他的傷口只是簡單包紮了一下,表面看不出什麽,實際上利箭紮得極深,此刻白布條早已殷紅一片。

沈铎寒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再一瞥他的傷口,遂開口:“蕭乙跟我一起走,其餘人留下,就這麽定了。”

衆人沒有意見,二人騎上馬,朝着王府的方向趕去。

行走在漆黑無人的街道上遠不比在鋪子裏安全,那些幽閉的巷口、晦暗的屋頂、空洞的鋪子裏,不知道會不會竄出些刺客來。

“既然對方的目标是公主,王爺為何不将公主接入府中,正好也有這群人保護着。”蕭乙策馬狂奔,不忘疑惑問道。

沈铎寒雲淡風輕地回道:“原本是可以,但如今皇兄相贈美人十位,就不太合适了。”

而且他有把握,全都人手留下來能保住這麽個西遼公主。等到了明日,西遼使團抵達北郡城與公主會合,那麽這位公主的死活就與他無關了。

皇兄這是在旁敲側擊,讓他不要打西遼公主的主意。殊不知從一開始,他就沒往這方面想。

一路疾馳,來到王府。沈铎寒側身下馬,黑色披風獵獵,寒意滿身,面如凝霜徑直走向庭院。

蕭乙緊跟其身後,正走在道上,忽然感覺額前滴落一絲微涼,擡手一抹,竟是下雨了。

這是早春的第一場雨。

雨水一滴接着一滴,不多會便淅淅瀝瀝從空中落下,落到頭頸肩處,寒意順着蕭乙的傷口處往裏鑽,蕭乙心知不妙,立即用內力将身體驅熱,以抵擋春雨嚴寒。

到了偌大的庭院內,只見王府內一衆管家下人紛紛跪在地上,雨聲嘩嘩,勢頭竟逐漸洶湧起來。

管家見肅親王回了,連忙起身從旁取了直柄帛制傘來,給王爺撐上。

而蕭乙則站在沈铎寒右後方,同那些跪在地上的下人一樣,暴露在漫天冰雨中。

他本就受不得寒,先前老神醫左叮咛,右關照,說他這幾日身體即便稍有好轉,也不得受寒。

這會子功夫,寒從四面八方來,在體內如絲又如梭,一點點蔓延開來,心口的疼痛感也驟然升起。

左肩的傷更是沾了水,冰涼又疼痛不已,他已然面色發白,卻依舊一動不動釘在七爺身後側。

眼下,顧淮公公那邊,左右兩旁各有小太監手持曲柄傘給他擋雨。似是等得久了,他也不慌不忙,悠哉游哉,半天才道了一句:“奴才總算盼來了肅親王殿下。”

蕭乙往他後方看去,煙雨朦胧間,十名婀娜曼妙的女子持着傘站成一排。乍一看,個個都是羞花閉月之姿,而且風格盡不相同,有的小家碧玉,有的大氣溫婉,有的清淡如菊,有的豔若桃夭。

一排掃下來,看到其中一人時,蕭乙頓時一愣,臉色更為慘白。

那名站在最當中的女子,竟同他蕭乙的容貌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間,若水墨畫般俊逸秀致。

皇帝此舉,究竟為何意?蕭乙心頭忽而有了雜緒,心肺間疼痛更甚。就聽七爺聲音冷肅道:“勞顧公公久等,本王即刻領旨便是。”

話畢,顧淮這才抖了兩下沾上雨珠的聖旨,攤開來,對沈铎寒說道:“肅親王聽陛下聖旨,為何不下跪?”

“這是皇兄曾經賜予本王的權利,顧公公若是不清楚,可以回去詢問皇兄。”七爺手執傘柄,不冷不熱地回道。

顧淮面露赧色,這才宣讀完聖旨,這才将其遞到沈铎寒手中。

“臣遵旨。蕭讓,帶着幾位女子先入住偏房吧。”

“是,王爺。”

蕭乙注意到,七爺是讓那位曾經給他送過飯菜的小厮領人下去,而沒有讓管家蕭伯經手。

人會領到何處,蕭乙大概也能猜測到。

王府面積偌大,分為東側和西側,中間以庭院隔開。

東側以七爺的寝殿、藏書閣、議事堂,以及迎接貴客的廂房為主,穿插以池塘花木,曲廊亭榭,風景格外雅致。

而風月臺,就在整座王府的最東側,大片竹林、溪水環繞。

西側主要以下人居住為主,而下人之間的住宅也按照等級劃分。就比如蕭乙,雖為暗衛,但為了更方便行動,原先便被安排在最小、也是最靠近東側的偏房內。

不過現在的蕭乙已經換了地方住,房間往西許多,規格等同府內高等侍衛。

所以七爺這番話一出,蕭乙就知道,那十名女子定是被帶去了西側偏房。

也就意味着,住得離蕭乙不遠。

蕭乙心裏想着這些女子都是皇帝送給七爺的,指不定哪日七爺看中哪個,納為妾,都是說不準的事。

一想到這些,他這心裏就百般不是滋味,心口也越發疼痛難忍。

尤其再想到适才,七爺朝那群女子看過去時,眼神停留的時間格外漫長,他心裏就更加難受了,既發悶,又疼,怎麽都不得勁兒。

待顧淮公公領着兩個小跟班離開之後,蕭乙忽然感覺到自己頭上的雨突然停了。

擡眼一看,七爺正舉着帛傘擋在他頭頂。兩人間距離極近,近到他能聞到泥土雨露間,七爺身上的淡竹葉香。

“七爺……”蕭乙被凍得嗓子都沙啞了,他原本是想說,自己沒事,這點雨不算什麽。

誰知剛一開口,人就直接沉沉往一旁栽去。

意識消失前,蕭乙最後一個念頭是,太丢人了,身為一名暗衛,又在主上面前倒下了。

沈铎寒一把接住蕭乙癱軟的身體,将傘拿給一旁的蕭伯,道:“去請謝神醫來吧。”

“是。”

*

“穆兒,你藏在這裏,千萬別出聲!!記住,你一定要活下去!!你要回北浔,你一定要回到北浔去!!”

是誰在說話?

蕭乙感覺體內好冷,但體外,又像是被一片火海包圍住。眼前一片漆黑,他躲在冰冷陰暗的角落裏,感受着火舌不斷朝他逼近。

“啊!——”

忽然,剛剛說話的那個女子一聲慘叫,緊接着是撲通倒地聲。

女子就倒在他面前,借着稀微火光,他看到了對方那張傾國絕色的容貌。

哀婉的雙眸憐憫又憐愛地看着他,似乎是想最後記住他的模樣,從她眼角落下一滴淚水,看得蕭乙心口一陣生疼。

“不是讓給那小的留條活路嗎,人呢?還沒找到?”

“對啊!這一圈屍體都翻遍了都沒找到啊!”

……

究竟是誰在說話!!

他縮在角落裏,一動也不敢動,手裏緊緊握着一個東西。松開來一看,是挂在他脖間的一枚玉佩。

一個兔子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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