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夜無塵從椅子上站起,兩步踱過來,擋在他身前。

他躲在夜無塵身後,越過他的肩頭看向賀無間,

“實在抱歉,叨擾多日,竟沒有報上姓名,在下銀如月,家住炎州前塵村。”

說着,食指撓了撓鼻子,有些惋惜道:“不過一月前被滅了村,現住在太微山腳下,有一酒館,若是恩人去了人界,小店兒的酒随便您喝。”

像是想起什麽,他又繼續道:“還不知恩人叫什麽?”

賀無間豎起的眉稍緩,轉向夜無塵,“他說的可是真的?”

夜無塵淡淡道:“嗯。”

賀無間兩步走到夜無塵跟前,“百年前你曾說過你會找到小叔叔,可如今我怎麽覺着,你已經忘了。”

此話一出,岳如銀猶如當頭一棒。

夜無塵居然還有記憶,還有,他怎麽确定自己沒死?

一顆心被震驚和疑惑占滿,面上的情緒自然有些把控不住,他趕忙低下頭,以免被人瞧見,生出疑心。

身前的人輕聲回答:“我沒忘。”

岳如銀身子一震,複雜的情緒被沖淡了一些。

賀無間滿腔的怒氣和委屈無處發洩,咬牙道:“我信你。”

“喂,銀如月,這個櫻桃煎是誰教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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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如銀的手揪住衣衫,換回平日的笑臉,擡起頭道:“這個啊,這是劉嬸兒教我的。”

嘴上撒着謊,心中不住地道歉:劉嬸兒對不起,我也是沒有辦法!

他看到賀無間紅着雙眼,心裏不是滋味,不再嬉皮笑臉,溫柔道:“味道如何?”

賀無間眨巴眼睛,沒說話,端着那盤櫻桃煎一同消失。

見他離開,岳如銀手搭在椅背上,順勢坐下去,側着身子,腦袋靠在椅背上。

他一直以為,天道垂憐,才讓他在別人的身體活過來。

即使是一具凡胎,但也偷來了餘生幾十年光陰,值了。

但如今,夜無塵竟是知道他沒死,下了凡還一直在找他,那和他在一起的,是分身?

轉念一想,又不是。

分身的話,法力怎會如此之弱。

還有,他之前說夢裏經常出現的那個故人就是自己,但又為何騙他說瞧不清面容?

難道......

“哎...”岳如銀嘆氣。

“月哥,怎麽了?”

岳如銀懶懶瞥了一眼收回,又嘆了口氣。

夜無塵蹲下身子,單膝跪地,雙手想要握住面前人的手,須臾又放下。

“月哥,你有什麽想問的,無塵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聞言,岳如銀的腦袋從椅子上擡起,正襟危坐。

“你是不是早就認出我來了。”

夜無塵身子一僵,點頭,“嗯。”

岳如銀覺得丢臉,捂住眼睛不敢看夜無塵,道:“你是何時認出我的?”

夜無塵道:“月哥用血結陣時。”

此刻,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第一次見面就認出了他,那後面自己主動親了夜無塵,還有後面......

岳如銀不敢再往下想,他弓起腰,手肘撐在腿上,依舊保持着捂眼的姿勢,頹喪道:

“無塵,你既然認出了我,為何不說出來。”

夜無塵淡淡道:“月哥不想被人認出。”

岳如銀腰弓得更彎。

沒臉見人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夜無塵,本以為對方不知道他的身份,還可以繼續肆無忌憚厚着臉皮當那夜,不對,不是一夜,是兩夜。

越想他越頭痛,放下手,将臉埋進雙膝中,欲哭無淚。

這可怎麽辦,兩次都是他主動,兩次又都是他趁人之危,雖說主動的人都最後完全調轉過來,但也是他先惹火上身。

清心寡欲幾百年的小青龍,怎麽可能經得住誘惑。

岳如銀喪氣道:“無塵,一切都是月哥的不對,你就當月哥這只老鳥,年歲大了,前兩次的事,就原諒我吧。”

半晌,夜無塵輕聲道:“嗯。”

岳如銀這才敢露臉,一側的臉貼在椅背上,看向單膝跪地的夜無塵,“無塵,這個不是你的分身吧?”

夜無塵輕聲道:“嗯。”

他繼續追問:“你為何會出現在人界?還有,你是怎麽知道我沒死的?”

夜無塵一雙灰色的瞳仁微動,避重就輕道:“我犯了事,被天帝責罰,輪回五世,每一世都不過弱冠,就會橫死。”

岳如銀擡起頭,身子坐正,眉毛擰成一條,“是我連累了你,抱歉。”

沉吟幾息後,接着道:“你為何會有記憶?”

夜無塵回答:“我與孟婆的朋友是舊識,輪回時托他幫了點小忙。”

岳如銀繼續問:“你還沒告訴我,為何你會知道我沒死?”

因為被封魔杵釘住的那一瞬,他沒想過會活下來。

夜無塵起身,走到洗手的盆子面前,雙手放進平靜無波的水裏。

清澈的水洗去手上的髒污,變得稍許渾濁,他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帕巾,慢條斯理擦拭着上面的水,輕飄飄扔出一句話:

“因為我相信月哥不會死。”

這下,岳如銀不鎮定了。

他不想再繼續問下去,或者談論關于這個話題的內容,于是結巴道:

“那個,無塵,快來吃桂花糕,我記得以前你最愛吃這個。”

夜無塵也似乎明白他不想談,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順着他的話,道:

“月哥還記得我愛吃什麽。”

岳如銀滔滔不絕道:“那可不,你和無間兩個,算是我看着長大的,你們愛吃什麽我可是了如指掌。”

說完,他有些心虛地撓了撓鼻梁。

因為兩個人他都帶過一陣子,但做吃食這方面,他只會糕點,兩個小家夥小的時候跟着他,自然只能吃這些東西。

幸好,小孩子天性嗜甜,也從未抱怨過一分。

夜無塵走回來,坐到方才的位置上,拿起一塊桂花糕細細品嘗。

喉結上下滑動,咽下第一口後,他道:“味道還和以前一樣。”

岳如銀有些得意,“好吃你就多吃些。”

夜無塵點頭,岳如銀想起方才的賀無間,道:

“我的事你繼續替我隐瞞,無間和微雲那邊,我暫時不想讓他們知道。”

“好。”

說到塗山微雲,岳如銀雙肘撐在桌上,托腮,看向正細嚼慢咽的夜無塵,

“無塵,等你的傷好了,我們還需回青丘一趟,屆時,可能會有點小麻煩,長須可能還會纏着你我不放。”

夜無塵轉頭,目光一瞬不瞬直視他的雙眼,徐徐道:

“出了鳳麟洲,我需先回師門一趟。”

岳如銀道:“也是,雖說你的身份特殊,但在人界,你還是太微山的大弟子,天清歌的徒弟,出了這等事,說不定已經連累師門,回去瞧瞧是理所當然。”

夜無塵輕聲道:“嗯。”

岳如銀兩條手臂放倒在桌上,頭也跟着放倒,“你回師門,我也正好回酒館一趟,再不回去,我怕劉嬸兒擔心。”

夜無塵一手拿着糕點,側目瞄着岳如銀頭頂的發旋。

順着發旋下移,三千青絲一部分散落在後背,一部分在桌上攤開來,還有一縷落調皮落在那張明豔的容顏前,發絲撩撥鼻尖,癢得岳如銀一個噴嚏打出來。

夜無塵從懷裏取出帕巾擦了擦手,而後起身走到岳如銀身後,趴在桌子上的人不明白他要做什麽,問道:

“怎麽了?”

夜無塵的兩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月哥,我幫你束發。”

岳如銀直起身子,擺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今日出門早,忘記了,你快去吃。”

不容他拒絕,夜無塵雙手将散在四處的發絲攏在一起,手指穿過發絲帶來異樣的感覺,令他不敢再亂動。

穿過發絲的那雙手動作溫柔,時不時觸碰到耳垂和耳廓。

他小心翼翼地吐納呼吸,生怕身後的人瞧出異常。

夜無塵還是察覺到了岳如銀的異常,微微勾起唇角,一手圈住他的發,一手從懷裏取出一條紅色的發繩,上面綴着幾顆白色的玉珠和銀珠。

束好發,夜無塵道:“月哥,好了。”

岳如銀大氣不敢出,憋得十分難受,這句話就像一個閥門,他連忙從椅子上跳起,邊朝銅鏡的方向走邊用力呼吸。

鏡子裏,所有發絲都被高高束在頭頂,岳如銀發現束發的發繩好生熟悉,仔細一瞧,那不就是他作為四靈時最喜歡的那條嗎?

在選擇做魔尊的那一刻起,他就将它摘掉留在了九重天的朱雀殿內。

因為那是歸吟送給他的成人禮,歸吟是被魔族的上一任魔尊害死的,而他,卻可笑的成為了魔尊。

岳如銀下意識的擡起手想要摘掉,被人及時抓住了手,他回頭,夜無塵站在他背後,微低着頭,道:

“月哥,你已經不是魔尊了。”

岳如銀一愣,是啊,他已經不是魔尊了。

忘記收回手,就着這個姿勢,他問夜無塵:“你說,我帶着這條發繩會不會太招搖了,萬一被人發現了怎麽辦?”

夜無塵道:“不會,屆時你就說是我給你的。”

岳如銀驚呼:“你小子,何時變得這般滑頭!”

夜無塵道:“月哥教的好。”

“哈哈,我可沒教過你說謊。”

“善意的謊言,未嘗不可。”

這話,戳中岳如銀的心事,他微仰着頭,注視眼前的人,在那雙波瀾不驚的雙目中,看不出任何別的什麽來。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一向好懂的人,竟讓他有些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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