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未到盛夏,這片土地上就已經籠罩上一股燥熱。

到達約定好的地點,黎央在咖啡廳門口看到等她的林致。

林致應該是等了一會,臉頰在太陽下曬得紅紅的,那張看了讨喜的模樣帶着踟蹰和猶豫,黎央走上前,問她:“你哥哥他們到了?”

“就在裏面……央央,你真的要見他?”

“不然呢?走吧。”

三個小時前。

黎央剛出躍成娛樂大樓,接到了林致打來的電話,支支吾吾地問她能否借二十萬。

林致的片酬不高,卻不至于拮據到借錢的地步。

問其原因,才知道是她哥買車要她幫忙湊二十萬。

她家中的情況,黎央知道一些。

林致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上頭有個年長四歲的哥哥,在一家中型公司做技術人員。林致家說不上富裕卻也過得踏實,她哥哥的工作不差,照理來說也是個不愁吃穿的小康家庭,可這人愛慕虛榮,花錢無節制,月月都讓林致補貼虧空。

就在上個月,林致才幫她哥全款買了套房。

現在更厲害,直接要買車了。

照這個速度,估摸着下個月就是花錢請保姆。

吸血吸到這個份上,得虧林致能忍。這筆錢借過去,八成也是林致自己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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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央勸了勸她,林致說的是最後一次幫忙。

鬼才會信。

于是,黎央說借錢可以,前提是和林致哥哥見上一面。

找了給哥哥送錢過來的由頭,約在林哥哥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見面。

咖啡廳裏開着空調,冷氣充足,剛踏進裏面,騰在身上的熱氣被一掃而盡,心情都舒暢了些許。

店內靠牆的第二個卡座上,一男一女坐在那。林致領着黎央過去,走到桌旁,喊了聲:“哥,嫂子。”

林致側着身子在裏面的位置上坐下,黎央便大大方方地坐在她身旁,和林哥林嫂面對面。

林哥看了眼黎央,說:“這是?”

“她是……”

黎央擡手打斷林致,翹起二郎腿,從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桌上,“哥哥嫂子好,我是林致的朋友,今天來是有件事找二位說。”

林哥林嫂對視一眼,又默契地掃過黎央指尖下的銀行卡,沒有急着發言。

黎央不緊不慢:“是這樣的,聽說林哥哥您要買車,林致手頭緊,找我借了二十萬。不過最近我的賬戶出了點問題,轉不了賬,又怕林致一個女孩子拿着這麽多現金不安全,就趁今天方便把錢送過來。”她把那張銀行卡往前一推,“這卡裏有二十萬,密碼一到六,林哥哥,您收好。”

“這、這……”林哥目光閃爍,視線在銀行卡和黎央之間來來回回,最終只能看向林致,“你這丫頭,手裏支不開怎麽不告訴我啊。”

林致斂了斂眉,沒有拆穿哥哥:“我……我以為你着急。”

“不急不急,這不是上個月才剛買了房一時周轉不開,才想着讓你幫忙墊一點。既然你沒有那就算了,我等手頭寬裕些再買。”林哥說着,把桌上的銀行卡推回黎央面前,“讓這位小姐見笑。”

“林哥哥客氣了,您都這樣說,那我也不強求,只是……”黎央用手指在銀行卡上輕輕點了兩下,眼尾一挑,輕蔑的笑溢出,媚得像只妖精,“剛才你說買了房手頭不寬裕,我怎麽記得,那個錢是林致付的?還是說你們又買了一套?”

聞言,林哥林嫂面色一沉,林哥尚且沉住氣些,林嫂便開口質問:“這位小姐,你說的什麽啊?那錢是我們管林致借的,說了會還,怎麽到你口裏像是我們逼着她出的。”

“嫂子你別着急,我就随口問問。”

看出黎央态度不同之前,林哥瞪着林致:“你什麽意思?”

黎央雙手環胸,一臉閑适,“林哥哥,你不用問林致,是我要來見你們的。照理來說這是你們的家事,我一個外人不便插手,可現在這種情況,不是不得不出面了嘛。”

“你想說什麽?”林哥問。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坐下來好好協商,關于你從林致這裏拿錢的問題怎麽解決,”黎央笑着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看哥哥嫂子的工作體面,想必生活也過得還不錯。可林致的事業才起步,圈內有時候需要金錢打點一些關系,你是不是也要為自己的妹妹考慮一下呢?”

面子上的事情已經被戳破,對于一個極度虛榮的人來說已是天大的侮辱,林哥哪裏還會把這話聽進去。

冷笑了一聲,他板着臉,理所當然道:“她接一場戲的錢,比我一年還賺得多,我還花不得了?”

“瞧您說得,那銀行裏的錢比你這輩子賺的都多,怎麽不去花?”

嘲諷完,黎央又好言好語相勸:“當然,哥哥和嫂子願意為林致考慮,也不是沒有好處。我在正誠藥業還有幾分薄面,推薦兩個人進去不成問題。”

她話頭忽然一轉,林哥林嫂愣了愣,立即在腦內搜尋起正誠藥業的訊息。

被盛天集團并購後,正誠的發展蒸蒸日上,已然成為國內醫藥界的中流砥柱。

能在正誠工作,自然是要比現在的公司好。

不過在錢的計較上,這兩人比誰都精明。正誠待遇不錯,但哪能比得上從林致那裏不勞而獲的金錢?

林哥冷哼一聲:“憑你就能讓我進正誠?而且我花我妹妹的錢天經地義,你這臭婆娘叨叨什麽!”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強求。”

黎央放下二郎腿,手肘支着桌子,十指交叉,向前傾了傾身子,“林致可給我說了,若她不給你錢,你就去借高利貸。對被害人使用威脅或要挾的手段強行索要公私財物的行為,可是勒索哦。”

她停頓一下,拖長語音:“——這金額,夠立案了吧。”

“……反正是吃軟飯,到監獄裏吃沒什麽區別。”

“你……”林哥咬着牙,雙頰肉眼可見地抖動,嘴皮子不停上下翕合。

林嫂沒有林哥的克制,頓時拍案而起,一手指着黎央就罵:“你吓唬誰呢小賤貨?一個外人還敢對我家的事指手畫腳,身上穿點名牌還以為自己了不起?這麽能那你去告啊,老娘長這麽大還沒怕過誰!”

“嫂子……”

“你給我閉嘴!”林嫂沖着要勸架的林致大吼。

這潑婦居然這麽快就罵街,黎央還差點沒反應過來。

掀起眼簾看向橫眉豎眼的林嫂,她剛要回擊,忽然瞥見前方過道走來的三個人。

熟悉的身形吸引了她大半注意力,男人走在中間,步伐穩重,隔着些距離都能感受到他冷淡凜然的氣息。

不是,盛廷予怎麽在這?

這工作狂沒上班?

黎央一時沒回複,給了林嫂繼續口吐芬芳的機會,“怎麽不說話了?你不是在正誠有幾分薄面嗎,是用你這騷貨樣勾引男人去了吧。小賤人我告訴你,老娘花林致的錢是看得起她,你他媽少在老娘面前逼逼叨叨。”

論吵架,林嫂這種只靠吼來壯氣勢的黎央能一口氣怼十個。

可現在能嗎!盛廷予走過來必定會看到她,她在盛廷予面前立起來的賢惠小白花人設可不能因為那倆傻逼毀于一旦。

說那時快,黎央眼圈一紅,美目中騰起一陣水霧,波光潋滟,一滴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道:“嫂、嫂子您……您怎麽能這麽說呢,我是好、好心勸你們啊。”

黎央忽然一哭,三人都看傻了。怔了幾秒,林嫂繼續罵:“收起你在男人面前裝可憐的樣子,老娘可不吃你這套!”

恰巧盛廷予他們走到附近,把這頭的話悉數收進耳中。

時機正好,黎央抽了張紙擦拭臉頰,哭得更大聲了。

幾道身影在桌旁停下,黎央怕被人察覺端倪,眼神都不敢往上擡。反倒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先起:“林科?你們在這幹嘛呢?”

這下,幾人才注意到身旁。

林哥倏地從卡座上起身,一臉苦笑:“許、許總,”然後又對許總旁邊的男人垂了垂頭,“盛總好。”

這什麽情況?

遲疑一秒,黎央懶得去猜測緣由,邊從位置上起身邊抽泣:“你們是林哥哥和嫂子的領導嗎?我……”

話沒說完,盛廷予便不耐煩地打斷:“你裝什麽呢?”

黎央:……

露餡了??

不是吧,這狗男人怎麽看出來的?

林嫂聽到這話,頓時神清氣爽,本想跟着盛廷予一起數落,對方已先開口:“認識我很丢人?”

就這?

那你剛才一副鑒婊達人的語氣是幾個意思?

詫異從眼裏一閃而過,很快被委屈淹沒。

盛廷予走上前,把黎央從位置上拽起,拉到身旁,“怎麽回事?”

畢竟做了這些年的演員,這種随機應變的能力黎央還是有的。

眼淚簌簌地從臉上滑落,她柔柔地喊了聲:“廷予哥。”

那架勢,仿佛下一句就要說“你要替我做主啊!”。

“今天林致幫他哥哥嫂子給我借錢,我得空了特意把錢送過來,想着他們總是找林致拿錢,我一下沒忍住所以勸了兩句,誰知道林家嫂嫂突然惡語相向,罵我……罵我……”像是無法說出那等粗鄙之語,黎央哽咽着,“……我知道我有些多管閑事了,可我只是幫朋友說幾句話而已。”

黎央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甚至連一個罵人的詞都說不出口,對比起來剛才林嫂真是粗陋不堪。

林哥林嫂被她标準白蓮花的發言氣得臉色發白,卻又沒之前罵人的底氣,只能從口中斷斷續續吐出一個“你”字。

黎央看盛廷予沒反應,繼續添油加醋:“我知道林哥哥和嫂子心裏不舒服,罵我那什麽就當是消消氣兒,可也不能詛咒我嫁不出去,說什麽只有眼瞎的人才會娶我……嗚……”

林哥林嫂真驚呆了。

這他媽是什麽絕世大白蓮,怎麽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林科捏緊拳頭,臉色鐵青,盛怒之下聲音都有些顫抖:“這位小姐,說話要有依據。”

“我……”

盛廷予突然擡起手,示意她打住,然後問許總:“許總,現在下班了?”

許總心頭一跳,低眉順目地回答:“還、還沒有。”

“公司有規定可以在工作時間離開崗位出來喝咖啡嗎?”

許總:“也……沒有。”

“該怎麽管理員工,應該不需要我來教,”盛廷予理了理袖口,看向段缙,“車呢?”

“已經在外面候着了。”

聞言,盛廷予睨了一眼黎央,邁步離開。

許總惡狠狠地掃過林哥林嫂,連忙跟上盛廷予,還不忘谄媚一聲“我送您”。

三人離去,咖啡廳裏恢複平靜,林哥林嫂再想發作也沒那個膽子和心情,末了留給林致一句:“你等着。”

今日這出戲實在是唱得跌宕起伏,林致好一會才緩過來。大腦把事情經過一絲一縷理清楚後,震驚和擔憂後知後覺湧上頭。

“央央,你……你和盛廷予……認識?”

黎央哭過一場,聲音有些啞,讓服務員上了杯溫水潤完嗓子,才道:“昨晚就告訴你了。”

那話中,

還有,那麽,一絲絲,怨念。

林致兩眼呆滞地坐在原處,表情裏頗有種“你還有什麽驚喜是朕不知道”的感覺。

半晌,她問:“我哥嫂會不會被你老公開除吧?”

“他應該不管這些事。”

*

盛廷予在車內落座,等段缙上車,便問道:“看出怎麽回事了沒?”

跟在盛廷予身邊幾年,段缙早已練就讀懂老板每個眼神的能力,這樣指示含糊的一句話,都能精準理解是何事。

“夫人應該說的是實情,桌上的确有一張銀行卡。”

“是實情,別人罵我她還要轉述一下。”

段缙皺了皺眉,心想夫人你再委屈在盛總面前也稍微收斂一點好不好。

不過想到黎央哭成那樣,想必是真的委屈極了,恰巧碰到老公出現,一時沒忍住想要人幫忙出頭。

沉吟片刻,段缙道:“夫人難受,又不能明說,只能這樣向您撒嬌了。”

段缙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向霸總撒嬌的小嬌妻,不正是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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