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些流年

那些流年

那些言笑晏晏,轉瞬就過去十多年。

……

我快無聊死了。

窗外永遠是挂着不新不舊外衣的松樹,一成不變的操場和看臺,幾乎沒有陰雲的天空。

班裏永遠是那群個性十足的同學,一想到還要和他們共處一室兩年,我心裏對未來的幻想立馬消去一大半。

馮渡昨天又去別的班摘柿子了,對這種行為我是一定要告老師的,馮渡理所當然地被罵了一頓,柿子也被沒收,看我的表情都不對了。

不過沒收的柿子老師也沒吃,前兩天去看了一眼,都長綠毛了。

聽課是個很無聊,特別無聊,非常無聊的過程。

小學嘛,無聊倒也正常。

通常情況下,我會選擇和我周圍一切能玩的東西一起盡情玩耍。

馮渡總會用一種無法言明的眼神偷偷看我——很顯然被我發現了,或許是因為我把水杯和課本順着褲腰塞進去了吧。

——是的,我是個有些奇怪的人(我自己也這麽覺得),所以大部分時候我似乎是離大家很遠的,隔着一層輕煙薄霧,站在它的背後觀察那些變得影影綽綽的同學。

……

但是,馮渡也絕不是什麽正常女生!

她會跟着一幫小子一起從一米六高的看臺上往下跳,手裏時常捏着裝滿昆蟲(活的)的盒子,偶爾會“大發善心”放出來一只。

昆蟲順着牆根爬呀爬,惹得一個女生在數學課上放聲尖叫。

我看見馮渡佝偻在桌洞邊的背影。

她肯定又在笑了。

清早時候前排窸窸窣窣一陣響,馮渡率先彎腰吐出一口藍,她同桌很快也彎着身子狂吐——一口紅。

……這倆貨應該又搞了什麽奇妙科研活動。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個班的話,我必定毫不猶豫選擇“群魔亂舞”。

班裏的黑板大多都是手擦的——手裏拿着拖布,拖布沾了水,舉大旗一樣掄起,“pia”糊在黑板上擦擦擦。

馊主意不知誰想的,也許是那個因近視卻沒有眼鏡于是喜歡用手指挑起眼尾的朱小菲——黑板漏了一晚上的水,我都擔心裏面的大屏幕會不會就此損壞。

還有喜歡拿班裏垃圾袋兜上空氣再一拳搗下的,面包不好好吃非要把包裝捏爆再打開的——我很難和老師共情……為什麽他們聽到這種聲音還能毫無反應地繼續講課啊!

朱小菲總是會被這種情形吓一跳,随後對着鼻子一頓扣挖,把所獲之物粘成一顆“彈丸”扔向爆炸的“始作俑者”。

有時候發現我在看她,還會“送”給我一顆。

唉……馮渡瞬間變得正常了。

後來馮渡和幾個男生一起參與了初中自主招生考試,從此與我們一衆派位學生分道揚镳。

躺在破舊的木板床上漫無目的看向無星的夜空,後來的三年多裏,也總會無端想起馮渡。

……她又是個挺好的人。

我也曾懷着一腔希望,看到種類繁多的網文熱血沸騰,于是卯足了力氣寫出一章小說,幾年後自己又調出來看了一遍,才恍然當年居然也是可以寫出這麽離譜的作品的。

馮渡浸淫這玩意兒已有些年頭,她是一定知道好壞的,但看過後依舊給予了我肯定。

我後悔告她的狀了。

破爛的初中,窒息的同學,無聊的課程,鋪滿了無趣的三年。

我孑然一身進去,又孑然一身出來。

三年,空空蕩蕩是我的青春。

吊車尾的成績,哥斯拉的脾氣,我以三百三十八的成績低空飛過高中招生分數線,與那些虛情假意的“二百多分朋友們”揮手道別。

但,飛鳥終究不會被困在不屬于它的那座牢籠中。

高二那年,我終于厭倦了。

我放棄了這勞什子“夢想起航的地方”,婉拒了別人苦口婆心的勸說,去尋找屬于我自己“未來的方向”。

我離開了。

學校。

走的那天是個陽光燦爛的黃昏,我還聽得到那些在教學樓門口打羽毛球的同學們的嬉笑。

潦草地在班裏瞥了一眼,有人依舊在斜陽中奮筆疾書。

這大概就是他們“未來的方向”。

是千篇一律的,也是獨一無二的,同樣,也是與我無關的。

第二日朝陽升起,他們繼續上課,或許會有人問起那個角落空蕩的座位,主人去了哪裏。

大概沒有幾個人會答上來。

——那裏一直都沒有主人。

它的主人,會是個勤快且對周遭一切興致勃勃的生命體。

反正不是我。

後來父母也不再管我,于是我在漫漫人生中找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傳菜員。

這份工作居然就這麽一直幹了下去。

……

今年年關的時候,費盡周折,終于找到了馮渡的手機號。

有些年頭沒見過了,毫不猶豫就是加啊!

馮渡卻分外警惕,仿佛我是什麽生化武器一樣,讓我大為無語。

很多年不見,她大概也不是那個愛好詭異的小姑娘了,只是在那頭苦笑,說同樣在那座牢籠中煎熬。

撒謊。

小時候我的作業全是抄她的,倘若不愛學習,當是混糊寫的,但後續對照結果,卻同答案毫無二致。

她不過安慰我而已。

原來半年就可以輕易改變一個人的心性,那些高遠的夢想,原來可以很輕易地放棄;那個我以為離我遙不可及的社會,原來深入進去也不過如此。但也許是我層級較低吧,天天跟着一群既當廚子又當收破爛者的中年大叔吵嚷。

年關客人多,有點兒累。

煙花在窗外綻起,我端着菜在窗內游走,噼裏啪啦乓乓乓,跟給我伴BGM似的。

日子很忙活,我心中有種發洩不出的郁結,找不到原因,也找不到合适的發洩時機。

我知道我是平淡的,也是冷靜的。

但要說快樂……也不快樂。

馮渡并不像其他人一樣,看到我的學業“中道崩殂”就跟沒了媽媽一樣情深意切地對我進行勸說輸出。

她只問我未來是如何考慮的。

我在這一頭,心中有些暖。

實話說我也不太确定未來的路。

但這不是已經在走了麽。

馮渡笑罵我不講義氣,早這麽多年比他們先實現財富自由。

看來人看問題的角度若是不同,得出的結論和給別人的情感反饋也同樣不同。

我想,看來我還需要學習些新的東西。

也跟馮渡聊起那些小時候的不明事理,兩個人都有些無奈。

馮渡頗有些感慨:“時間過得真快。”

匆匆一眼只看到了這一句,有人在叫我了。

端起盤子揣好手機,繼續游走咯。

煙花又在窗外綻開,深空裏,還殘存着它“前輩”的灰色影子。

影子很快不見了,升空的煙花也會很快不見。

冬夜寒風凜冽急促,定會盡數吹走。

那些不經意的爛漫,轉眼成十多年。

馮渡總說我牛逼,或許真的如此吧,畢竟我滿以為一個讓我在某些時刻撥雲見月卻被我狀告了好幾次的“呂洞賓”不會再次來到我生命中,然而她又一次在我一段旅途的終點,出現在了讓我迷茫的地帶。

“呂洞賓”還在學校中痛苦并快樂着,而我早早脫開這令我恐懼且厭惡的地方,一個熊抱,摟住我滿目瘡痍的未來。

時光讓我們不再是我們,而舊日讓我們依舊是我們,給客人放下最後一盤菜的空當,我回過頭,似乎還可以看見一個年輕的瘦影站在門邊沖我笑。

她說:“既然選擇了最喜歡的路,就別去後悔了。”

——或許在很久以前有那麽一刻我曾後悔過,但絕不會在已經選擇了之後。

時間改變了我們太多,從并行到背離,不過六年而已。

煙花還會一直放到初八左右,繼續忙碌吧,畢竟奮鬥這種事兒,沒邊兒一樣。

但總歸有個盼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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