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便利店旁邊是一條死巷。
除了昏黃的路燈,不停沖撞蚊群的飛蛾,沒有人經過。
而在轉角處堆積的木箱上,放着一只銀色打火機,和一個巴掌大小的蛋糕,小而精致,像一位天真爛漫的小公主,和周圍雜亂無章的環境格格不入。
燭火微弱,卻明亮。
如同一束刺破迷霧的光,将趙慕予一步步引誘過去。
等到走近了,她才發現,蠟燭的造型是《側耳傾聽》裏的貓男爵。
顯然,這是一個特意為她準備的蛋糕。
可今天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任何一個于她而言特殊的日子。
在困惑中,趙慕予又往前走了幾步。
然後看見了江舟池。
他沒有離開,身形懶散地站在蛋糕旁,摘了口罩,帽子還戴着,被燭火映亮鼻尖的痣,也映亮了藏着無數暗影的黑眸。
令人挪不開眼。
趙慕予停下了腳步,懷疑江舟池把她的糾結情緒當成了養分。
知道她不待見他,于是每次都故意用她喜歡的東西勾引她,害得她再也不能在看見他的瞬間直接扭頭離開。
而她越是糾結,浸在江舟池眼角眉梢的興味色彩越是濃烈。
好在趙慕予并不強求自己非要回到以前的潇灑。
她選擇了見招拆招,把真實情緒掩埋在不為所動的表情裏,沒忘記江舟池剛才在臺上的使壞,語氣硬邦邦道:“叫我回頭幹什麽,為了欣賞你一個人吃蛋糕的凄慘畫面嗎。”
冷冰冰的态度正好給潮熱的天氣降了溫。
江舟池的手還懶懶揣在衣兜裏,神情放松,就這麽半斂着眼,對上趙慕予的視線,說:“為了慶祝你喜歡的動畫上映t三十周年。”
“……?”
一個意料之外的回答,凝固了趙慕予臉上佯裝出的不屑。
她看向江舟池的眼睛裏掙脫出一絲真實的詫異。
雖然她自稱是《側耳傾聽》的忠實粉絲,但除了時不時回顧一下動畫,買一些周邊産品,她并沒有太過深入地了解過這部作品,更不知道它具體的上映日期。
可江舟池只不過在很久以前陪她看過一兩次而已,居然記住了這個細節?
趙慕予不免心生懷疑,疑心江舟池有別的企圖,忍不住琢磨他這次又要如何捉弄她,卻冷不丁聽他說:“許個願吧。”
說完,他像是想起什麽,放寬了願望的範圍,淡扯着唇角,散漫道:“讓我滾也行。”
趙慕予一噎。
這話有點殘忍,血淋淋地撕開了過去的傷疤。
至于是他倆誰的傷疤,她也無從知曉,只知道自己沒辦法像江舟池這樣雲淡風輕地提起她十八歲生日那年的願望。
跳過這段不愉快的回憶後,趙慕予沒有配合江舟池玩吹蠟燭許願的幼稚游戲。
她直接用手扇滅了快燒到貓男爵腦袋的蠟燭,把它摘了下來,而後一邊重新合上蛋糕盒子,一邊小聲咕哝道:“又不是我出生三十周年紀念日,許什麽願啊。”
江舟池不以為意:“沒人規定只能在生日的時候許願。”
趙慕予動作一頓,沒說話了。
這種感覺奇妙又不真實。
十幾分鐘前,他還是千萬人眼中閃閃發光遙不可及的大明星,此刻卻站在荒廢破敗的小巷裏,鄭重其事地為她最喜歡的一部動畫片慶祝上映三十周年。
聽起來比童話故事還要荒誕不經。
可趙慕予本應該離開的腳步更加邁不開了。
她低下了頭,盯着自己的腳尖看,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叫了一聲:“江舟池。”
“嗯。”
“你是不是快過氣了。”
這一次,江舟池沒有那麽快回她了。
他凝着趙慕予埋下的臉,眉輕挑,不說話的幾秒裏像是在确認自己有沒有聽錯,而後嗓音帶笑:“嗯?”
趙慕予擡起了頭。
她重新望着江舟池,聲音也比上一刻的輕飄飄氣足,表情很是不解:“別的明星忙起來好幾天才能睡一兩個小時,你一天到晚到底哪兒來這麽多的時間,還有閑情弄這些玩意兒。”
言語間滿是嫌他不務正業的意味。
然而落在江舟池的耳朵裏,另一些字眼成為重點。
他慢慢熄了眼裏的燭火,卻沒有隐去唇角弧度,不經意道:“我還以為你對娛樂圈的事不感興趣。”
話一出,連風都靜止了。
趙慕予眉頭一皺,隐約覺得自己好像又碰到了不該碰的開關。
短暫的停頓仿佛是在給她喘氣的機會。
等到下一次開口,江舟池已經走到她的面前,失去燭火映照的眸色微微轉深,慢條斯理問她:“別的明星是誰。”
趙慕予:“……”
原來問題出在這兒。
不過,這語氣怎麽搞得她像是移情別戀結果被偶像當場抓包的花心粉絲似的。
她整句話想表達的重點不是在後半句嗎?
趙慕予後退了半步,當江舟池是在轉移話題,無視了他的問題,繼續自己的猜想:“還是你想吃蛋糕了,公司不讓,所以鑽這種空子。”
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因為江舟池有“前科”。
剛拍戲那會兒,他為了不耽誤學業,只會在寒暑假接工作,所以每次別人認真瘋玩的時候,他都在認真拍戲。
又是一年寒假。
她和尤霓霓約好了一起去滑雪,地點正好就在江舟池拍戲所在的城市。
一下飛機,她就開啓了逛吃模式。
一天的吃喝玩樂全被總結在了晚上發的朋友圈裏。
誰知剛被尤霓霓秒贊,她就接到了江舟池的電話,說他想吃核桃烤肉了。
彼時她已經将近半個月沒見過他了,又正忙着安排第二天的行程,沒工夫搭理他,随口回了一句:“想吃就去吃啊,給我打電話幹什麽。”
也許是聽筒問題,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情緒不太對勁,低聲道:“公司不準。”
她一聽,動了恻隐之心,放下行程安排,好好回答他:“難道和我一起吃,公司就準了?”
“可以說是你吃的。”
“…………”
最後,她還是背着尤霓霓,偷偷溜出酒店,陪江舟池吃了一頓畢生難忘的核桃烤肉。
當時恨不得烤的是江舟池的肉的心情,趙慕予至今都還記得,時隔多年和他算賬道:“到時候被發現了就又賴我是吧。”
她條理清晰,卻沒有意識到,這種非要找出其他理由證明他今晚不是專程為了她而來的行為,叫欲蓋彌彰。
江舟池也沒有拆穿,順着她的話“嗯”了一聲,敷衍地承認了她的猜想,而後繼續上一個話題:“所以,別的明星是誰。”
趙慕予:“……”
又犯病了。
過去的無數經驗教會趙慕予,這種時候不能和江舟池硬碰硬,她也不想再鬼打牆似的繞不過這一題,于是打算回一個“誰也不是”應付過去。
可說話之前,小巷裏響起了一陣手機鈴聲。
江舟池無動于衷。
趙慕予以為他不知道響的是他的手機,提醒他:“有人給你打電話。”
江舟池:“聽見了。”
沒有要接電話的意思。
趙慕予:“……”
小巷空寂,襯得不知疲倦一輪又一輪播放的鈴聲格外吵鬧。
趙慕予被吵得忽然福至心靈,換了一個治江舟池的法子,和他打商量道:“等你接了電話我就告訴你答案。”
聞言,江舟池盯着趙慕予看了幾秒,也不知道是不是從這話裏聽出了什麽,扯唇一笑,沒有為難她,很好說話地同意了這個談判條件。
他拿出揣在兜裏的右手,去拿手機。
就在這一秒,趙慕予拔腿就跑。
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夜色裏顯得特別沒氣勢。
江舟池動作未停,瞥着那道沒出息的背影,臉上毫無意外之色,接通了電話。
是章宇打來的。
他的聲音很是郁悶:“老板,熱搜已經爆了。”
剛才路演的時候,他不在場內,也就不知道提問的人是趙慕予,否則這會兒會更加郁悶,開了個頭後,繼續道:“現在的網友太強了,嗑你和觀衆的cp也就算了,居然還說……”
逃跑的姑娘已經消失在視野裏。
江舟池收回視線,接上章宇的支支吾吾:“說什麽。”
“呃……”
全是一些不堪入目的虎狼之詞。
章宇實在不好轉述,只能用自己的語言總結了一下:“就說你的眼神充滿故事感,非得把你和那個連臉都沒露的觀衆捆綁在一起。需要我和公關部的同事說一下,聯系平臺撤熱搜嗎?”
“捆綁”有時也不全然是壞事。
江舟池拎着沒人認領的蛋糕,沿着趙慕予的逃跑路線不急不緩地走下去,淡聲道:“不用。”
“啊?哦……”章宇一陣納悶,又轉念一想,這對電影來說未嘗不是一種熱度,便沒再說什麽,而是換了另一個更棘手的話題。
他請示道:“那……你和舒芷的緋聞要處理嗎?這次比上次的空穴來風嚴重一點,有網友扒出了她和你的同款,現在已經到熱搜第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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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後,趙慕予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激烈運動過了。
等回到家,她才發現自己還捏着那一盒薄荷糖,忘了還回去。
她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急着逃走,畢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以江舟池的性子,肯定不會那麽輕易放過她。
正想着,她的微信“叮”地響了一聲。
一看,果然是江債主來找她要債了,言簡意赅兩個字:【答案。】
趙慕予:“……”
隔着手機屏幕不比面對面,她可以理所當然地無視,打算等緩一緩再回複。
于是她退出了和江舟池的聊天框,又正好看見一個三人小群被頂到了消息欄最上方。
群裏有她、許可和丁曉曉。
一開始建群是工作需要,後來,在丁曉曉的活躍發言下,工作群搖身一變,成了閑聊群。
今晚的閑聊局發起者依然是丁曉曉。
她和許可聊今晚的路演,聊暑假去哪兒玩,最後聊到江舟池和舒芷的緋聞,火冒三丈:【我兒子又養活這些死狗仔了,沒拍到和舒芷的同框照,就開始看圖編故事了![怒][怒][怒]】
後面跟了一個鏈接。
是一位知名狗仔的微博。
@不是狗仔v:【最近有網友給哥投稿,扒出來舒芷的耳環是江舟池送的,可以算是小錘了一下倆人的戀情吧。[圖片][圖片]】
第一張圖是網友上周在東京偶遇江舟池逛吉蔔力商店的照片。
第二張圖是舒芷在十幾分鐘前發的微博,內容是紀念《側耳傾聽》上映三十周年,配了一張自拍照,俏皮的托臉姿勢,露出特意搭配的貓男爵的耳墜。
和江舟池在吉蔔力商店買的一模一樣。
趙慕予表情一僵。
莫名的,她想起了之前做過的夢。
夢裏,她被江舟池t發現了夾在書裏的欠條。
夢外,難堪和酸澀裹挾而來,将還在怦怦跳動的心髒浸泡其中,徹底平靜了下來。
原來她以為的精心準備,也不過是別人剩下的。
在屏幕自動熄滅之前,趙慕予關掉了鏈接頁面,而後重新打開和江舟池的聊天框,點進他的頭像,沒有一絲猶豫,選擇了“加入黑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