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時竟咽下嘴裏的柚子,瞥到緊閉的病房門,想起了一直被他遺忘的時宥。

從他睡下開始,就再也沒在病房裏看到過時宥的身影。

反倒成了沈焰一直在病房裏,也不知道小宥跑去了哪裏。

時竟看了眼身邊唯一有可能知道時宥去向的沈焰。

少年吃了塊柚子後,就靠坐在椅子裏,低着個腦袋,單手玩着手機,是一點沒有要離開這裏的意思。

時竟猶豫着問道:“沈焰,你知道小宥去哪了嗎?”

想起來沈焰可能不認識時宥,他擡起一只手比劃了下:“下午一直在床邊寫作業的,高高瘦瘦的男生。”

沈焰按着手機的手一頓,擡頭,黑眸深邃得像旋渦能把人吸進去:“我知道是你弟弟。”

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關于時竟的他會知道,也會記住。

和時竟有關系的人他自然不會不知道,哪怕他從來沒接觸過。

時竟的弟弟他就更加不會不知道。

更何況……

就算不是時竟的弟弟,單純時宥這個人沈焰也知道。

他能知道有時竟這麽個人,能促使他喜歡上時竟,還要多虧了時竟的這個弟弟。

沈焰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自嘲,語氣很淡地說:“剛才下樓給你買晚飯去了。”

“……奧。”

時竟剛應完聲,話題的主角就恰好推着病房門進來,手裏拎着的兩個透明袋子裏裝着買來的晚飯。

病房裏多了一個人,時竟再也不用和沈焰單獨相處,壓抑得空氣都疏松了起來。

時竟心情很好地對着門口喚道:“小宥,你回來了。”

青年的情緒變化明顯得判若兩人。

沈焰盯着時竟的側臉,嗓子裏一下就沉着哼出了的聲音,不爽兩個字就快明晃晃地寫在他的臉上了。

那一聲不鹹不淡的輕哼,就像電流似的鑽進了時竟的脊骨裏,刺得他汗毛豎起。

眼裏快要對時宥溢出的笑意都硬生生縮了回去。

又…又哪裏惹到他了……

少年的存在,讓時竟無時無刻都對他的脾氣提高着警惕,神經緊繃。

時竟被沈焰兇幾句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就怕別人受不住沈焰的脾氣,到時候鬧了矛盾就遭了。

時宥和時竟從小待到現在,對自家哥哥的一颦一笑和情緒波動異常敏感。

一走進就感覺到了時竟身上情緒的緊繃,眼神更是對身邊的男生添着幾分小心翼翼和拘束。

而時竟身邊的男生眉目淩厲,郝然一副大少爺的姿态。

時宥眉頭微微一蹙,審視着沈焰。

除去那件事之後,哥哥的性格向來溫和到沒脾氣,就算有人欺負他也不會去争去吵。

失憶了更甚之前的性格,時宥怕自己不在的時候,他被人欺負了。

時宥有什麽說什麽,也不管氣氛會不會尴尬:“哥,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人欺負你?”

時竟搖搖頭,不解地道:“沒有人欺負我啊,怎麽這麽問?”

時宥站定在沈焰腿邊,沈焰正好趨于他的後下側方,他意有所指的偏頭看了沈焰一眼。

然後冷着聲道:“看你臉色不好,真沒有人欺負你?”

有耳朵的人都聽得出來他的意思,何況都有所指了,沈焰是瞎了聾了才不懂時宥的意思。

沈焰當即頂着張更冷更臭的臉看向時宥。

奈何對方一點眼神沒留給他,就盯着自己的哥哥看,全當他不存在。

沈焰臉色黑得能滴出墨水,“啧”了聲,方向一轉視線對上了時竟,仿佛要把時竟盯出個洞來似的。

一個站着,一個坐着,兩頭的壓迫感壓得時竟都不敢大聲呼吸。

這個時候時竟反應過來,時宥大抵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覺得他被沈焰欺負了,才會這麽問他。

時竟和沈焰同樣都是坐着的,視線避無可避。

哪怕不去刻意看,也能感覺到沈焰眼神裏的冰冷和沉意。

但是那一眨不眨的執拗勁,越看越像是在說“他怎麽就欺負人了”。

瞳仁的深黑,宛如有不易察覺的委屈和不爽沉澱在裏面。

時竟才朝着沈焰的方向看了眼,時宥的身影就擋去了他的視線。

“哥。”嗓音裏染着安撫,眼神似乎是在告訴他,不用怕別人的眼色,說實話就行。

時竟無奈地看向時宥,解釋道:“小宥,你誤會了,沒有人欺負我的。”

确實沒有人欺負他。

沈焰雖然性格兇冷了些,脾氣也不算好,可是要說欺負,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

細細算來,有時候他反倒是被沈焰照顧着,給他倒水,還給他剝柚子吃。

就……只是兇了些。

時宥明顯不信,皺着眉頭還要繼續問。

時竟忙開口轉移話題:“小宥,我餓了。”

和沈焰相處的時間不算太長,時竟對沈焰的脾性多多少少有了一點了解。

剛才沈焰那道吃人的眼神,時竟是真的怕他和時宥吵起來。

時宥是他的弟弟,性格卻和他天差地別。

再問下去,時竟怕時宥和沈焰這兩大冰塊一對上,最後吵得嚴重到打起來。

為了更加看上去自己沒有被欺負,時竟腦袋一歪。

對着時宥身後的沈焰道:“沈焰,你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而且外面下着雨,一時半會兒沈焰也走不了,總不能他們吃着飯,讓沈焰單看着。

也許是時竟解釋的那句“沒有欺負”。

又或者是時竟破天荒得,能邀請自己一起吃晚飯。

沈焰的脾氣說沒就沒,甚至稱的上是心情愉悅。

回應時竟的嗓音裏,都浸着幾分明顯愉悅,好說話的不行:“好,聽你的。”

時竟都親自開口了,時宥也不能說什麽。

但對沈焰是不是趁他不在,欺負了時竟這件事還是耿耿于懷,只是面上不顯,臉冷得沉底。

三個人一起用餐,時竟不好再待在床桌上吃飯:“小宥,我們在小桌上吃飯吧。”

“嗯。”時宥看他準備下床,考慮到時竟的腿還沒能适應行走,“你坐床邊別動。”

時竟踮到地上的腳尖一頓:“怎麽了嗎?”

時宥道:“我把桌子搬過來。”

說完,他放了手裏的餐盒,把靠牆放着的小桌搬到了床邊:“你坐床上吃,不要下地了。”

小桌的高度正好讓時竟坐在床邊用餐。

他不用下地走路,沈焰和時宥也能搬了椅子在小桌兩邊用餐。

時竟正想讓沈焰搬了椅子過來坐下,踮着地板的腳尖就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握住擡了起來。

他一驚,趕緊低下頭,就看到沈焰蹲在床邊,手裏拿着拖鞋往他腳上套。

腳尖觸碰到鞋底時像是緊張了一般,微微蜷縮了起來。

被人握着腳踝,還讓人親自給自己穿拖鞋,這樣的姿态多多少少會帶有歉意和不好意思。

時竟彎下腰,手攔住沈焰的胳膊:“我…自己來就好,謝謝你給我拿拖鞋。”

“我們的關系,別跟我說謝謝。”沈焰擡眸瞪了他一眼,然後帶着教育的語氣,“以後別光腳下地。”

他們的關系被沈焰一強調,時竟愣了下,然後不太自然地乖乖套好拖鞋,什麽都沒應。

沈焰沒急着起身,像是不經意地随口一問:“腿怎麽了?”

時竟:“我昏睡太久,腿很久沒有走路了,還沒有力氣走路。”

沈焰瞥了時竟的腿一眼,沒什麽表情地“嗯”了一聲,緊接着起身把椅子拖了過來,不客氣地坐下了。

時竟跟着直起身,眨巴了兩下眼睛。

沈焰剛剛這是在關心他嗎……

兩人對話期間,時宥已經把菜布好,拿着飯盒放到沈焰面前時,尤其加重了力。

然後若無其事地給時竟遞筷子和勺子:“哥,今天有你愛喝的筍丁肉沫羹,我特地讓阿姨多舀了些肉沫。”

時竟接過勺子,聽到有自己愛喝的羹湯,眉眼微彎:“我今天肯定能多吃半碗飯。”

時宥的冰山臉難得融化了一點。

坐下後,他先給時竟舀了一碗湯,然後看着還沒動筷地沈焰,話卻是問時竟的:“哥,你們什麽關系?”

之前時竟一直在睡覺,他沒機會問。

現在人醒了,又在剛才聽到他們在桌邊的對話,倒是提醒了他。

時竟準備喝湯的手狠狠頓住,打從心底莫名油然而生一股慌亂。

還沒想好怎麽解釋的時候,沈焰在他之前開了口。

少年聲音聽上去沒什麽波瀾,就是簡單的兩個字:“朋友。”

時竟心底的慌亂被撫平,轉而換之的是詫異和不解,他懵然地望着沈焰。

少年明明很在意他們的關系,可向人解釋的卻是“朋友”兩個輕描淡寫的字。

時宥道:“我以前怎麽從來沒見過,我哥身邊有你這樣的朋友?”

沈焰冷哼:“你沒見識過的多了去了。”

時宥:“……”

時宥頭一偏,面對時竟時,冷硬的語氣自然而然融化下來:“哥,真的沒有人欺負你麽?”

眼神卻是往沈焰身上瞥去。

三番兩次被人意有所指,而且是涉及到時竟的,沈焰再怎麽能壓着脾氣,這會兒是一點壓不住了。

時竟感覺到空氣裏碰撞的火花,看到沈焰往椅背上一靠,眼皮一掀,也顧不得自己的詫異和懵然。

他趕緊回神,知道這個時候解釋對氣焰喧嚣的兩個少年來說,平息的作用不大。

于是,時竟難得露出了溫和以外,身為年長幾歲的嚴厲出來:“不許吵架,都好好吃飯。”

他的聲音雖然沒有兩個少年冷硬,但是語氣淡淡的,還故意皺了眉頭。

算不上兇,偏偏對少年們的作用極為致命。

沈焰和時宥的臉色都是一僵,然後各自冷着臉移開視線,拿起筷子默不作聲地吃飯。

氣氛瞬間和諧了不少。

震懾住了兩個人,時竟在心裏偷偷地松了口氣,沒想到那麽有用,然後也跟着用起了晚餐。

-

吃過飯,時宥出門去丢垃圾。

沈焰把小桌搬回原位。

時竟坐回床裏,看着沈焰的背影,沒忘記吃飯時的詫異和不解。

等沈焰轉身來,他問道:“你……為什麽告訴小宥,我們是朋友的關系啊?”

沈焰神情微頓,明白了時竟是在問剛才他回答時宥,他們之間關系的事。

沈焰一步未動,傾靠在小桌邊沿,望着時竟的眼神異常平靜:“不是學長自己說的,想要時間适應?”

“沒适應前,學長不肯給我名分。”他頓了頓,咬字開始加重,“我又怎麽敢不經過你同意,就向別人解釋,我們的關系。”

時竟:“……”

少年咬字的架勢,就像是要咬斷他的脖子似的。

時竟早知道就不問了,他又不小心踩了少年的尾巴,差點又把人給惹毛了。

可是心憷之餘,莫名有些動容。

時竟和沈焰四目相對,眼神不躲不閃,身上的氣息柔和:“沈焰,謝謝你。”

少年脾氣是差了點,面也冷。

但是短短的相處時間內,其實處處體現着照顧和體貼,時竟能感受得到。

就比如現在,話雖然不好聽了點,可目的反而是遷就着他,為他在考慮。

突然被時竟發自內心的道謝,沈焰搭在桌沿的手微僵,心尖卻顫得厲害,薄唇微抿,頭往別處一扭。

緊接着嘴一扯,不耐煩地道:“當我的話是耳旁風?”

“不和你說謝謝,我記住的。”看着沈焰的反應,時竟驀地就敢頂嘴了,“但還是要謝謝你遷就我。”

沈焰轉過來看他。

剛要瞪人,對上時竟那雙锃亮幹淨的淺棕色眸子,沈焰停頓了幾秒。

半晌,還是那副不耐煩的模樣,臉一偏:“別再讓我聽到第二次你跟我說謝謝。”

-

臨近晚上九點半的時候,窗外的暴雨有了停歇的跡象。

坐在窗邊寫作業的時宥第一時間察覺到。

手裏的筆一停,就對着還賴在病房裏不走的沈焰下了逐客令:“雨停了。”

沈焰一動不動,裝聾沒聽見。

時竟聞聲看向窗外。

桐市的暴雨一場過後,肯定還會伴随着第二場,這個時候雨小,是最适合出門避開暴雨的時機。

“沈焰……”時竟看向沈焰,想勸的話在沈焰擡眸時噎住了,提“走”這個字,會被兇……

沈焰涼飕飕地道:“還早。”

哪怕知道沈焰和時竟是朋友的關系,但兩人相處的方式和性格,怎麽看都是時竟被欺負的架勢。

時宥看了眼時間,聲音比沈焰還涼:“A大宿舍十點關門,嚴禁新生外宿,從醫院到A大最快至少15分鐘,加上下雨,你确定還早?”

時宥雖然還不是A大的學生,但有時竟在前,關于A大的一些規章制度還是有所了解的。

又有于流他們提過的,今年衆星捧月的A大新生代表,他又怎麽會不知道。

沈焰:“……”

時宥:“還是說,沈大少爺可以不管不顧?”

沈大少爺:“……”

如果是以前,沈焰當然可以不管不顧。

時竟聽了時宥的話,聲音緊跟着就響了起來:“不管不顧?是說違反校規嗎?”

沈焰:“……”

現在他怎麽可能不管不顧。

沈焰睨了時宥一眼,從椅子上起身,自上而下望着時竟:“學長不會是覺得,我會違反校規?”

不管是真是假,時竟心裏只想沈焰能趁着雨小離開。

時竟搖頭:“我沒有這樣想。”

再也不能違反校規的沈焰:“……行,我走。”

時竟記得櫃子裏還有兩把傘,于是叫了聲時宥:“小宥,拿一把傘給沈焰。”

時宥從櫃子裏拿了傘就丢給了沈焰,巴不得這人趕緊走。

沈焰抓着傘,看着時竟,聲音不冷不淡地道:“我走了。”

時竟催促:“快回去吧,不然宿舍該關門了。”

沈焰:“……”

沈焰憋着一肚子氣,頭也不回的走了。

少年開病房門的動作很大,一瞧就能瞧出他脾氣現在很大。

關門時動作照樣很大。

但是在關上的那一刻,卻一點沒發出打擾醫院的響動。

終于送走了沈焰,時竟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好像送走了一尊大佛。

目光從病房門口收回來時,餘光滑過站着的時宥,少年還望着門口有些出神。

時竟問道:“小宥,怎麽了?”

時宥回神:“沒什麽,就是覺得沈焰這個人好像在哪見過。”

時竟默了默。

如果他和沈焰的關系是真的,時宥在什麽時候見過沈焰也是有可能的。

時竟:“能想起來嗎?”

“不知道。”時宥不在乎地道,“反正不重要,哥,我扶你去洗漱。”

時竟:“……好吧。”

-

沈焰一路回到宿舍,進門就是室友蕭白揚瘋狂按鼠标和鍵盤的聲音。

發現他回來,蕭白楊抽空朝他打了聲招呼:“焰哥,你回來了。”

沈焰“嗯”了一聲,就去自己桌前抽了大把紙巾,把手裏的雨傘一點一點地擦幹水漬。

蕭白揚打游戲輸了,沒勁地丢了鼠标和耳機,回頭就看到他在擦雨傘,古怪地道:“焰哥,你幹嘛費那個勁擦傘啊,還浪費紙巾,這傘放陽臺晾一晚上就幹了。”

沈焰沒搭理他,仔細地收攏好雨傘,放進了抽屜裏,還上了鎖。

蕭白揚看他把傘當寶貝似的,一陣咋舌,但也沒多問:“你怎麽現在才回來?我以為那麽晚,你和江辭一樣,今晚都不打算回來了。”

沈焰朝對面的床鋪看了眼:“人呢?”

“你問江辭啊。”蕭白揚一臉無奈,“找對象去了。”

沈焰沒再多問,剛才淋了點雨,濕氣重得只想洗澡,轉身去了衣櫃拿換洗衣服。

蕭白楊看着他的背影,聲音聽上去比剛才樂呵了不少:“別說,這年頭,竟然還有人因為太黏人被對象拉黑,不得不連夜去找對象的,你說樂不樂?”

突然想起早前已經被時竟拉黑的沈焰:“……”

小狼狗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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