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時竟把杯子裏僅剩的半杯水一口氣下了肚。

得到的答案和他印象當中，自己該有的形象大相徑庭。

他一時半會兒都沒能消化掉內心的震驚。

腦海裏又禁不住胡思亂想。

如果沈焰說的是真的，以這樣的在一起為出發點。

再結合沈焰語氣裏的嫌棄和燥意。

那豈不是他先主動将人給撩撥了，又撒潑打滾得要人成為自己的男朋友。

最後把人的心給拴住了。

結果說失憶就失憶，還把人單方面給忘記了。

這麽一想。

他的行為和沈焰見他第一眼時，道出的“始亂終棄”，大差不差了。

時竟抿着水杯杯沿欲哭無淚。

這要都是真的，他這幾年到底是怎麽野成這樣的。

實在是聽到的內容，和時竟記憶裏的自己太過迥異，以及多少有些接受不了。

他不死心得覺得，這裏面可能漏了某些符合他的一些細節描述。

怎麽都得問問清楚。

沈焰好不容易把時竟搪塞得無話可說，生怕多停留一秒都會被時竟看出他在撒謊。

轉頭就繼續臭着一張臉，剝着他手裏頭的柚子，像是一心都專注在他的柚子上。

其實餘光一下都沒從時竟身上移開過。

一直捕捉着時竟喝水時的神情變化。

眼見時竟喝完水，陷入沉思幾秒鐘後，嘴角就有扯動的跡象。

沈焰的神經提到了頂端。

來來回回兩次，他對時竟會問出的問題有了一定的心理陰影。

至少短時間內再也不想回答時竟的問題。

沈焰想也不想，手裏頭沒剝完的柚子往櫃子上一擱，端着放着柚子肉的碗遞給時竟，就道：“吃。”

時竟正琢磨着怎麽向沈焰問在一起的細節。

他和沈焰都不講話的時候，病房裏就安靜得很。

突然耳邊響起一聲“吃”，把他給吓了一大跳。

回過神來，發現是沈焰說的。

少年手裏還端着碗剝好的柚子肉，伸在他的面前。

意思很明顯，但時竟卻不太敢确定，于是懵懵地道：“是給我的嗎？”

沈焰見他不拿，失了耐心，皺着眉頭把他手裏的水杯換成了裝着柚子肉的碗。

緊接着，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淡道：“水還要不要？”

時竟搖頭：“不要了。”

應完聲，時竟受寵若驚地看着手裏捧着的碗，已經忘記了自己本該是要問沈焰細節的事。

沈焰剝柚子剝的那麽認真，時竟一直都看到了，但是完全沒想過這柚子是剝給他的。

時竟朝沈焰看了看，眸光微閃沁出溫軟，問道：“你原來……就是打算剝給我吃的嗎？”

現在只要時竟不問任何需要他撒謊的問題，沈焰都樂意回答：“你不是愛吃？”

柚子這東西難剝不說，味道也不夠甜，還泛酸。

沈焰壓根不喜歡這麽酸不唧唧的東西。

要不是看在時竟喜歡吃的份上，他眼睛看都不會看一眼。

時竟聽到他的回答，愣了片刻，他完全沒料到是這樣的回答：“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的啊？”

怎麽知道的？

沈焰心底一陣好笑，然後滿心自嘲。

當然是用他的眼睛看到的。

靠在每天一點一滴，一舉一動觀察來的。

在時竟面前，他就像個時不時被打開的醋壇。

時竟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能掀開他壇頂的蓋子，各種酸澀的回憶都拼命地往外冒。

沈焰酸得牙疼，嗓子幹疼，心裏面的嘲諷根本壓不住，跑到了明面上：“你覺得我怎麽知道的？”

“學長，還需要我再提醒一次，你我的關系麽？”

“不用了，我…我明白了。”沈焰這副快要冒火的樣子，時竟不敢不明白。

如果是情侶關系，了解和記下對方的喜好是最正常不過了。

結果下一秒，他就聽見沈焰裹滿自嘲，和一身無力的低喃：“不，你不明白。”

時竟沒料到沈焰會反駁他：“啊？”

難道不是他想的這麽個意思嗎？

沈焰緊盯着時竟的眼睛，像極了一頭貪婪的野獸，汲取着狩獵人眼中的溫柔：“關于你的，我會知道，我也都會記住。”

可時竟卻連他的任何一次靠近，都用盡了淡漠。

恨不得他滾得越遠越好，将無情兩個字展露的淋漓盡致。

根本就什麽都不明白。

自從見了沈焰起，時竟受到了不少的驚吓，但心底的觸動也照樣不少。

就比如少年會說出讓他使喚他的照顧話。

又比如現在，手裏的這碗剝好的柚子，少年知道他愛吃，然後說關于他的事情都會記住。

似乎真的在履行身為男朋友的本分。

放在先前時竟可能對他和沈焰的身份存有疑慮。

但到了現在，這份疑慮大概已經快要被這些觸動消了三分之一。

時竟能感覺出沈焰說完話之後，整個人的情緒低沉得像漏水的沉舟。

他把沈焰的情緒都歸結于是因為他忘記了沈焰。

于是準備安慰幾句：“沈焰……”

話到了嘴邊還沒溜出去，時竟就被兇了。

沈焰：“還吃不吃？話怎麽這麽多。”

沈焰悶氣生得正盛，有些事情又不好沖着失憶的時竟抱怨，指不定會被時竟發現端倪。

他想着瞪幾眼就自己把悶氣消化了。

然後就看到時竟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一下就提了起來。

愣是怕時竟問出點什麽他答不上來的話，氣一下就沒了，沒忍住吼了出來。

“……我吃的。”時竟所有安慰的話都憋了回去。

要是被兇幾聲能讓沈焰情緒好點，他被兇幾下也沒什麽。

而且他明顯感覺沈焰情緒确實好了不少，讓沈焰兇的心思就更堅定了。

沈焰自己的脾氣，對比時竟的，後者溫柔的不是一丁半點。

他自己脾氣鬧得都覺得有點不是人。

他和一個失憶的人置什麽氣，根本就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

手上的柚子汁水一幹，手指就黏糊得很，還一股提神的味道，惹得沈焰一陣心煩意亂。

朝着時竟丢下一句“趕緊吃”，就起身往衛生間走去。

時竟見他起來就朝玄關走，還以為沈焰是要走了，心想着不會是被自己氣跑了。

緊接着就看着沈焰一拐彎，去了玄關的衛生間，裏面很快就傳來了水聲。

原來是去洗手了。

不是被氣跑的就好。

時竟其實一邊糾結着想讓沈焰離開，這樣他的心髒能少受點驚吓。

但一邊不太想沈焰離開的前提，是被他氣走的。

這樣和人相處，不好，不能有隔夜仇，不然會加深怨氣。

沈焰洗完手出來，視線往病床上一落。

他進去的時候，時竟捧着碗是怎麽個發呆樣子，他出來，時竟還是這麽個發呆樣。

他沒剝過柚子，知道自己剝的技術不太行。

可自己辛辛苦苦給人剝的柚子，對方要是嫌他剝的技術不行嫌棄了不吃。

那他這脾氣就不是洗個手就能消下去的了。

沈焰站在玄關處，把話一扔：“還不吃？”

時竟猛然回神，還沒定神，話已經先應出去了：“現在吃……”

沈焰滿意了，往回走時，不忘補充一句：“先吃，不夠吃我再給你剝。”

時竟先詫異地瞧了眼沈焰的臉色，少年顯然是沒了脾氣的模樣，氣來得快，消得也快。

緊接着，他在沈焰的注視下，低頭看向了自己捧着的碗裏。

不看還好，現在一看，時竟瞳孔都縮了縮，眼神裏是某種難以形容的情緒。

之前他和沈焰一來一回的對話，他都沒怎麽好好看一看碗裏的柚子。

這一看，時竟都不知道要怎麽形容碗裏的柚子。

本該是整塊的，顆粒密實的柚子肉，不知道遭遇了什麽重創，絲絲分明，千瘡百孔。

時竟突然想到下午于流幾個人剝柚子吃的時候，曹康形容于流剝的柚子——

稀爛。

但是這個詞一從時竟腦海裏冒出來，他就在心裏把自己好好訓了一頓。

不該這麽對沈焰給他剝的柚子。

早在于流說過沈焰的一些事，少年這樣衆心捧月的存在，就像剝柚子這樣的事情，都不用自己親自動手。

卻給他認認真真剝了柚子。

瞧這生疏的手法，指不定是第一次給別人剝。

時竟為自己剛才腦海裏冒出的形容詞愧疚了起來，良心受到了譴責。

決定好好得将沈焰剝的柚子吃完。

結果開始往碗裏伸手的時候，又瞬間犯了難。

時竟神色複雜卻不失認真，猶豫了很久，才從碗裏挑了一塊盡量不需要用勺子舀着吃，還算完整的塊狀柚子。

入口的柚子不酸，很甜。

時竟很喜歡吃柚子，吃到喜歡的東西心情都會變好。

他眼睛裏滲出帶着笑意的漣漪，準備把喜歡的東西分享出去，問沈焰：“沈焰，你要吃嗎？”

沈焰沒錯過他眼睛的閃爍，亮眼得讓沈焰呼吸都微微滞了下：“這麽好吃？”

喜歡都要從眼睛裏溢出來了。

時竟點頭：“很甜，你要不要嘗嘗？”

就算不喜歡，看着這麽雙眼睛，沈焰都忍不住想嘗嘗：“行。”

時竟把碗遞過去。

沈焰看着碗裏的柚子，沒急着拿，臉色先微妙了起來。

雖然他知道自己剝的柚子不算好，但是見過正常剝好的柚子，再看看自己剝的柚子。

先不說時竟有沒有嫌棄，就說這個顏值，他自己都下不了口。

沈焰看了眼時竟，青年眼中對這碗柚子的喜歡不假，他不動聲色地拿起一小塊柚子放進嘴中。

酸得掉牙。

但比他以往吃過的柚子都好吃。

半晌，他咽下嘴裏的柚子，低聲道：“下次我會把柚子剝的再好看點。”

小狼狗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