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rpter 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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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淑秋的穿刺結果顯示手術為宜，術後要觀察一周才能出院。在此期間，葉漼漼開始白天在醫院陪護，晚上則回家裏休息的日子。沈淑秋能夠自理，葉漼漼的陪護工作不算辛苦，不過沈淑秋還是時不時慨嘆，“人還是要結婚的，不然父母生病了，都沒人幫忙分擔。”
隔壁床的王阿姨跟着接話，“是啊，還是要有兒子，不然真的沒指望。”
沈淑秋望向葉漼漼，語重心長，“人還是要結婚的，要麽你自己去談，要麽別人介紹，你就去看看。不然時間過去了，你現在不挑，到時候就被人家挑了。”
葉漼漼面無表情，心中翻了個白眼。
說着要有兒子才有指望的王阿姨，這次動手術，她兒子還沒有出現過，陪護在她身邊的一直是她大嫂，也不知道她意指的指望在哪裏，若說是兒子付了住院費用吧，可昨天晚上，她分明看到王阿姨從貼身的口袋裏拿出一張卡對她大嫂說，出院的時候拿這張卡付醫藥費。
王阿姨又說，“你女兒漂亮，應該是不用愁的，前天那個護士長不是看上你女兒了嗎，說想要介紹她兒子給你們認識，她兒子就在這醫院的信息科工作的，她老公又是醫生，這樣的家庭很不錯了……”
沈淑秋面上在笑，眼神卻是緊盯着葉漼漼，“這得看她……”
葉漼漼聽不下去，拿着手機她站起來，“我出去一下。”
“去哪裏？快到時間吃飯了，你不如直接去十九樓拿午餐，省得人顧嵇又跑上跑下的，人家工作這麽忙……”
葉漼漼打斷她，“……知道了。”
或許是她的語氣有些不耐煩，沈淑秋靜了一秒，忽然大聲斥責她，“你什麽态度？人家好心幫忙，你倒好，一副人家欠了你幾百萬的樣子！人家只是好心幫忙……”
葉漼漼盡量以平淡的語氣說話，“我可以不吃的，那天我直接拒絕，說可以點外賣，是你同意的。是你要麻煩顧嵇，不是我要麻煩他。”
“人家到底幫了我，你就這樣的态度？你這樣的态度，這麽不懂得感恩，以後有難了誰還會幫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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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又上升到會不會感恩了？
說不下去，葉漼漼直接出了病房。
她在小陽臺待了一會兒，情緒還沒有平複下來就看到顧嵇的來電顯示，這意味着她要上十九樓去拿午餐了。
葉漼漼不會做飯，她本打算在沈淑秋住院期間點外賣的，只是沈淑秋做完手術當天晚上，李阿姨過來探望，言語提及飲食一事，她提議吃外賣不如吃醫院食堂，健康還清淡，葉漼漼搶先拒絕說太麻煩了，可是李阿姨說不用客氣，又征得沈淑秋同意後，李阿姨當場打電話讓顧嵇幫忙買飯菜，顧嵇也答應了。
這幾天，葉漼漼一般是在醫院專屬的小程序裏挑好飯菜，然後截圖給顧嵇讓他下單，等飯堂送飯菜到他的辦公室後，她再上十九樓去拿。有的時候顧嵇也會親自送下來，葉漼漼看着沈淑秋望着顧嵇笑逐顏開的樣子總覺得刺眼。
葉漼漼離開小陽臺前往十九樓時，她不知怎麽的忽然就想起醫院陽臺裝着防盜網的原因。
高層的防盜網也許并不是為了防盜，而是為了挽留生命的逝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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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點電梯繁忙，葉漼漼幹脆從九樓走到十九樓，麻醉科所在的樓層人跡寥寥，葉漼漼給顧嵇發了信息，然後在門外等他出來。
盡管和沈淑秋吵架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走樓梯時葉漼漼已經調整好心情，因為明天沈淑秋就能出院了，她當晚就能返回T市。
大概是心情好了點，連看顧嵇都覺得不那麽礙眼。
顧嵇竟然也有所察覺，拿飯菜出來給她後，他忽然說了句，“你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錯。”
“大概吧。沈女士明天就能出院了。”
“嗯。你什麽時候去T市？”
“你怎麽知道……我明天晚上回去。”
“好。”
葉漼漼心情愉悅，“這幾天謝謝你的幫忙。”
“不客氣。”
電梯依舊繁忙，葉漼漼依舊選擇走樓梯，步入樓梯間之前，她忽然回頭，是有點疑惑的樣子，“顧嵇，怎麽你都要去相親啊？”
在顧嵇做出反應之前，葉漼漼又笑着說了句，“祝你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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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認沈淑秋明日出院，葉漼漼晚上回到家後開始訂機票和收拾行李。等準備好一切，她随手從冰箱裏拿了一罐啤酒，即将關閉冰箱門時，她又重新打開，把裏面剩餘的幾罐啤酒全都拿出來了。
沈淑秋明天就要回來了，如果看到冰箱裏的啤酒，大概又要說她。
葉漼漼去了陽臺的躺椅躺着，一邊喝啤酒一邊看天上的星星。啤酒快見底的時候，葉漼漼聽到隔壁陽臺傳來聲響，有人往陽臺走來，猩紅出現的剎那，她聞到了淡淡的煙味。
她嗆了聲，“顧嵇？”
“嗯。”
“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
“大一的時候。”
大一是個特殊的節點，葉漼漼不想回溯過往也就不再多問，沒想到顧嵇看過來，“不問我為什麽抽煙？”
葉漼漼不想問，她拿起放在地上的啤酒，舉高晃了晃，“抽煙，喝酒，成年人總是可以為所欲為。”
“是嗎？”
“難道不是？”葉漼漼繼續轉移話題，“今天相親怎麽樣？”
“為什麽關心這個？”
“有點無聊，想要知道一點不知道的事情。你可以不回答。”
“不怎麽樣。”顧嵇把煙熄滅，“很無聊。”
葉漼漼笑了，“是你沒看上對方，還是對方沒看上你？”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還有，為什麽總是反問我？如果你不喜歡我提出的問題，你可以直接不回答，或者直接讓我不要問。當然，如果是我的問題讓你感到不适了，我向你道歉。”
“她沒看上我。”
“不會吧？你的條件明明很适合結婚啊！這都看不上你？”
話音落後，四周忽然變得無比靜默，靜默得讓葉漼漼覺得自己剛才說話的嗓音太大了。
“很适合結婚？”顧嵇轉身面向她，神色淡淡，“既然我很适合結婚，既然你并不是讨厭我，那當初你為什麽非要和我分手？”
“……”
“為什麽？”
葉漼漼微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去看顧嵇的眼睛，“因為，我嫉妒你。”
“和你分手，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保護你，保護我自己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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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臺無燈，但月色皎潔。
是以葉漼漼清楚地看到了顧嵇神色的變化。他像是碰到了什麽難以破解的難題，痛苦，煎熬，但又固執地向她尋求一個确切的解脫。可在她給出答案後，他的神色又是驚訝的，迷茫的，困惑的，“什麽？”
“你說什麽？”
對方努力将她的言語和她的實際做出聯系的神态讓葉漼漼覺得很好笑，她進行了一次清晰地重複，“我說，我嫉妒你，所以選擇和你分手。”
“嫉妒？”
“嗯，嫉妒你成績好，沈女士也更喜歡你。”将一直藏在心底的話語脫口而出，葉漼漼發現自己竟然意外的冷靜，她一邊喝着啤酒，一邊繼續說，“你擁有太多我沒有的東西。比如，當初報志願的時候，都是自主選擇，但是你得到的都是支持和善意，而我總是被否定和質疑。那時候我就明白，我們不一樣，很不一樣。”
“沈女士總是誇你，我一開始只是羨慕你，但後來無論我怎麽掙紮都趕不上你的時候，我就開始讨厭你了。對不起，我知道你是無辜的，但是要當時那個無助的孩子去選擇憎惡她的母親，這顯然是更加艱難的事情，因為她一直都很想要得到來自母親的肯定和贊許，相比之下，選擇遷怒一個鄰家的……孩子，容易接受多了。”
葉漼漼放下手裏空的啤酒罐，重開了一罐新的，“我覺得我這輩子都得不到沈女士的肯定和贊許了，但是沒關系，我也不是當初那個無助的小孩子，我已經不再迫切期盼得到沈女士的肯定。畢竟，不是她說我不好，我就不好的。我明明很好，只是她眼裏看不見我的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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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漼漼因此種種重新認識沈淑秋。
先有人才有母親。
母親光環褪去後，沈淑秋只是一個普通人。
母親只是普通人。她不會事事正确，她不會偉大無私，她七情六欲皆備卻被從小教導不得放縱不得違背只能完成，有能力而不自知，聖人枷鎖從頭到腳，自出生至墓穴。
母親只是一個身份，神化卻是一座終身的牢籠。
沈淑秋被囚其中，顯然，她也是痛苦的，只是她的痛苦從來得不到公開的承認，最終只能通過某些隐秘的途徑，通過某些以愛為名的發洩重重落到她孩子的身上。
對于沈淑秋，葉漼漼有的時候想到憎惡，有的時候想到恨，但更多的時候，她會想到痛苦和可憐。
幸福和圓滿應該是你能夠夠得着的東西，如果你一直夠不到，那就說明你的幸福和圓滿不在那裏，要換個方向。
遵守規矩的人永遠都贏不了制定規則的人。
試圖贏取一場注定失敗的游戲，這世間沒有比畫地為牢更堅固的監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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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嵇目睹葉漼漼喝完了一罐啤酒，在她開第二罐的時候，她在躺椅上伸了個懶腰，然後慢慢蜷縮起來，神态已經有些不一樣了。
她可能有點點醉意，卸下了往日的防備，說了一些平日裏絕口不提的話。
“好奇怪，明明是母親，但是眼裏卻永遠看不到孩子的好，總覺得孩子壞，覺得孩子性格古怪，孤僻偏激，冷血沒有朋友，斤斤計較不夠大度……總是要居高臨下指指點點，好像她有多了解她一樣。”
“還幾次質問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好像她完全沒有責任一樣，好像她已經足夠正确了，是我自己故意長歪的。”
“還催婚，她結婚了又過得多好？戀愛是她談的，婚是她結的，孩子是她要生的，那個男人背信棄義抛棄她，她所有受的苦累最後都成了是我拖累她的了，她為我付出了那麽多，我竟然敢這樣對她……都是我的錯，真好笑啊，欺軟怕硬，就只會欺負我，對那個男人只字不提……”
葉漼漼笑起來，笑着笑着她直接罵了句髒話。
顧嵇看到葉漼漼坐起來，她扶着陽臺往前走，身形不穩，進屋時肩膀撞到門框，她痛哼一聲，沿着門框滑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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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漼漼自覺是有點醉了，但是那點醉意并不影響她行動，只是頭腦有點昏沉而已。
盡管沈淑秋現在醫院，但是剛剛說起的舊事，發洩的情緒都讓葉漼漼覺得壓抑，讓她想要立即離開這個地方。
家裏她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人們總說家是溫暖的港灣，可對葉漼漼來說，很多時候，家只是一個讓她經歷狂風暴雨，但又孤立無援，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地方。大人們總說社會殘酷，可葉漼漼步入社會後，她驚愕地發現，有的時候，相比某些家，社會其實顯得善良多了，至少它不會讓人覺得那麽痛苦，連存活都成為掙紮的不定選項。
葉漼漼回房間拿了包包，路過穿衣鏡時，她看了一眼鏡子，又折返房間打開行李箱取出一條小黑裙換上，她還對着鏡子塗了一點口紅，然後才穿過玄關，打開門。
門外有人。
葉漼漼有點詫異，“顧嵇？你怎麽在這裏？”
顧嵇迅速打量了葉漼漼的衣着，眉頭輕蹙，“你要去哪裏？”
“去住酒店。”
葉漼漼沒有過多解釋，她走出去，關上門，踩着高跟鞋小心下樓梯。
顧嵇跟在她身後，“家裏設施出了問題？”
“沒有。”
“那為什麽要去住酒店？”
“關你什麽……”話未說完，葉漼漼就被人擋住了去路，顧嵇站在她面前，神色算不上好，“你喝了酒，現在出去很危險。”
“我沒醉。”
“有人來接你？”
葉漼漼挑了挑眉，她看了顧嵇良久，忽然擡手抱住他的脖子，湊過去，“顧嵇，你為什麽要管我啊？難道你對我餘情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