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夜色深沉,月亮從雲裏探出頭來,朦胧的光線暈開,寧靜而美好。
秦墨拿着秦嘉的披肩原路返回,到了洗手間門外,四處張望沒找到人。他拿出手機給她打電話,依然沒有回應。
四下無人,左右兩邊的走道空蕩蕩的,風穿堂而過,卷動牆角堆放的背膠海報,發出飒飒的聲響。
秦墨仔細回想走前秦嘉的狀态,她看上去迷迷糊糊的,雙頰染了淡淡的紅暈,跟昨天醉了酒的狀态有點像。
難道她偷偷喝了香槟?然後酒勁上頭覺得室內悶,去外邊吹風了?
想着,秦墨邁開步子往前走。
拐過轉角,門就在眼前。這時,他的餘光不經意瞥到一抹亮色。像是裙擺的布料,在燈光下閃爍着淡淡的光澤。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秦嘉的裙子就是這個顏色的。
秦墨停下腳步,循着亮色找過去。他走到休息室,推開虛掩的棕色木門,提着的心在看到秦嘉的瞬間回落。
她不知道從哪兒拖了個假人模特,靠着人家,當樹一樣抱着。
秦墨無奈地笑了笑,伸手去拉她,想把她從假人模特身上拉過來。
結果,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就被擋下。他怔愣着擡眸,不經意間對上了一雙冷淡疏離的眼睛。
秦墨晃了晃腦袋,定睛一看,吓得往後退了兩步。
眼前的人不是塑料假人,而是陸氏集團的陸少——陸廷洲!
秦墨跟陸廷洲有過幾面之緣,今天算是第三次見。
Advertisement
傳聞中此人做事果斷,從不拖泥帶水,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另外,他還聽說陸廷洲不近女色,并且尤其讨厭故意接近他的女人。
秦墨怕秦嘉被誤會,連忙解釋說:“陸總,不好意思,這是我姐姐,她最近生病……”
秦墨被沈雨舒叮囑過,不要對外人亂說秦嘉的病情。
于是,他頓了頓,飛速改口:“我姐她最近特別愛吃彩色菌菇,每次吃完不久就會産生奇怪的幻覺。”
陸廷洲斂眸,“幻覺?”
秦墨鄭重點頭,“對,幻覺。她會幻想自己是一只考拉,見着樹就想抱。你知道的,考拉很愛抱抱。”
陸廷洲沉默了,他低頭看了看秦嘉,她緊緊抱着他,閉着眼睛小憩,似乎對他完全不設防……
難道,她真把他當成一棵樹了?而不是在玩什麽欲擒故縱?
強烈的挫敗感湧上心頭,陸廷洲頓時覺得自己神經了。遇見她之後,他對她行為的推理幾乎沒準過。
他引以為傲的觀察力和分析能力,好像突然之間失靈了。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見陸廷洲沉着臉不說話,秦墨的心七上八下的,忐忑得不行,連帶着話音也不自信了,“陸總,我……”
他剛開了個頭,話被陸廷洲截住:“需要我幫忙聯系醫生麽?”
秦墨搖頭,“不用不用,我們看過醫生了,醫生說不嚴重,讓她安安靜靜睡一會兒就沒事了。”
陸廷洲淡淡地嗯了聲。
秦墨松了一口氣,“很抱歉給您造成困擾,等我姐姐醒了,我讓她給你道歉。”
“不用。”陸廷洲低頭看了她一眼,“不礙事,不需要道歉。”
秦墨讪讪一笑,向前一步去拉秦嘉,結果才碰到她的胳膊,手就被她狠狠甩開,反複三次,他的手都紅了。
秦墨站在一旁懷疑人生,他不知道是自己變虛了,還是姐姐太有勁,他有點難以接受眼前的現實。
過了一會兒,秦墨調整好心态,給陸廷洲遞了個眼神。
男人會意,他擡起一只手,表示自己不方便碰秦嘉。
秦墨問:“那現在怎麽辦?”
陸廷洲沉默了幾秒,佯裝為難:“我勉為其難犧牲一下。”
秦墨怔住,“你确定?”
陸廷洲:“嗯。”
“那就……”秦墨扯了扯唇,不好再說什麽,“麻煩你了。”
他說完,默默關上休息室的門,走到角落的沙發邊,坐了下來。
-
陸廷洲從未想過,漢語裏的“一會兒”竟然如此漫長。
牆上的秒針不知道轉了多少圈,跟前的人依然沒有醒。
陸廷洲在心裏默算,發現秦嘉已經睡了整整四十分鐘。
他不禁納悶:到底是什麽菌子,把人弄成這樣,真的不要緊麽?
想着,他狐疑地看向角落。
此時,沙發上的秦墨已經睡着,他身上搭着塊布,神色放松,跟剛進來時狀态完全不一樣。
兩廂對比之下,陸廷洲暫且壓下了心中的困惑。
如果秦嘉病情嚴重,作為她弟弟,他不可能這麽心安理得地睡覺。
陸廷洲收回目光,不經意間注意到秦嘉腳上的高跟鞋,久站之下,她的腳面已經微微泛紅。
他壓低聲音,輕輕地喚了一聲:“秦嘉小姐,醒醒。”
回答他的,是女生的嘟囔:“好的,抱抱。”
陸廷洲怔住,嘴角不自覺上揚,心裏忽然什麽想法都沒有了。所有的情緒在此刻化作煙塵,散得一幹二淨。
擔心她醒來腳疼,陸廷洲擡手,試圖把她從腰間推開,帶她上樓。
忽然,面前的人動了一下,手指輕輕揉了揉他的後背。
陸廷洲頓時僵住,騰在半空中的手,也被他慢慢地收了回去。
他垂眸,喉結輕滾,用哄小孩兒似的語氣叫她:“秦嘉。”
“把鞋脫了。”
-
作為考拉,秦嘉生命中的多半時間都是在樹上度過的。
她在樹上進食,在樹上玩耍,在樹上睡覺,就連學習本領,有時候也是在枝繁葉茂的大樹上完成的。
對于綠樹的氣息,她再熟悉不過。可今晚抱的這棵樹,好像跟其他的樹有一點點不一樣。
究竟哪裏不一樣呢?
氣息?
她仔細聞,淡淡的木調香,混合着清新的檸檬味道。
是檸檬樹麽?
她見過檸檬樹,在她的印象中,檸檬樹的樹幹好像沒這麽高。
她上手摸了摸,樹幹的觸感有點特別,緊實,沒有粗粝感,線條流暢,還帶着溫度。
她回憶自己見過的樹,一個一個做排除法,慢慢思索。
想着想着,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個溫柔的聲音,讓她脫鞋。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高跟鞋,鬼使神差地脫了下來。
脫掉鞋子,她往前一步,離樹又近了一點,再度将它抱緊。
不過,随着時間的推移,她抱着的這棵樹在不斷升溫。
像是發燒了。
-
夜裏十一點半。
秦墨被母親的奪命連環call叫醒,他睜着惺忪的睡眼從沙發上彈起,第一時間接了電話。
那邊,沈雨舒語氣不善:“秦墨,你在哪兒?嘉嘉呢?”
秦墨打了個哈欠,擡眼看向門邊,自家姐姐還抱着陸廷洲,那只把他甩開的手正隔着衣服摸人家的腹肌。
而陸廷洲似乎是累了,他閉着眼睛睡着了,對此一無所知。
秦墨哽住,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壓低聲音,說:“媽,我們在一樓休息室玩牌,等會兒就上去。”
聽說女兒沒事,沈雨舒放下心,又叮囑了兩句,讓他們別玩了趕緊上樓。
秦墨點頭稱是,他趕忙穿好鞋子,撿起沙發上的披肩,快步走到門邊,拍了拍秦嘉的肩膀。
“姐,快醒醒!”他不遺餘力道,“別睡了,媽催咱倆回去呢!”
秦嘉無動于衷,反倒是陸廷洲被他給叫醒了。
兩人對上視線,秦墨拎起手裏的披肩,說:“陸總,幫個忙。”
秦墨用披肩将秦嘉的後背裹住,陸廷洲隔着針織布料搭上她的腰,稍稍用力,将她推開。
感受到一股推力,秦嘉驟然驚醒。她看着眼前人,好看的眸漸漸眯起,眼睛裏寫滿了困惑。
秦墨把披肩搭好,彎腰扶正地上的高跟鞋,拿到她腳邊。
“姐,趕緊穿鞋,回去了。”
秦嘉回神,這才注意到弟弟秦墨也在。她怔怔地穿好鞋,懷揣着衆多疑惑,跟着秦墨出門。
夢境和現實在腦子裏打架,秦嘉一時間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小墨,我幹嘛了?”
秦墨挑眉,“你醉酒,把人家陸總當成是樹抱着,死活不肯撒手。我去拉你,結果被你……”
秦嘉:“被我怎麽了?”
秦墨幹幹地笑了兩聲,“沒什麽,被你友好地推了一下而已。”
秦嘉低頭不說話,她回想着剛才那些似真似假的夢,驀地停下腳步。
她不由分說地回頭,秦墨愣了愣,抓緊跟上去。
回到休息室,陸廷洲還在,秦嘉走過去,擡手貼了貼他的額頭。
“陸廷洲,你沒事吧?”
陸廷洲站在原地,垂眼看她,女生琥珀色的眼睛又大又亮,此刻她突然靠近,令他有些無所适從。
陸廷洲移開眼,淡聲開口:“我很好,謝謝關心。”
秦嘉松開手,又貼了貼自己的額頭,溫度差不多,他應該沒燒。
“那我走了。”
陸廷洲:“嗯。”
秦嘉走了兩步回頭,“陸廷洲,你不上去麽?”
陸廷洲從西褲口袋拿出手機,一臉雲淡風輕,“我打個電話再上去。”
秦嘉:“再見。”
“再見。”他回。
待人消失在門口,陸廷洲艱難地挪了挪腳步,心裏滿是無奈。
其實,并非他不想走。
只是因為……
他站了那麽久,腳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