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蕭乙自是不能理解。
就連王爺的母親明明誕下皇子, 卻因身份而無法獲得封號這件事,他都無法理解,又怎能理解得了王爺口中, 那些身不由己的決定呢。
但蕭乙是個聰明人,他能明顯感覺到, 今日的王爺似乎同往日有些不同。
話說得多了,讓他震驚的事也做了。他心裏模模糊糊想着, 得找個機會拉上蕭讓好好問問,他從前同王爺到底是如何個相處法的。
屋內一片安靜, 他能感覺到王爺在看着他, 似乎在等待他的答複。想了想, 蕭乙開口道:“王爺無論做任何決定, 屬下都會全力支持;無論下發任何任務, 屬下都會全力以赴。”
這句誓言, 是他身為一名暗衛, 所能對主上做出的最忠誠的承諾。
半晌, 安靜的屋室內傳出沈铎寒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他望着依舊垂首而立的少年,心中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緩緩蔓延開。
當年剛把蕭乙帶回來時, 少年便是這般模樣說着,今後這條命就是他七爺的。
也不知那時的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過去太久, 早已淡忘了,只記得那時少年單純赤誠的眼神,一如現在這般。
“可如果我做出的決定會傷害你,下發的任務同樣會令你面臨生命危險, 你還會如今日所言這般嗎?”沈铎寒眸色深沉,看着蕭乙問道。
蕭乙沒有任何猶豫, 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便回道:“屬下心甘情願。”
他這句心甘情願,也确實發自肺腑。正如老神醫所言,他是個孤兒,得王爺庇護,才不至于流離失所,凍死餓死在外頭。這條命本就是王爺給的,自是會為王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這個答案,在沈铎寒意料之中。少年的堅定與忠誠,沈铎寒從未懷疑過,失憶前如此,失憶後亦是如此。
他沒有再繼續先前的話題,而是将人領出暗室,走到案桌旁坐下,将人喚了過去道:“蕭乙,明日亦是本王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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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罷,他停了片刻,見蕭乙面露驚訝,才接着道,“本王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
他拿起擺在案桌旁側的一個精致錦囊,打開來,從裏取出一個物件,遞給蕭乙。
蕭乙接過來一看,是一塊巧奪天工、精美無比的兔子玉佩。每一處雕刻的痕跡都有如鬼斧神工,冰涼的玉石沉甸甸的,摸上去手感極佳。
“謝,謝王爺!”蕭乙驚喜不已,摸了又摸,像拿到寶貝一樣稀罕。
“這枚玉佩,無論任何時候你拿出來,都可以跟本王提出一個條件,本王必會允諾。”沈铎寒說。
蕭乙一聽,更覺玉佩的珍貴,趕忙攥進手心裏。
“如此一來,本王也想向你讨個回禮。”沈铎寒接着道。
蕭乙擡頭,問道:“什麽回禮?”
“随便什麽回禮,同樣,當本王拿出來時,提出一個條件,你也必須允諾。”
聽王爺這般說,蕭乙倒是頗為不解:“王爺想向屬下提出任何條件,屬下都會答應,何需……”
話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方才在浴池邊,王爺親他那一下。不知怎麽,嘴上就停了下來。
這莫非是先前他與王爺之間的約定,到生辰日互贈對方一個“無條件允諾”?
“怎麽不接着說了?”沈铎寒聽着蕭乙的話語,見他聲音越來越小,臉上露出一份不自然,耳廓也一點點染紅,不自禁心頭有些發癢,将人扯近了些。似乎又嫌不夠,幹脆直接把人扯到懷裏,“你可是說了,提出任何條件都會答應。”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湊近蕭乙耳邊呼出,整得蕭乙滿臉“轟”一下都紅了。他不知道王爺這般行為是何意,明明平日裏都冷冷淡淡的人,今日卻對他這般不同,只能磕磕巴巴說:“回、回王爺……”
“蕭乙,你從前不這麽稱呼本王。”沈铎寒有些不耐地打斷他,握在他腰間的有力手掌又收緊了些。
這一點,蕭乙倒是聽說過。王府裏有不少人,比如蕭伯、蕭策、謝神醫他們,都稱呼王爺為七爺。可蕭乙覺得,七爺是一種更為親近的稱呼方式,于他而言,還是“王爺”喊得更加順口。
不過想歸想,蕭乙可不敢這麽說出口。沉默片刻,他規規矩矩開口道了聲“七爺”。
“嗯。”沈铎寒似乎很是受用,這才放開蕭乙,“你接着說。”
蕭乙哪裏還敢接着說什麽旁的,只管答應七爺的要求:“等屬下回去準備一下,明日再将禮物送給七爺。”
“行,那本王等着。”
離開寝殿,回到自己住處,蕭乙一路驚魂未定。
即便等到鑽進被褥裏,滿腦子裏都還在想着今晚七爺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以至于當天夜裏,向來睡得踏實的蕭乙破天荒做了個讓他臉紅心跳的夢。
等到第二天清晨醒來時,睜眼瞬間回想起前一晚夢境中的場景,蕭乙頓時無地自容,将臉深深埋進了被褥裏。
許久,才慢吞吞起了床。
答應過七爺送他一個禮物,蕭乙翻出自己積蓄已久的錢袋,想着要準備一個怎麽樣的禮物才好。
總共也就存了這麽些銀兩,還得留着以後備用,不能全部在這次揮霍個幹淨。可七爺贈他的玉佩又屬實貴重,他既是下屬,也不能怠慢了。
思來想去,蕭乙在屋室內來回踱步,目光不自禁就瞥到了挂在窗邊的一個小巧兔子花燈。
這花燈從他養好傷醒來之後就一直在,之前挂在床頭最顯眼的地方,他料想着是什麽珍貴之物,或是什麽珍貴之人所贈,便在挪地方時将花燈一并帶了過來。
花燈本不是名貴物品,卻因為某些特殊原因而成了珍貴之物。蕭乙這般想着,既然七爺讓他贈送的物品代表一個無條件承諾,那麽物品的名貴與否不是重點,重點在于它所代表的含義和贈禮人的心意。
如此想來,心頭壓力也小了許多。不過蕭乙依舊将自己滿錢袋子都給揣上,趁着今日沒有任務,早早便出了王府,前往市集上挑選禮物。
春日正值萬物複蘇的好時節,北郡城的街頭巷尾人潮湧動,各類小攤小販都擺了出來,道路兩側店鋪內吸引客人的花頭各式各樣,讓人看得目不暇接。
蕭乙在人群中慢慢走着,細細打探兩側鋪子攤販,不忘用一只手護着腰間的錢袋子。
待經過一處女子首飾鋪子時,他忽然感覺身後有人跟了過來,疾步靠近他,然後拍上他的肩頭:“诶,就是你,你怎麽見了我就跑。”
蕭乙回頭一看,叫住他的正是位模樣格外妩媚,雙眸暗藏秋波的姑娘。這女子穿着明豔,身上的脂粉香味也一陣一陣襲來,讓蕭乙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姑娘是……?”他有些疑惑道。
女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将蕭乙拉到一旁人少些的地方,小聲不滿道:“蕭乙,先前你在夜韻閣有求于我,如今這麽快就把我給忘了?”
這下有名有姓地道了出來,蕭乙更是驚詫。全北郡城誰人不知大名鼎鼎的風月場子夜韻閣,這女子不僅認識他,還是在夜韻閣認識的他,想來都叫人浮想聯翩,蕭乙一張俊臉“唰”一下全紅了。
謝壬見少年這反應,挑了挑眉道:“你這臉紅的速度跟上次一模一樣,還敢說不認識我?”
蕭乙只得兀自淡定,清了清嗓子道:“蕭某先前出過事,不大記得從前的事了。若是過去有對不住姑娘地方,還請姑娘海涵。”
“噗,哈哈哈!”謝壬當即笑出了聲,銀鈴般的脆嗓引得路人頻頻探頭看來,惹得蕭乙又是一頓尴尬羞赧,恨不得轉身就走人。
待笑完之後,謝壬神情瞬間一變,滿臉嚴肅認真地問:“當真?”
“千真萬确。”蕭乙做出無可奈何的模樣。
“無湮閣?”
蕭乙:“嗯?”
“朱雀殿?”
“姑娘是否有事找在下,若無旁事,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謝壬一把将蕭乙扯了回來,左右四處探了幾眼,像是在回避什麽人,再将蕭乙拉到無人的巷子裏。
蕭乙不欲被女子這般拉扯着走,稍微掙紮了一下,卻見這女子扯他的手上雖沒太大勁,暗自用了內力,心覺奇怪,便不再掙紮。
待到無人處,女子才道:“我叫謝壬,我知道你是肅親王府的暗衛。”
蕭乙神色一凜,聽女子接着道,“我現在是錦衛司司長白辭安養的小妾,行蹤不方便暴露過多,你且替我将這些消息傳遞給王爺:下旬出使西遼的使臣團裏安插了白辭安的人手,會在進入西遼境內後動手将懷思公主暗殺。如此一來,一命換一命,敏豐公主死于我朝後宮一事便能被壓下來。”
聽完這番話,蕭乙都沒來得及反應,就見謝壬立馬換作一臉慌張的模樣,走出巷子,撲向人群中一名婢女扮相的女子,空氣中傳來她柔弱的尾音:“你去哪兒了,我方才四處都沒找到你……”
兩人很快便消失在了人流中,獨留下蕭乙一人在巷子裏。
他想着方才謝壬所言,再回憶起那日聽說書先生提到西遼和親公主暴斃一事,心覺不妙。
得盡快給買完禮物,回王府将此事禀報七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