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rpter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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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漼漼沒有在家裏停留很久。

洗完碗,吃了兩口水果,她就看了看微信,說老板催促她去看實景了。

沈淑秋送她到門口,“晚上回來吃飯。”又對張賀說,“小賀也一起來,你愛吃什麽,我給你做。”

張賀應下,笑容滿面地說,“謝謝阿姨。”

*

項目涉及的兩座橋都在G市人民醫院附近。

張賀一到現場就慨嘆,“怪不得要多修一座橋,這舊橋塞車塞得那麽嚴重,多影響醫生們救人啊。”

葉漼漼正在找角度拍照,聞言頭也不擡。

張賀湊過來,“小葉姐,阿姨不是說顧嵇在這醫院上嗎?他能幫上忙不?”

“幫不上。”

張賀悻悻地哦了一聲。

提起顧嵇,葉漼漼有點心煩,她找了不同點位觀察舊橋,拍了更多的照片,把這些都發給楚暮後,她回到酒店開始構想舊橋的改造。但還沒想到什麽,人就已經困了,她打電話給前臺要了個體溫計,測量以後發現自己還持續着低燒的狀态,只好裹着被子睡了一覺。

睡醒時天都黑了。

手機上有幾個未接電話,有沈淑秋的,也有張賀的,她把手機調了震動,又睡得沉,這幾個電話是一點都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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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給沈淑秋回電話說她感冒了,沈淑秋讓她好好休息,不要到處跑,多喝熱水,出一身汗就好。

她給張賀發信息說她發燒了,張賀過來敲門,讓她穿好衣服,他陪她一起去醫院。

*

晚間的G市人民醫院依舊人來人往。

張賀再一次慨嘆,葉漼漼失笑,“不奇怪。這家三甲醫院最出名的就是心髒外科手術,慕名而來的人很多。”

“原來是這樣。”

葉漼漼要輸液,張賀下樓給她買了手握熱飲,遞飲料給她時碰到她冰涼的手,又體貼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葉漼漼打趣他過于熟練,張賀笑得有點腼腆,“總得學點必備技能以備不時之需,你看這不就用上了?”

“如果困倦,你可以靠着我的肩膀睡一會兒。”

葉漼漼笑着擺手,轉了話題,“剛剛老板給我發信息,說如果你感興趣,也可以試着設計一下。”

“好啊。”

*

半個小時後,葉漼漼想上洗手間,張賀幫她拿着吊瓶跟在她身後,路上路過電梯間,橋箱門正好開了,葉漼漼下意識往裏看去,然後就看到了身穿大白褂的顧嵇。

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雙沉冷的眼睛,看起來和平常不太一樣,但葉漼漼只一眼就能認出。

橋箱門合上了。

葉漼漼撞到了一個人,她踉跄時張賀抓住她,眼神有點擔憂,“是不是頭暈?”

葉漼漼搖搖頭。

*

輸完液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葉漼漼獨自在醫院門口等出租車。張賀九點多的時候被楚暮叫回酒店加班,他本要拿着筆記本來醫院陪着,但葉漼漼婉拒了。

沈淑秋給她打了電話,問她感冒怎麽樣了。

葉漼漼說已經好多了。

沈淑秋又叫她明天回家吃飯,葉漼漼摁了摁有點緊繃着痛的太陽穴,拒絕了。

沈淑秋苦口婆心,“回來吃飯吧,你長期在外都吃不到什麽靓湯,你回家我煲點靓湯給你喝。”

“我是來出差的。”

“出差也不耽誤吃飯啊,你回家來,我煲點湯給你喝,滋潤滋潤。”

“不用了。我上班很累,想多點時間休息,走來走去太麻煩了。”

“你住的酒店距離家裏十幾分鐘,下樓打個車就行了。”

“不想回。”

“給你煲五指毛桃湯,你不是喜歡喝這個嗎?”

“我喜歡喝,但是不想回。”

“那給你煲海底椰湯?”

“不要。”

“還是給你煲五指毛桃湯吧,這個可以益氣補虛,健脾化濕,對你的身體好。”

“不要。”

“不要不要,要是我老了,你能煲這樣的湯給我喝我就謝天謝地了!”

又是這些話。

葉漼漼深吸一口氣,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我都說了上班累,不想回家喝湯,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想法?”

“叫你回家喝湯是害你嗎?我也是為了你好!”

“如果是為了我好就應該尊重我的想法,而不是在我拒絕了很多次後依舊像是沒聽到一樣,把你的想法強加在我的身上。我拒絕了那麽多次,不想回家,不想喝湯,工作累,想睡覺,你都聽不到嗎?”

“我也是為了你好,你哪裏會煲什麽湯?這個不吃,那個不喝,總那麽挑食,又懶惰,又愛吃那些雜吃雜八的東西,所以才營養不夠氣血不足……你愛宅屋裏,不愛出門,也不愛運動,身體就更差了。雖然說現在沒有什麽問題,但也就是勝在年輕,還扛得住,等你老了,各種問題就出來了,按時候再要補救就遲了。”

“你扯得太遠了。我們剛剛在讨論什麽?我們讨論的是,你喊我回家喝湯,但是我現在生病,上班累,想多點休息,所以不願意回家,但你一直都無視我的拒絕,一直喊我回去,我不回去,你就各種說我。說什麽為了我好,其實你就是喜歡感動你自己。你覺得你自己很偉大!你覺得自己為我付出了那麽多,我卻不領情,我就是個白眼狼。或許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我想問一下,你懂得尊重人嗎?我那麽多次的拒絕你聽不到嗎?你想聽到什麽答案?聽你的話回家喝湯是不是?”

“你根本就聽不見別人說的話,除非別人說了你想聽的話!”

“你一直給我梨,但是如果你願意聽我說的話,願意尊重我,知道我要的是蘋果,然後如我的願給我蘋果,我一定會很感激你。”

“我對你很差嗎?我自問對你無愧,當初要不是為了你,要不是為了給你一個完整的家,我早就和你爸離婚了。當初有個人介紹了個香港人給我,那人是個有錢人,如果我同意了,我現在過得不知有多快樂。要是我再嫁了,你以為你還能讀大學?你老豆能讓你讀完大學?”

“如果都是為了我,那你怎麽在我高一的時候就離婚了呢?為什麽不是一直不離婚?”

“他都把刀擱到我的脖子上逼我離婚了,你還想要我怎樣!是不是我死掉才好啊?”

……

*

葉漼漼心力交瘁,她坐在醫院門前的臺階上,越呼吸,呼吸就越急促。

頭腦發暈,四肢麻痹,她試着站起來,才起一點就又跌了回去。

思緒還是清醒的。

她想,她要盡快回T市,留在G市,她遲早會瘋掉。

*

一輛車停了下來。

葉漼漼擡眼,發現車主是顧嵇。

她低下頭,只當做沒看見。

車門開合聲過後,一雙運動鞋出現在視野裏。

葉漼漼試圖往旁邊走,還沒邁步就被人抓住小手臂,“葉漼漼。”

葉漼漼試着掙脫,反而被顧嵇抓得更緊,“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的男朋友呢?”

“不關你事。”

“你住哪個酒店?我送你。”

葉漼漼看着顧嵇就來氣,語氣更硬,“不用你管。”

“葉漼漼……”

“顧嵇,你真的很煩。”葉漼漼甩掉顧嵇的手,冷着臉,“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麽管我?”

“你還在發燒,吹冷風不好。”

“不要你管。”

葉漼漼沿着路邊往前走,不遠處就是那道沉默且黯淡的舊橋。顧嵇跟在她身後不遠,不緊不慢地開着車。

十幾分鐘後,葉漼漼回頭瞪他,顧嵇情緒穩定,“這個時間比較難打車,還是我載你吧。”

打車軟件一直沒人接單。

葉漼漼打開地圖APP,查詢了醫院與酒店的距離,發現足足有五公裏後,她咬咬牙,踩着高跟鞋走到了顧嵇的車旁,“開門。”

*

等紅綠燈時,顧嵇問,“吵架了?”

他握着方向盤,目光直視前方,說話時語氣溫和,仿佛随口一提,熟稔得就像老朋友見面。

葉漼漼的情緒已經平複了很多,但此刻跟前男友共處一車的尴尬感覺愈發明顯,她一直扭頭看窗外,暗暗期盼可以一路綠燈,盡可能快速到達酒店。

顧嵇忽然說話,她有點意外,但坐在人家的車上又不好對人家态度太差,她就嗯了一聲。

“因為什麽吵架?”

“不關你事。”

“的确不關我事,畢竟我只是你前男友。”

“……”

葉漼漼盯着顧嵇的側臉,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提起那三個字,如果說他介懷當年的事情,可他提及時分明面容平靜,不像是耿耿于懷的樣子。可如果不介意,又為什麽忽然提及這個舊身份?

她不該上車,她應該走路回酒店的。畢竟舊情人見面,誰見誰尴尬。

葉漼漼選擇忽略這個話題,“你是一開始就打算畢業後回G市工作的嗎?”

“是。”

“為什麽?”

“G市雖然不是一線城市,但是它也很好。”

葉漼漼點頭,“對于男性來說的确很友好。”事實上,男性在這塊土地上,就沒有不好的。

顧嵇看過來一眼,“為什麽這麽說?”

葉漼漼有很多想說的,但最後她只說了一句,“因為這是父權社會。”所有的人和資源都向男性傾斜,想到這裏,她又補了句,“你不明白也正常。”

顧嵇笑了聲。

葉漼漼皺眉,“你笑什麽?”

“你選擇留在T市工作,是因為T市不是父權社會?”

“T市也是,但是相比G市,這樣的概念顯得遙遠,殺傷力沒有那麽大。”

“我不是很明白,可以麻煩你換個方式再詳細說明一下嗎?”

*

葉漼漼的确能就這個話題說一些生動的例子,比如說顧嵇成長的環境相對寬松,外人對他的選擇總是相對寬容和支持,還有沈淑秋對他的偏愛……只因為他是男性。

如果他是個适婚的男性,如有必要,家裏還會傾其所有給他準備車子房子和票子,确保他有娶妻的基礎,且不要求返還。

相比男性擁有這些友好待遇的普遍性,能擁有此的女性顯然極少極少。

她想起自己當年填報志願時,沈淑秋還有親戚們對她的勸說,或者是阻撓,如果不是她心志足夠堅定,她今日或許會成為一名老師。人們總是期望女孩子成為老師,這樣她談婚論嫁的難度就會大大降低,婚後也能更好地照顧家庭,照顧丈夫父母和孩子,利他性拉滿。

她想起沈淑秋對她說女人不結婚不生育這個人生是不完整的,說女人不及時嫁人,過了三十就會被剩下,被人挑選,被人嫌棄。從來只有剩女,沒有剩男,就連報道在同等語境裏,面對“剩男”的事實也只會謹慎地采取大齡男青年這一中性詞。

她想起沈淑秋讓她去嫁人以獲得房子和車子。曾經閑聊時,她在氣氛尚好中問她,如果她選擇結婚,她對她有什麽樣的物質支持?沈淑秋說她當年結婚,父母也沒給她什麽支持。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問這樣的問題,葉漼漼并非是觊觎沈淑秋的積蓄,婚姻對她意味着風險,在她僅僅能夠自立的前提下,要她孤身赴會,為了結婚而結婚,她輸不起。

她好不容易才嗅到了一點自由、安全的氣息,她承受不住任何的失去。

葉漼漼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她生而為男呢?沈淑秋對她是不是就不會如此吝啬?她是不是也會大方地拿出積蓄幫助她婚育?她是不是就不會說出諸如“還是生女兒輕松,嫁出去就算了,不用買車買房”之類的話。

如果她生而為男,沈淑秋的丈夫是否不會因為她無子而出軌,為了生個兒子甚至把刀架到她脖子上逼她離婚只為了讓小三上位,生下肚子裏的兒子?

她厭惡這些不平等的對待。

盡管這是社會問題,但很多時候,給予她真切傷害的也确是她所在乎的人。

可憐之人相互傾軋,疼痛因此更深刻。

他者難以改變,逃離便成了唯一的出路。

大城市是冷漠的,可它也是包容的。

至少它無條件地接納她,不作任何要求,只要她能活着,她就能在它的懷抱裏自在地生長,喘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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