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凸月

凸月

高二開學前一周晚自習是不開的。

高二十六班。

最後一節自習課。

江安瞳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看着旁邊的人寫作業。

良久,她開口:“我決定了,溫時因。”

溫時因瞥她一眼:“決定今天晚上吃什麽了?”

少女白他一眼:“胡說什麽呢?我決定,從今開始,我,江安瞳,要改過自新,好好學習!”

溫時因不鹹不淡地回答:“說點有用的。”

江安瞳急了:“你什麽意思啊?我認真的啊!!”

趙凡宇轉過頭,一臉見了鬼的樣子:“江安瞳你是不是餓傻了?”

少女深吸一口氣,用手指對着一群人指指點點的:“行,你們都不信我是吧?”她頓了頓,輕飄飄地撂下一句,“那你們就不信吧。”

溫時因:“……”

趙凡宇:“……”

趙凡宇躬身湊過來:“真不是我說啊,你還是決定決定今天晚上吃什麽吧,吃東西至少能填飽肚子,你好好學習也填不滿腦子。”

江安瞳扔了本書過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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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凡宇賤嗖嗖地轉回去。

少女雙手搭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桌面,滿頭棕發蓋在腦袋上,她不開心呼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有這麽難以置信嗎。”

溫時因睨了眼她的發頂,沉默片刻,他從桌上抽出一張紙放在少女眼前:“你要是真想好好學,就先從這張物理基礎卷開始,自己寫,不要抄。”

江安瞳捏着密密麻麻寫滿題目的紙,看得她有點頭疼,她點了點頭,有點不情願地拿起筆。

六點鐘放學。

校門外。

江安瞳眯着眼睛找車。

十米外的一輛香槟色轎車朝她鳴喇叭。

她晃晃悠悠的跑過去,拉開車門鑽進去,往後座一攤。

付奂音摘下墨鏡,朝鏡子裏看了眼:“喲,開學第一天把我們江大美女累成這樣啊。”

江大美女把臉埋在抱枕上,聲音悶悶的:“好累啊,物理怎麽這麽難。”

“破天荒啊,大美女也為學習所困。”付奂音發動車子。

江安瞳爬起來,朝玻璃窗外望了幾眼:“小姨,你的逆子呢?他觸犯了什麽天條你要讓他走回臨潭華府?”

付奂音手打着方向盤,眼睛看着後視鏡:“那小子不住臨潭華府了,他住學校邊上湖心橋那邊。”

江安瞳猛地把頭探過去:“不是吧,宋景安怎麽了?你跟姨夫要把他掃地出門啊?他把你包丢了?”

付奂音樂了:“說什麽呢,那小子要敢把我包丢了那他也別活了。”

江安瞳:“……”

用兒子給包包陪葬。

這是她小姨幹得出來的事。

付奂音:“是他自己說不要住臨潭華府的,說什麽自己住學校邊上利于學習。”

江安瞳:?

宋景安說的什麽狗話?

她詫異地擡了擡眉毛:“小姨你不會真信了他的鬼話吧?”

“那怎麽可能啊,”付奂音伸出一只手拿起放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印着狐貍頭黑色紙袋遞給江安瞳,“喏,估計跟這事兒有點關系。”

江安瞳掂了掂袋子:“這什麽?”

“他讓我找公司定制的挂墜,估計送給哪個小女生的。”

“哇喔。”

“你明天幫我給他,順便探聽探聽逆子看上哪個小姑娘了。”

江安瞳:你不說我也會去打探的。

她朝付奂音敬了個美式軍禮:“保證完成任務!”

——

陸家。

陸雨妍開門,朝客廳裏的人打了個招呼。

她放下書包,有點不自在地問:“那個……你在十六班還适應嗎?”

溫時因喝了口水:“嗯。”

她點點頭,斟酌片刻,最後一個字也沒說,讪讪回了房間。

自從上學期那次期末考試開始,兩人也算是敞開地聊了聊,而後一個多月的暑假,關系變得有點別扭。

應該說是陸雨妍單方面的別扭。

事實上她其實跟溫時因沒有一個比較正常的相處階段。

從讨厭到喜歡。

從始至終都是這兩種極端的方面。

到現在她明白了這麽多年溫時因內心的想法與真實情況,她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思想和行為。

她到底把溫時因當什麽呢。

讨厭的人,喜歡的人,還是家人。

現在這個階段就像和班上一個不甚相熟的人的男生活在一個屋檐下,言談舉止間都有所拘束,界限感分明。

但溫時因沒受什麽影響。

他從來都是這樣。

不論是讨厭他的人,喜歡他的人,還是不熟的人。

他都是冷淡又漠然的。

——

“啪”的一聲。

江安瞳把一沓作業拍在課桌上,她長舒一口氣:“累死小爺我了。”

溫時因象征性地拿起那張物理卷掃了眼,倏忽一頓。

整張物理卷被填的滿滿當當,計算過程和解題思路都列在空白地方,雖然正确率着實有些低的可憐,但能看出來江安瞳已經絞盡腦汁把肚子裏僅有的公式定理全都套上去了,還歪打正着地對了幾題。

他勾唇:“還挺認真。”

“……”

旁邊人沒回應,他轉頭,看見少女枕着校服,倒頭大睡,嘴裏哼哼唧唧地念着物理公式。

溫時因嘆氣,默默把她桌上的作業連帶着自己的一起交了。

下午第三數學課。

八月末的陽光溫和透亮,被後排晶瑩的窗戶過濾掉了燥熱,只餘淺黃的光暈。

空調風扇呼呼地響着,教室被冷氣環繞。

江安瞳一只手攥着筆,講臺上的人影模糊,課本的數字跳動,她眼皮在打架。

少女腦袋昏沉地倒下去,倏忽間,下巴被冰涼的指尖拖住,往上撐。

江安瞳一個激靈,猛地驚醒,下意識朝旁邊看過去。

溫時因收回手,摩挲着指尖,他微微昂首示意:“聽課。”

少女望着旁邊的人怔然片刻,少年睫毛在陽光的映照下微微泛着灰白的光色,脖頸隐匿在陰影裏,薄透的皮膚下透着鴉青色血管脈絡。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眼。

“江安瞳!”講臺上的人加重了聲音。

江安瞳呆滞地回過神,手撐着桌子站起來。

“你來報一下書上第三題答案。”

她脫口而出:“選B。”

數學老師:“……”

溫時因:“……”

全班:“……”

少年筆尖指了指第三題:“填空題。”

數學老師嘆氣:“得了,一點一個準,看你那樣兒就知道沒聽,你現在趕緊把題幹讀一讀,然後說一下解題思路,快,一會兒下課了。”

“哦。”江安瞳應了聲,垂着腦袋看題目,手摸摸了下巴,上面還殘留着那股溫涼的觸感。

“先算出向量的數量積,然後,然後……”她頓了頓,“沒有然後了,我不會了老師。”

數學老師敲了敲黑板:“這麽簡單的題,昨天剛講過,我再講最後一遍,你給我聽牢。”

江安瞳頭點的像小雞啄米:“好的好的,我聽牢。”

溫時因垂眼,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江安瞳從數學課下課一直睡到自習課休息,中途老師來了幾次都沒把她叫醒。

江安瞳是被餓醒的。

鈴響,她從校服外套裏鑽出來伸了個懶腰,意猶未盡地打着哈欠。

“我去江安瞳你八輩子沒睡覺了是吧,”趙凡宇說,“昨天晚上幹嘛去了?”

“寫作業啊。”

趙凡宇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寫什麽玩意兒?”

江安瞳翻了個白眼:“懶得跟你一介凡夫俗子廢話,我餓了,有吃的嗎。”

“我有袋餅幹,你要嗎?”林搖拿出一包餅幹,轉過頭來輕輕地問。

“要要要。”

江安瞳接過袋子拆開來往嘴裏塞了一塊,随口問了句:“我同桌人呢?”

“剛被小孫叫走,估計是拿物理随堂測去了。”

“哦。”

她盯着手裏那塊奇形怪狀的動物。

“這什麽醜東西?”

趙凡宇湊過去瞥了眼:“這不是粉紅吹風機裏那只狐貍嗎?叫什麽來着?什麽弗蘭什麽。”

江安瞳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瞎扯把你,這跟狐貍有什麽關……等等。”

狐貍。

她突然想起來小姨頒布的任務,随手把餅幹塞給趙凡宇,從書包裏抽出黑色紙袋,火急火燎地從後門溜了。

莫名被塞了一手餅幹的趙凡宇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剛出去的人又匆匆忙忙地轉折回來問他:“宋景安哪個班?”

趙凡宇:“啊?”

江安瞳有點不耐煩:“快點。”

“哦,”他不緊不慢地吃了塊餅幹,“好像是一班的吧。”

“後門開到家了吧。”她自顧自地一邊走一邊說。

趙凡宇:?

他跟林搖對視了兩眼:“什麽後門?”

林搖聳聳肩:“不知道。”

高二一班後排窗戶關着,江安瞳用兩根手指扣了扣了窗戶,窗邊的人側頭看了她一眼,把窗戶拉開,伸出一只手:“東西。”

江安瞳把袋子往身後藏了藏,清了清嗓子:“我呢是奉太後懿旨來把這東西帶給你的,接下來我問你的話請如實回答。”

宋景安站起來不耐煩地說:“快點。”

“那小姑娘叫什麽?長什麽樣?”

宋景安:“不知道。”

江安瞳“嘁”了聲:“我自己找。”

她伸長腦袋朝班裏望了望,舉目都是低頭學習的人,過道來往的都是上廁所拿試卷的,宋景安校服不穿,桌上一本書都沒有,桌子底下放了顆籃球,跟窗外的年級倒數第一交頭接耳,氣質跟一班的大環境十分格格不入。

“不是我說,你在一班呆着不會抑郁嗎,”她咂舌,“要不你幹脆轉到我們班來吧,下課溜去打球,回來抄抄年級第一的答案。”

宋景安垂眼:“算了。”

江安瞳挑眉,了然:“行了,給你。”她把紙袋遞給他,順便補了句,“不要欺騙清純少女的感情哦。”

她轉身,看見溫時因拿着一沓物理試卷經過。

自修鈴響,江安瞳跟在少年身後進了教室。

溫時因把試卷放在講臺上,然後回了位置。

江安瞳伸長腦袋東瞅西瞅,她揪了揪旁邊人的校服袖子:“唉唉,我幾分啊?”

溫時因挪了挪袖子,皺着眉,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煩躁:“不知道。”

少女頓了一下,有點不自然地蜷縮回手指,她應了聲:“哦。”

放學前,江安瞳去講臺上去拿了物理随堂測的試卷,看到分數後下意識地轉頭去找溫時因。

靠窗角落的位置凳子被收了進去,桌上幹幹淨淨,書包連同主人的身影一起消失了。

——他走了。

少女有些失落地垂下腦袋,盯着卷首暗紅色的,顯眼的,53分。

多等一下再走會怎麽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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