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啊!!!”
蕭乙一聲驚呼, 整個人從床上彈起。
那枚兔子玉佩,那枚兔子玉佩呢……他倉皇地将身上摸了個遍,都沒摸到那枚七爺先前給他的兔子玉佩。
頭腦像是有人拿鐵錘砸過一般得痛, 但是夢裏發生了什麽,說過些什麽話, 以及那個女子臨死前的眼神,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他記得, 那女子喚他,穆兒?
“別動別動, 嗨呀, 發了場高熱, 剛退燒, 你現在這身體經不住你這麽折騰, 知道不!”
謝琨剛端着藥碗剛從外面進來, 就見蕭乙急匆匆的, 滿屋子像是在翻找什麽似的。
“莫急, 莫急,該有的少不了, 不該有的盼不來。年輕人不要這麽急急燥燥的,身子骨要緊啊!”老神醫端着那碗又濃又稠, 聞起來就一股子苦味的藥到蕭乙跟前, 遞過去,“哝,要先喝了。”
藥還冒着白霧,剛燒好, 燙嘴,蕭乙也顧不得, 擰着眉一口喝了個幹淨,然後一看外頭,天色又黑了。他拉着老神醫問:“七爺呢?方才不是剛接了聖旨?”
他心裏尋思着,這玉佩左右找不到,難道是什麽時候還給了七爺,自己給忘了?
“你啊,成天就知道七爺,怎麽也不顧及着自己?昨夜又是燒了一宿,昏睡一整天,好不容易才把寒症壓了下去。七爺他今早巳時便出了門,聽蕭管家說是去接送貴客去了,估摸着被西遼使臣留下用了晚膳。”
如此,蕭乙這才想起來。西遼公主和她那侍衛還在那間鋪子裏。想必七爺這番是過去将人接了,再送到使臣入住的公館內。
可昨晚行刺一事,難道就這麽不了了之了嗎?蕭乙覺得不對勁,事情既然有第一次,就難保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絕非如此簡單。
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又是什麽人能夠從中獲利?
一時間,蕭乙腦海中蹦出來的東西太多。喝完苦腥的藥後,他的心神逐漸平複下來。
Advertisement
夢中那枚兔子玉佩他記得很清楚,和七爺當時在冬日圍獵時給他的那枚一模一樣,就連有些被磨到看不出的雕刻線都一模一樣。
他也清楚記得,那枚兔子玉佩是自己随身戴着的,而七爺卻說,這是林慕遠将軍的信物。若是遇上雲翎軍團的人,便可拿出來,得條生路。
還有那個女子,如此凄哀的眼神,讓他一想起,心頭就狠狠一痛。
不對勁!一定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他原本就不是蕭乙,“蕭乙”只是七爺撿他回來時,随口起的一個名字。
那麽,他究竟是誰?
那些人口中“給那小的留條活路”,難道是指給他留條命?
還有那個女子所言,讓他一定要回北浔,又是為什麽?
越是這般想着,大腦就越是疼痛不已,就像有千萬只螞蟻在腦袋裏啃噬一般,令他恨不得撓破腦殼,恨不得發瘋。
“思緒過多傷神,人啊,切忌傷神!”老神醫在一旁見他這副模樣,口中念叨着,“老朽畢竟是過來人,你有什麽想不開的事情,可以講出來聽聽。老朽即便幫不了你,也多少能替你分擔分擔。”
蕭乙實際上并不欲将這些事情同老神醫分享。不是當真因為他不想,而是他不知該從何開口。
老神醫似乎同他相熟,但細細想來,除了知道他是西遼人以外,蕭乙并不知道其餘關于老神醫的情況了。
對了,他是西遼神醫!
蕭乙迫不及待詢問:“謝神醫,我12歲之前的記憶都模模糊糊,記不大清楚,可有法子讓我的記憶恢複?”
他原先只想着找無湮閣去打探,卻忘了這一層,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謝神醫聽他這般說,神情有一瞬間莫測,随後便拉住蕭乙的手腕,将他帶到床榻邊,讓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的矮凳上。
也便是這個時候,蕭乙注意到,在他床頭挂着一個小巧精致的兔子花燈。
是七爺買給他的。念及此,不由得心頭一暖,随後想起什麽,又一陣複雜,既冷又悶又難受,就像有團氣憋在胸口,排洩不掉。
“孩子,引起人記憶缺失的原因有很多種。比如頭部受外力打擊,身體遭受重創,或是服用過某種令人喪失記憶的藥,這種情況,老朽都有辦法幫忙醫治。”
蕭乙注意力從花燈上移開,耐心聽着老神醫說話,緊接着,就從他口中聽到“然而”一詞。
“然而,若是由于心理上的問題,心理障礙而導致的失憶,這個只能等患者自己慢慢恢複,才能嘗試着找回記憶了。”
老神醫看向蕭乙的神情帶有淡淡的無奈,“我先前就曾經檢查過,你的頭部、身上雖有創傷,但不至于致你失憶。所以我覺得,你失憶的主要原因還是在這裏。”
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
蕭乙似乎聽懂了些什麽。
等老神醫離開後,他穿上自己一身黑的暗衛服,穿梭于王府之內,悄無聲息潛入了七爺的寝殿。
他記得前些時日那玉佩還随身帶着,或許是遺落在王府內了。想着也許再次見到玉佩,可以回憶起更多的東西。
蕭乙先是去了書室,搜刮一圈之後發現,玉佩并不在其間。再将殿內其餘地方都搜索一通,最後才來到七爺的床榻處。
不知為何,每次見到七爺的床榻,見到那一層又一層的床幔,他都會不自覺地心跳加速。
他向來知道有睹物思人一說,如今亦是知曉,睹物還能令回憶翻湧。
這張床如此,那個兔子玉佩,想必也定會如此。
抱着這樣的想法,他小心翼翼摸索上那張床榻。出乎意料的是,在七爺的玉枕之下,他摸出了那枚冰涼的玉佩。
兔子玉佩只能依稀看出一個形狀,兔子的眼睛處是個洞眼,專門用來穿繩的。
除了沒有記憶中那根紅繩之外,別的都同夢境中一模一樣。這是他從小便戴着的玉佩,壓根不是什麽林将軍的信物。
七爺這般做,究竟為何?
将玉佩收好,他正欲原路返回時,剛走到前廳時,只聽吱呀一聲開門聲,蕭乙迅速找了個隐蔽的角落藏了起來。
進來的有兩個人,一個是七爺,還有一個是老神醫謝琨。
剛進了殿,謝琨便将門關上,說道:“那孩子應該還不知道,自己所剩時日不多了。先前幾次三番讓他不要用內力,他也不聽。這寒毒就是如此,越是用內力,越是思緒繁瑣,就愈發加速死亡。”
蕭乙躲在角落處,屏息凝神,靜靜聽着老神醫的話。他就算再遲鈍,也能聽出謝琨說的人就是他。
只不過他時日不多是何意,因為寒毒嗎?
正想着,就聽七爺道:“無妨,總歸還剩最後一個任務,完成後他就解脫了。”
他說這話時語氣冷冷淡淡的,似乎讨論的不是他蕭乙的生死,而是其餘無關緊要,甚至素不相識的人的生死。
聽到這裏,蕭乙的心髒淺淺抽了一下,很細微的痛楚,又或者說是酸楚感泛上心頭,湧上鼻尖,充斥得他眼眶內一陣發紅發燙。
他聽到謝琨接着說:“夜裏這孩子問起我,他十二歲之前的記憶全無,可有什麽法子能醫好。我告訴他,他這種的是心病,得靠自己來解決。若是他知道,實際上是我們給他服過一種丹藥,可使人忘記從前的一切,也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大殿內片刻安靜過後,七爺回道:“那便不要讓他知道即可。那些過往對他而言,不記得是最好的。”
聽着兩人間的對話,蕭乙頓時大腦一陣發懵。原來他的失憶根本上是他們,不,或者說是七爺的意思。
他們知道他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麽!!
一股氣血翻湧着往上,被他壓抑着沒吐出來。鮮血順着他的唇角流下,再順着下巴流到脖間,将衣領盡數洇濕。
這究竟是為什麽?為什麽要隐瞞他至今!
蕭乙不由得握緊拳頭,任由指甲掐進肉心裏,任憑鮮血從口中溢出,也絕不發出半點聲息。
他在聽着,聽他們還能說出些什麽驚天的、他不知情的事情來。
可就在這時,大殿內卻恢複了安靜,靜到似乎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左側方突然襲來一道風聲,沈铎寒有力的手掌将蕭乙一把從黑暗的角落裏拽了出來。
力道之大,直接讓蕭乙将口中的血吐了出來。
“蕭乙?你怎麽會在這兒?!”老神醫驚嘆道,趕忙上前查看情況。
沈铎寒将面色慘白的人一把托住,眉眼像是覆了一層霜:“何故不經本王允許,私自踏入本王寝殿。”
“呵呵……呵呵呵……”蕭乙輕輕将沈铎寒推開,從懷裏拿出兔子玉佩,一張口,又是一口寒血吐出。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定是狼狽不堪,但這些都無所謂。
心髒好痛,痛到五髒六腑都像絞在一起。他頭一次這樣與沈铎寒對峙,內心竟又不忍、也覺得不配這般直視他,只偏過頭,舉起手中兔子玉佩,垂眸問道:“七爺能否為屬下解釋一下,這個玉佩究竟是何物?”
沈铎寒不言語,只凝眸定定看着他。
蕭乙抹了把唇邊血漬,又看向謝琨,繼續問:“方才的話我都聽到了,蕭乙只想知道兩件事:第一,神醫能否給我消除記憶的解藥?第二,七爺能否告知,我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