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拼圖

第62章 拼圖

葬禮次日,梁牧也從重慶又回到了貴州,幫着鄭成嶺把賓館裏面的東西分兩車清幹淨,所有的器材分門別類收好,該維修的維修,該歸還的歸還。

潘一格的英雄之旅結束了,而他和鄭成嶺的才剛剛開始。收尾工作他們帶着幾個核心人員做了整整一周,期間,他的心一直懸着,生怕忘了哪項事情沒做。一周之後,他才背着大包小包返回北京。

一進門,他就被吓了一跳。屋子裏一片狼藉,韓知夏手忙腳亂,滿地追着一團白色生物跑來跑去。

“這是……“

韓知夏笑着說:“我的小狗。”

除了上周緊急回京給《鋒尚》雜志補拍封面,梁牧也已經三個月沒着家了,完全不記得韓知夏曾經說過她想要養狗。上上周是匆匆忙忙見了一面,可她也完全沒有提起過。

“餃子,過來!認識一下你哥哥。”韓知夏有模有樣地對着小東西發號施令。

可不認人的餃子以兩百公裏每小時的速度沖向梁牧也,一副家庭捍衛者的樣子,沖着他和他的大包小包狂叫不止。

“……”梁牧也皺了皺眉,仔細觀察了一下,才說:“媽,你養的是薩摩耶,他以後能長這麽大。”說完還伸手比劃了一下。

韓知夏只是說:“正好可以鞭策我積極出門鍛煉。”

梁牧也:“……“

餃子對着他叫了得有三分多鐘,叫得他神經衰弱,終于兩個人都累了,餃子去窩裏睡覺,而梁牧也去沙發躺着休息。

韓知夏這才說:“小池來過了。”

梁牧也這幾天都累極,在沙發躺下後一阖眼差點就睡着,被她這一句話又給驚醒了。

“他……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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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上周來的,說是去機場的路上。”

“……怎麽樣?”

韓知夏一邊給餃子呼嚕毛,一邊說:“挺好的。說起來,他比你更先見到餃子呢。”

那天,池羽比約定時間晚到了半小時,他提前發短信跟韓知夏說過,可見到她人,又低頭對她說:“對不起。”

她對他說,沒關系,來了就好。然後,她就把儲物室的鑰匙給他了。

等池羽再回來還鑰匙的時候,餃子又沖了上去。只不過這時候他竟然異常溫順。池羽見到小狗,兩眼放光,瞬間蹲下來伸出手,得到韓知夏同意後,他就開始摸餃子軟軟的純白的毛。

看他這麽自來熟,韓知夏還問他:“你也養過狗嗎?”

池羽搖搖頭,說:“很想,但是之前家裏人不讓。現在全世界跑比賽,更不可能了。”

從韓知夏的角度看過去,池羽蹲在地上縮成一個球,而餃子在他的懷裏軟成一團,好不和諧。那一刻,韓知夏想,果然養狗是件幸福的事情,新的小生命有其魔力,輕而易舉就可以治愈太多陳年的痛楚。而池羽則想,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餃子。這麽可愛的小狗,他要多陪他幾分鐘。

池羽陪餃子玩了十五分鐘,到最後,餃子居然讓他單手抱。是接到司機的電話催促,他才拿着從儲物室選好的雪板,和韓知夏道別。

臨走前,韓知夏還很客氣地說:“以後常來和餃子玩。”

池羽習慣性地想答應,可仔細思考後,又停住了腳步。他深吸一口氣,低頭看手中曾經屬于梁熠川的雪板,就突然有了勇氣。他開口說:“對不起。以後可能……就不來了。無論如何,我很抱歉。還有,謝謝您。”

韓知夏那一刻知道,這是個遠比遲到更加鄭重的道歉。

說完,他就轉身走了。

是韓知夏叫住他,又重複了剛見面時候那幾個字。

她說,你來了就好。

池羽點點頭,手裏拿着梁熠川的雪板,左腳還穿着保護靴,深一腳淺一腳,轉身告別了。

韓知夏看沙發上的梁牧也若有所思,又問:“時機對錯,真的有那麽重要嗎?就沒想過你們倆在一起,會是怎樣?”

這幾個月以來,梁牧也對池羽的态度她也看在眼裏,就差把‘在意’二字寫在臉上。

梁牧也躺在沙發上,突然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似的。他閉着眼睛,答道:“何止是想過。但我不應該。本來就是注定了沒緣分的事情。”

“你總是……”韓知夏欲言又止。

“你說吧。” 他把腿放下來,給韓知夏留了個位置,讓她也坐上來。

韓知夏在沙發一端坐下,餃子就跳進了她懷裏。她這才開口說:“你總是講究對錯。喜歡上你沒錯,向你隐瞞是錯的,想見你沒錯,用其他事情做借口是錯的。人是對的,選擇是錯的。不想他是對的,不傷心是對的,不跟他在一起是對的。你總做對的事,你不累嗎?”

梁牧也睜開了眼睛,動了動嘴唇,卻沒能組織好任何回答。

這兩周以來,他也有自我反思。最開始池羽聯合張艾達把他叫回北京的工作室,見他第一面就坦誠講了有熠川的東西要給他,但他第一反應竟是覺得這是他的拙劣借口。幾天前,黃鶴葬禮,池羽臨時家裏有事來不了,接到他的電話,自己首先想的是去質疑對方的真心。這好像是一種應激反應,他總是先入為主,以惡意去揣測對方的意圖。每一次,都是聽他說話,或者見着他人,才意識到,他本意并非如此。

并不如韓知夏所言,是“邁過一道檻兒” 這麽簡單的事。起初的裂痕經過經久日曬已經裂成溝渠,成峽谷,成天塹。信任一旦丢失,就再也回不去當初的狀态。他們的聯結越深,他對對方的傷害也就越深。

梁牧也在沙發上補覺,這一覺睡到了晚上八點,才被門鈴聲吵醒。

韓知夏打開門,看見門口的快遞,便問他:“你訂了什麽雪板嗎?咱家收到了個超大包裹。”

“……沒有啊。什麽雪板?單板?”梁牧也還出于半夢半醒的狀态,韓知夏就幫忙把紙箱子拆開。

“是雙板,咦,怎麽只有一只啊……”

梁牧也從沙發坐了起來,睡意全無。他意識到了裏面可能是什麽。

韓知夏幾乎是同步,拆開了箱子,也意識到了。“額,這裏還有個卡片……是小池寫給你的。你自己拆。”

梁牧也站起來,洗了把臉,把快一人高的包裹提到了地下一層。

儲藏室那面彩色的雪板牆是梁牧也自己設計的,梁熠川從六歲在梁建生的帶領下開始練習滑雪,十一歲的時候開始比賽,他用過的雪板随着年齡增長也就越來越長,梁牧也按顏色和長度把他按序排列,像一條音階,或者一道彩虹。木工師傅照着他的設計草圖,在他家地下室幹了快一禮拜。完工那一刻,他終于覺得心裏一個大洞被填補上了。

池羽那天過來是挑走了一塊鮮豔藍色和綠色的Vlkl Wall,右手邊倒數第二只,這地方就留下了一個空檔。梁牧也實在是看不得這牆空一快,便取來電鑽,拆下固定架,把原來最右邊的那只板子順勢左移。

眼前包裹裏,白底紅藍花,确實是一只雪板。

是塊野雪板,梁牧也看長度寬度就知道,在自由式訓練場合很少能用到。這一定是梁熠川在加拿大滑道外野雪用的板子。

旁邊一張卡,也證實了他的猜測。

“總拿你的也不好意思,那就和你換一換吧。熠川十七歲那一年在道外最喜歡的野雪板,應該是這一副。被小樹林的石頭刮花了,我說幫他重新打蠟修刃,就一直放在了我這裏。”

池羽的字跡像小學生一樣歪歪扭扭,可他仍然寫堅持中文。給他的就這麽兩句話,底下是英文的數據,寫了雪板型號、生産年代、板腰寬度和長度。

“Rossignol Squad 7,2013,120mm,190cm。”

雪板表面和背面都有不少劃痕,可梁牧也只用指頭把它小心翼翼地拿起來,豎着靠在牆上。

也許是命中注定,這一只板比他最長的那塊雪板還長了一截,正好可以放在最右邊空出的架子上。如此一來,音階重歸于完美。

他忽然就意識到,這件屋子,或者說這方寸空間裏,他守着梁熠川零到十六歲的全部記憶,而池羽則是留有他十六到十八歲的。他們是交換了收藏的雪板,也算是交換記憶,共享人生。池羽确實是從不白拿他的,包括金錢,善意,當然也包括回憶。

如今,彼此的拼圖都完整,才是真正的互不虧欠。

作者有話說:

BGM: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 Dear Jane

“講到未來 只有懷疑與懷疑

邊個令你從此推翻 對愛情那些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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