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國子監發的襕衫是交領，聽聞上一屆是圓領。上通下裁，下擺處設一道橫襕，腰間束帶，松霜綠透出清雅，書卷氣息十足。
安卷因入學稍晚，昨日發下的衣服中并沒有他的份。而後他便被人叫去量身量，回來時其他人都走光了，倒是七皇子給安卷留了一句話讓安童帶給他。
宮裏事忙，七皇子就先走了。
安卷立刻便想到巫蠱娃娃的事，也不知道幕後黑手抓出來了沒有，他想着，明天上學時可以問問七皇子。
翌日，安卷起床時在榻上滾了兩圈就從床上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難得沒有讓人架着出府，早早便收拾完了。
等馬車行到國子監由着安童把自己抱下馬車後，安卷就捧着他的小食盒噠噠噠地往國子監裏跑。
安卷剛跑沒多久，就從三三兩兩向學舍中走去的人中瞥見一個背影，大家都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他覺得對方與七皇子的身形有幾分相似。
幾個皇子之中，太子居嫡居長，如今十一。而二、三皇子同歲，年十歲，身量亦是相當。
六皇子比之七皇子大了一歲，身高上也是略有不同。最後，同為六歲的八皇子、九皇子自是不必說。
安卷沒有想那麽多，起初他還有些不确定，待聽到旁邊走過的學子對他喊了聲‘殿下’，心中本有五分的猜測更是增至八分。
好幸運，一大早就碰上了七皇子！
安卷想罷，便興沖沖朝對方跑過去連身後的安童都甩下了，非常順滑地就朝那人喊了聲‘哥哥’。
即便不是七皇子，但只要是皇子，他喊哥哥就對了。
安卷剛喊完，對方也轉過頭同他四目相對。
今日無雨，天氣卻也陰，安卷和這人仿若黑曜的眸子對上，立刻就察覺到了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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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的人眉目清隽，眼神更是溫雅，一點也不兇，這氣質倒是有點像……因為角度的原因，此時安卷也終于看清其衣襟前繡着上舍學子才有的蘭花紋路，他放下手的同時也收了笑，猶豫着低聲輕喚：“太子、哥哥？”
“嗯？”那人發出一聲疑問，繼而淺笑，“我并非太子。”
安卷腦子嗡嗡。
認錯人了！
他又雙叒叕認錯人了！
安卷雖然知道校服發下來他肯定會弄錯，但不料剛進學校便出了岔子！安卷現在只想在地上滾幾圈看看有沒有地縫，然後他再鑽進去。
若是縫不夠大他就再刨大點，好把自己整個埋下去。
許是因為尴尬，安卷兩頰止不住泛起兩團酡紅，也不好再問這人是誰了，他恨不得原地消失。
然身前的人沒有笑他，而是将視線越向他身後。
“四皇兄。”
聞見這道聲音，還在兀自懊惱的安卷回過神轉頭，看見熟悉的黑臉。
安卷：“！！！”
這個才是七皇子！
而被他認錯的……是四皇子！是安卷從未設想過同在上舍，比六皇子還要大上一歲的四皇子！
安卷快哭了，一副眼淚汪汪地朝七皇子望去。
七皇子快要被他氣笑了，說好了要把吃的全給他，結果轉頭便被他撞見将糕點送給旁的人，讓他抓獲後還是這一臉委屈可憐直惹人心疼的小模樣，倒叫他不好發作了。
“七弟，難得見你來這麽早。”四皇子同七皇子颔首微笑，緊接着垂頭掃向安卷。
被他盯着的安卷一激靈，背後的汗毛都要炸了。
別說別說別說，千萬別說他認錯了人！
這種丢臉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安卷喪着臉，滿眼希冀地去看四皇子。四皇子一頓，卻是笑了聲，安卷聽到這笑立馬視死如歸地閉上了眼睛。
本就粉雕玉琢的小團子臉都紅到了脖子根，水靈靈的眸子一閉，露出即将就義的表情，四皇子面上笑意更甚，“這便是安卷吧。”
安卷驟然睜眼，唯恐他說出自己認錯人或是和二皇子見到自己時一樣道出相差無幾的話。
然而都沒有，四皇子指了指上舍的方向，“今日有祭酒的早課，便先走了。”
聽到這話，安卷着實松了老大一口氣，他還從來沒有這麽尴尬過。
但安卷似乎高興得太早，四皇子臨走前還特意沖他揮了下手，聲線清朗含笑，似別有深意，“小卷卷下次見，記得叫對。”
安卷僵直不動，直直望着對方遠去。
下次見，沒有下次了……
下一秒，頭頂就落下一只手，在他發絲間來回穿梭，安卷仰頭上望。
七皇子對他牽了牽嘴角，“卷卷。”
皮笑肉不笑的。
安卷一抖，下意識張嘴打了個響嗝，然後等着烏漆漆的雙眸，伸出一只小短胖手捂住了嘴。
七皇子便繼續：“你下次要叫四皇兄什麽？”
因方才離得稍遠，七皇子并未聽到安卷認錯四皇子那話，只以為四皇子是其他意思。
都叫了‘哥哥’不夠，還想叫什麽？
越想，七皇子的表情便越發不好看。
安卷被他盯得縮了縮脖子。
七皇子還欲再說，又是一聲打嗝聲響起，透過安卷沒遮嚴實的指縫傳出。
安卷一臉‘不關我事’地和他對視，七皇子要說的話卡在喉頭，只得無奈牽起他，另一只手将他手裏的食盒接過，“去喝點水，喝完這打嗝便好了。”
安卷被他牽着走，聞言張嘴，“哦，呃——”
七皇子：“別再說話。”
“好，呃呃。”
七皇子拉着人走得更快，還是先把打嗝治好。
待安卷的打嗝先停下來，他忙不疊把自己的食盒捧過去，“哥哥、吃。”
七皇子乜他，“你不是給四皇兄的嗎？”
安卷連忙搖頭，都快要成撥浪鼓了，表忠心道：“給、哥哥，衍、哥哥！”
七皇子大名陸衍，安卷特意加上七皇子的名字。
見他這麽說，七皇子表情總算舒緩下來，揉揉他的腦袋。先是撚起一塊核桃酥喂給安卷，這才輪到自己，“卷卷不是想學射箭嗎？晚點我教你？”
今日是有騎射課的，安卷的小弓箭一早就帶過來了，聽到七皇子要教他，連連點頭，“好！好！”
一連說了兩聲好。
待兩人将食盒裏的糕點全數吃進肚裏，其他人才陸陸續續進入學舍。
“小不點，今日是什麽糕點？”六皇子頭一個進來，他正捂着肚子，打了個哈欠後直奔安卷座位。
因為安卷早上會帶些糕點來，總是晚起來不及吃早點的六皇子便盯上了對方。再者，小不點那糕點味道确實好，比禦廚做出來的都沒差。
張嫣心疼兒子這麽小還要天天早起去學堂，因而每日讓安卷帶來國子監的糕點都是她親手準備，味道自然好。
七皇子冷笑一聲，自是知道六皇子打的什麽主意，涼涼道：“都吃完了。”
六皇子捂肚子的手放下，瞪大眼不可置信道：“什麽！？”
說罷，他去看安卷。
安卷咂巴了下嘴，舔舔唇，彎起眼，“都、吃完、啦！”
六皇子即刻哀嚎起來，“一定是老七撺掇的對不對！小不點你哪裏吃得完這麽多！老七！”
七皇子抱臂看他。
不多時，落在後面進來的八皇子、九皇子進門，瞧見動靜後走過來。
安卷說：“明天、給、帶哦。”
八皇子咧開嘴。
九皇子低下頭：“多謝。”
柳常卿：“卷卷，還有我呢？怎能忘了你同席哥哥！”
七皇子擰着眉，不等安卷回答，便道：“我與卷卷才是同席。”
柳常卿差點吐出一口老血，指着七皇子，眼神似在說他無恥——那明明是他的位置。
七皇子無視之，并且一連兩堂課都占着安卷身邊的座位，且在騎射課時直接抱着安卷就跑。
其餘人反應過來時他們兩都已離開了學舍。
因是騎射課，安卷被七皇子抱到衣帶樓換衣服。
這次安卷也有衣服換了，兩個人換完便提前去了校場。
校場上此時還有其他學子，七皇子将安卷帶至校場中相對安靜的一隅。
“哥哥。”安卷扯了扯他衣角。
七皇子低頭：“怎麽了？”
安卷問他：“小山、你、知道嗎？”
七皇子停頓片刻，“小山丘？柳常卿告訴你的？”
安卷不好說的太明白，沒想到七皇子一聽就知道，眼睛亮了亮，“嗯嗯！”
七皇子問他：“想去？”
安卷再次點頭，“嗯嗯嗯！！！”
七皇子失笑，“那你在此地等我。”
那個小山丘距此處有段距離，靠走的話不知要多久，之前也是七皇子同柳常卿賽馬時兩人一同遇見的。若想去的話，他還得将馬牽來。
兩人出來得最快，其他人并未跟上，且中舍裏幾位皇子皆入學不久，并未挑選出合适的伴讀，七皇子眼下只得自己去牽出他的小馬駒。
且馬場味道難聞，七皇子不打算待安卷過去。
安卷乖巧點頭，“好！快回！”
七皇子俯身在他臉上捏了下，“知道了。”
等七皇子一走，安卷站在原地張望了下，朝不遠處的一棵大樹走去，一個屁股墩坐下去，往樹上一靠。他眼睛眯着，仰起頭，手撐在腦後，模樣惬意，一瞬間好似回到了從前的日子。
安卷忍不住打起哈欠，眼淚便從眼角冒了出來，他曲起指頭揩掉，結果一睜眼便瞧見樹上落下一片白色輕紗，随着空曠的校場上飄來的清風跟着晃蕩。
那飄揚的白紗差點讓安卷大叫出聲，“歸——鬼！”
安卷的腦子被剛才的惬意清空，這會瞧見這詭異的一幕只覺瘆人，完全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坐在地上就抱着小腦袋。
“別、吃我、嗚嗚，我、不好、吃。”
安卷眼睛緊閉，頭腦發暈，搞不懂自己怎麽會撞鬼。
這裏居然有鬼，鬼竟白天也能出來。
對，他都能穿書了，有鬼這不是正常嗎。
安卷越想越怕，越想就越清醒，嗯？大白天的哪來的鬼。
正想着，跟前的草地上傳來物體落地的聲音，安卷睜開一只眼望去，見到了一雙雪灰色的靴子。
安卷一呆。
帶着笑的嗓音在身前響起，“又叫錯了，不是歸，也不是鬼。”
安卷慢吞吞仰起腦袋，看向身前的——人。
四皇子笑望他：“亦不吃你。”
“四、”
“對。”四皇子未等他說完便應道。
“方才聽見這邊吵鬧，發生了何事？”又一道清冽聲線響起。
四皇子循聲望去，“太子兄長。”
安卷也看向聲源處，一連三人從斜後方走來。
為首的正是太子，那另外兩個……
“老四！你是不是欺負卷卷了？”
四皇子溫聲回：“二皇兄，我沒有。”
又一人走到安卷跟前，是三人中還沒說話的。
“三哥。”
安卷肯定道。
三皇子一手覆在他額間，清朗的笑聲響起，“卷卷真乖，哥哥帶你去玩。”
安卷還沒說話就被三皇子一把從地上揪了起來，夾在腋下就跑。
“老三你站住！帶我一個！”二皇子疾步去追。
太子：“三弟停下，不要傷着卷卷。”
三皇子聞聲動作慢了些，改夾為抱，二皇子飛快跟上，“給我抱抱！”
三皇子：“不給。”
人是他憑本事抱到的。
二皇子：“老三，我是你兄長！”
三皇子：“兄長也不行。”
兄弟兩說着說着便開始搶奪起來。
太子見狀搖頭。
四皇子道：“太子兄長，我們也跟上吧。”
太子：“嗯，得快些把他二人攔下。”
四皇子點頭。
一刻鐘後，七皇子騎着自己的小馬駒過來，看見的卻是一片空曠，四下掃去根本沒有安卷的身影。
七皇子：“？？？”
他的卷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