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程家的訃告
程家的訃告
原J市程家的大少爺沒了——
一夜之間,這個消息像病毒一樣傳播。在早間新聞還未寫好臨時播報稿的時候,各大網絡媒體的頭條早已彈到每個人的社交賬號裏。
全界沸騰。
地産巨亨程家大少程珏突發心髒病,死了。程父遭受打擊,從樓上摔下,斷了雙腿,程家旁系親屬趕來連夜幫忙。
這是明面上的消息。
喪事沒有大辦,訃告卻大肆宣揚。
事來的太急,根本沒給那些別有用心人斟酌的時間,不管是在J市還是K市的程家,親屬在第一時間聚到這兩個地方。所有人都不知道裏頭的彎彎繞繞,同時敲出不少有異心的人。
處理完最後那些不省油的燈,才算告一段落。
程珏挂了電話。
他安排幾乎滴水不漏。除了他沒要他父親的命,但也讓程父付出了代價。這是那老東西應得的,留着他那條命做擋,才能名正言順的用新身份出現在程家。
程珏窩在又小又舊的沙發上,揉了揉眉頭。
那張淡黃色的卧室門反鎖着,聽不到裏面的動靜,應該是睡着了。
睡着了,睡了好。
程珏想,等睡醒,一切都重新開始了。
程家沒有想象中的親友反目,因為幾個月前,程父從外面接回來一個私生子,做了繼承人。
驗過,是親生。
程栎,三十歲,比死去的程珏小三歲。這讓人在心裏猜想,是不是這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想上位,才弄死了大少程珏?
程父還活着,當然沒人敢說出來。
天快亮了。
樂可有起早的習慣,和往常一樣,迷迷糊糊伸手摸出枕頭下的手機看時間,樂可以為自己在做夢,等瞳孔聚焦很久,才确定最上面的彈窗新聞的名字......
【承恒新董事程珏先生,因突發心髒病,于淩晨全力搶救無效......終年三十三歲。】
樂可渾身顫抖,從床上坐起來,他還在心存僥幸,或許是同名同姓,程哥是在K市,這個人是在J市,一定是同名同姓。
不是程哥,不是程哥,不是程......
樂可緊緊咬着嘴唇,手指顫顫巍巍的點進去。
樂可渾身癱軟,手機掉在地板上。
那張做過褪色處理的照片,撐滿了小小的手機屏幕。
“樂可?”程珏聽到動靜,敲卧室的門,“是醒了嗎?”
裏面沒動靜。
程珏停下了敲門,以為樂可還睡着,只是翻身。
可沒多久,卧室裏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騙我!你騙我!!!”
程珏兩腳踹開門,眼前的一幕差點吓瘋他。
晨光透過簡易的窗簾,屋裏有些昏暗。
地上散落着幾個不太好的蘋果,有些暗色的液體流淌,手機還亮着屏,樂可坐在地上,渾身顫抖着,程珏走進了,才聽到他連牙齒都在打戰,他懷裏抱着件泛黃的白T,上面染了許多鮮血......程珏腦中‘轟’的一聲,似是坍塌。
程珏從樂可手裏奪過水果刀扔在一邊,扳過他肩膀,能看到手腕上的傷口已經露出紅白相間的骨頭。
“你瘋了!!!”
“你在幹什麽!!!”
程珏不敢動樂可的胳膊,他想拿手機叫救護車,可這幾秒鐘腿軟的站不起來,側身伸手幾次才摸起地上那部亮着屏幕的手機。
這一下,程珏明白了。
手機上是程珏的死訊。
程珏喉嚨滾了滾,手上慌亂的撥出號,叫過救護車,轉頭看樂可。
他是想抱樂可起來的,可是他聽到樂可還在低喃。
“別碰我,滾,別碰我......”
程哥沒了,程哥死了。
他做的這一切都不對了,做的所有都沒意義了。
誰都別再想碰他,他得和程哥一樣,不論是經歷的那些肮髒快|感,還是一起死去。
都一樣,都要一樣,誰也別想再偏移一分。
“等等我,等等我......”
樂可低頭親吻着懷裏的泛舊的衣服,聲音低戾的像是從地獄來的惡鬼——
“程珏,程珏......你想...丢掉我?我不會如你意的......你永遠...都別想丢掉我......是你先招惹的我......十五歲...我那年才十五歲......你大我十五歲......老東西...敢丢下...不負責......”
程珏跪在樂可身邊,雙手撐在地上一直哭。
一旦他靠近,樂可就會用一種再敢碰他就玉石俱焚的眼神斜斜望着他,再往後退,腕骨上的血越流越多。
樂可開始對他有敵意。
程珏不敢再靠近。
程珏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認為只要程珏這個身份消失,他就可以和樂可永遠在一起了。那麽髒的程珏,那麽髒的......為什麽要為了那麽髒的他變成這樣?!
他想說他就是程珏,就是程哥,可是,做的局已經太大了,即使現在樂可信了,以後也不會相信他,已經這樣了,而且J市Sir官的手已經伸到K市裏來了,程珏的身份必須丢得徹底。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才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被樂可發現,才不會被牽扯進去。
樂可,千萬不要有事。
“我不碰你,我保證。”程珏哭着求樂可,“你不要再說了,你不要再亂動了,求你,我求你......”
卧室內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外面日光大亮,昏暗的屋子開始逐漸清晰。
越清晰,越恐怖。
退無可退的樂可倚在木櫃角邊,渾身發冷,自言自語的話也越來越狠,聲音越來越小,程珏聽不清楚。
*
樂可醒來,已經過去了十二天。
這是一間足夠豪華的病人間,室內的燈光不是冷白,帶着一點點暖調,空氣中的消毒水味道有些刺鼻,讓人聞不習慣。
床對面的數字表顯示現在淩晨三點。
樂可的睫毛顫了顫,緩緩掀開眼皮。
這是哪兒?
直愣愣的盯着白蒙蒙的天花板。他想擡手,發現胳膊上沒有力氣。視線再落到右手邊,半趴着個人,身形是程珏。
樂可一驚。程珏?!
忽然那人動了一下,撐着手擡頭,又閉了閉眼,滿臉疲态。他揉了揉眉心,朝樂可看過去,直直對上樂可疑惑的眼睛。
程珏猛地站起身,愣了半晌,才小心的問:“你醒了。”
原來不是程珏。原來自己還沒死。這裏不是在天堂也不是在地獄,見到的這個和程珏相似的男人,不是程珏。
樂可從那天之後,就沒在心裏喊過‘程哥’,現在想他也就程珏程珏的想,時不時會想那老東西死了,是真的死了。
樂可眼睛動了動,沒說話。
程珏跑出去,邊喊:“醫生!”
昏迷的這段時間,一直都是程珏在照顧樂可。
從急救室推出來後,醫生說還好發現的及時,再晚一點就接不上了,好好養着,盡量減少後遺症。
可是,樂可一直昏迷不醒。醫生查不出別的,是樂可自己沒有求生的意願了。
程珏沒辦法,在确定樂可脫離危險後,立刻轉了最好的醫院。
樂可不肯醒來,只能依靠輸營養針、往胃裏插胃管送營養液活着。因為營養液和流食的原因,後邊也排不出什麽,所以每天都要在固定時間,前邊排尿至少五次。
可是,導尿管導不出尿,護士長也着急,直到弄的流血了也不成功。
程珏在一邊看着,一直囑咐輕點慢點,別弄疼他。看到出血了,程珏就要發怒,可是......
程珏咬着牙,到底忍着沒發作。
他看的難受,把護士趕出去,心疼的擦拭好幾遍,手上都不敢用力,一邊擦着一邊小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怎麽還要這麽受罪?
他看不下去,問醫生有沒有別的辦法。
辦法,有一個。
可是,沒人願意做的。
程珏做了。
他按照醫生教的,每天定着振動鬧鐘,用嘴為他吸出來。
第一次很難,試了很久才通。直到有稀稀落落有淡黃的液體流出來,浸濕了褥墊。程珏看向醫生,确定是對的,沒問題了,才長出了口氣,這時候程珏已經滿頭是汗,但心裏是高興的,不用受那些罪了。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每隔三個小時一次。
就算是親生父母就算是夫妻,都不會為之做這樣的事,再付不起醫藥費也都要求用導尿管排便。
可這樣的事,程珏每天都會做幾次,半點埋怨都沒有。甚至在第一次成功之後,程珏眼裏含着淚,捂着半邊臉,嘴裏還一直念叨:不用受罪了,不會疼了......
一個手上百餘條性命的人,一個從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人,現在每天都在虔誠的祈求着:快點醒來,求你......
沒有人能對此不動容。
連見慣生死的醫生都不敢看,即使抛開錢不談,不用程珏不厭其煩的安排,他也會為樂可用的最好最不受痛的治療方案。
年紀輕輕,大好年華,身邊有這麽好的愛人,怎麽就想不開?
樂可轉着眼睛,看到醫生和程珏走近。
醫生簡單的做了面診,拿出樂可這段時間每天例行檢查的各項數據,說:“情況看起來正常,但他比預想中醒的晚太久,要多觀察一段時間,別讓他再受刺激,有什麽事哄着商量着來,記住嗎?”
昏迷太久,對腦子會有影響。
醫生盯着樂可,語重心長的。後邊的話不止是說給程珏聽,也是說給樂可。
“記住了。”三十多歲的程珏像個聽話的小學生。
醫生走後,程珏站在病床邊,不動,也不說話,就看着樂可。
樂可醒了,程珏心裏的石頭落了地,但這事因他而起,他害怕,擔心說錯哪句,就直愣愣的站着,不敢說話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看到樂可慢慢合上眼皮,心裏陡然一涼,突然又想起來,現在是後夜三點,是困嗎?
可是,樂可睡這麽久了,還困嗎?
程珏想喊樂可,想喊醫生,急的血氣往上翻,就在他動了半步的時候,樂可重新睜開了眼睛。
樂可的目光停在這個有些頹廢滄桑的男人身上,眼裏盛滿了茫然。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