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真要說誰是狗, 趙慕予想,應該沒人能比得過江舟池。
曾經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咬痕不計其數。
但有一枚永遠留在了她的胸口,靠近心髒的位置, 以刺青的形式。
也是在那個時候,她第一次發現, 原來一向冷靜自持的他有着瘋子的底色。
如今他又提起這件事, 平緩的語氣下是壓抑的情緒, 問她:“他知道你這兒也有半圈牙印嗎。”
這句話裏的每個字趙慕予都聽得清清楚楚,只是過了好一會兒,她那混混沌沌的大腦才恢複運作,将話裏的“他”和她那不存在的“男朋友”之間劃上等號。
丢失的理智也終于回了籠。
可胸口的疼痛還未消散,交織着難以啓齒的羞憤, 最後彙成一股沖動,以至于趙慕予恢複清醒的第一反應是揮起右手。
然而這一巴掌最終沒能落下去。
因為她越是生氣, 江舟池越是變本加厲。
趙慕予想起過往的種種教訓, 緩緩收緊了五根手指,攥成拳頭,垂放在身側, 不再傻傻地給江舟池提供任何情緒的養料。
至于男朋友的事,她也不打算再解釋, 将錯就錯下去, 冷靜回道:“他知不知道關你什麽事。”
趙慕予的本意是想讓江舟池少管她的事, 但這話在旁人聽起來,更像是她對“他”不加掩飾的維護,不允許別人說一點兒“他”的不是。
話音一落, 江舟池擡起了頭。
他細細摩挲趙慕予後頸的手指滑落到頸側,微微粗糙的指腹按住跳動的血管, 像是在感受她的脈搏,又像是在提醒她。
如同一頭伺機而動的狼,一旦不順心,就會一口咬上獵物的脖子。
趙慕予并不害怕,只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可是,和這個充滿壓迫感的動作不同的是,江舟池再次開口時,語氣不再像剛才那般風雨欲來。
他埋在她的頸窩,輕輕蹭了蹭她,同她低聲抱怨道:“我以為這是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乍一聽,有種受了別人未經他同意,擅自觸碰了連他都舍不得拆開的禮物的委屈。
趙慕予一個沒留神,差點又被這份裝出的可憐迷惑住。
幸好她吃虧上當太多次,終于長了記性,保持頭腦的清醒,嘴上一點兒沒服軟,不屑道:“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如果這也算秘密的話,那我和我男朋友之間還有更多你不知道的秘……”
她一向對紋身的事閉口不談,現在反而希望自己哪天可以丢掉羞恥心,告訴第三個人這個秘密。
當然了,此時此刻的她還做不到,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交代更多自己和“男朋友”的相處細節,來完善“男朋友”的形象。
可話沒說完,脖子突然針紮般地疼了一下。
又一下。
趙慕予吃痛地緊皺着眉,被迫停下只說了一半的“故事”,忽然覺得剛才沒被手機砸到的那份痛意這會兒全被江舟池還了回來。
這一次,她是真的忍不了了,條件反射地伸手推開可恨的疼痛制造者。
誰知剛擡起手,便被江舟池握住了手腕,頸間的那陣疼痛也随之被一股溫熱輕柔裹覆。
一下,又一下。
鎮痛安撫的同時,還未徹底褪去喑啞的冷淡嗓音再次響起,在她耳邊低哼道:“又撒謊。”
“……?”
趙慕予挺直的脊梁骨軟了一下。
她不知道江舟池是單單看出來她的某句話在撒謊,還是看出來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謊言,更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露出了破綻。
但她沒打算就這樣承認,信念感很強,繼續演:“愛信不信。”
她還記挂着找小狗的事,說完,用全身上下唯一自由的腿踢了江舟池一腳,沒時間再耗下去:“你的問題我已經回答完了,現在麻煩你放開‘別人的女朋友’t。”
最後幾個字特意加重了語氣,只為了提醒某個毫無分寸感的人,她已經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江舟池聽出了這層意味。
這一回,他破天荒地變得好說話了,如她所願,往後退了半步,放開了手。
趙慕予總算松了口氣。
只不過當她越過江舟池,剛往門口走了一步,門外的電梯門突然打開了。
緊接着,傳來叢涵的大嗓門,應該是在發語音消息,嚷嚷道:“朋友,小耶耶我在樓下找到了啊,你和趙慕予可以回來了。”
幾乎是在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樓梯間裏“叮”地響了一聲,簡直就是對叢涵的完美回應。
趙慕予立馬停下腳步,在黑暗中回頭瞪了一眼掉鏈子的江舟池。
她不敢想象,要是她現在這個鬼樣子被叢涵看見,對方那顆從小看少女漫的腦袋會腦補出什麽樣驚世駭俗的故事,只得被迫暫停前進,站在原地,靜觀其變。
不幸的是,叢涵好像聽見了樓梯間裏的動靜。
原本朝家門口走去的腳步聲正在逐漸朝他們靠近,最後停在了樓梯間的門口。
而後,安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叢涵伸了個腦袋進來,舉起打開電筒的手機,一邊往裏面探照,一邊喊了聲:“江舟池?”
回答他的只有盤旋的回音。
兩段樓梯之間的平臺上也空空蕩蕩,不見人影。
一無所獲的叢涵一陣奇怪,撓了撓頭,嘴裏嘀嘀咕咕着“難道是我聽錯了”,又把手裏的電筒往下面的樓梯晃了晃。
明晃晃的光線像初學者的槍法,在牆上地上胡亂掃射着。
而被暫時忽略的拐角後。
第三臺階上。
趙慕予屏氣凝神,差點沒把自己憋得背過氣去,心裏恨透了江舟池,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見不得光的體質,每次和他在一起,都會遇上這種像做賊一樣的破事兒。
反正只要叢涵再往裏走,那她就直接跳下臺階,裝作故意躲起來吓他的樣子。
就算被笑話幼稚,也好過被發現和江舟池躲在這裏偷雞摸狗。
趙慕予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電筒卻在這時突然停止了亂晃。
大概是确實沒看出什麽蹊跷,叢涵沒有再繼續向前探索,關上安全門,退了出去。
盡管如此,趙慕予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直到聽見叢涵又給江舟池發了一句“1701的門關了,我先回1702了啊”,随後走廊上傳來關門聲,她才放心地長長呼出一口氣。
吵鬧了一時的空氣重新安靜下來。
和驚魂未定的趙慕予比起來,江舟池從容淡定得仿佛和她經歷的不是同一件事。
他背抵着牆,等她緩過來後,無聊地踢了踢她的腳尖,聲音好像被困住了,聽起來有些悶,叫她:“別人的女朋友。”
趙慕予高度緊張的神經剛放松下來,大腦還沒有恢複運作,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這個充滿嘲諷色彩的稱呼是在針對她。
“……幹嘛。”她沒好氣道,知道江舟池這是在借機嘲笑她剛才的話。
“請問你可以對我這樣——”江舟池語速緩緩,說到關鍵處,思忖着略微停頓了一下,尋找恰當的形容詞,“上下其手嗎。”
趙慕予:“?”
一聽這話,她的注意力從外界轉移到江舟池的身上。
剛才情況緊急,她只顧着躲起來不讓叢涵發現,沒想那麽多,這會兒才發現,原來她一把拉着江舟池沖上樓梯後,不僅把他壓在了牆上,而且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還伸進了他的褲袋裏,撥下手機的靜音鍵,防止再出什麽岔子。
單就這個姿勢而言,她确實是在對他上、下、其、手。
可是,比起他剛才的所作所為,她現在的行為簡直算得上是舍己為人的正人君子吧。
成天就知道小題大做。
被潑髒水的趙慕予一肚子氣,撇了撇嘴,冷嘁道:“誰稀罕你的上下啊。”
說完,她放下捂住江舟池嘴巴的手,那一只也從褲袋裏拿出來,卻好像在裏面摸到了什麽東西,又立馬重新伸進去,一通亂攪。
整個空間裏立刻響起金屬碰撞的聲響。
趙慕予微微一愣。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串金屬應該是她家的鑰匙。因為挂在上面的鑰匙扣摸起來和她前幾天剛換的《側耳傾聽》的周邊一模一樣。
江舟池這次沒再強調趙慕予的行為有違“別人的女朋友”的身份,任由她的手在自己的褲袋裏胡作非為,想象着她此刻的表情。
一定是既意外又糾結,糾結到底要不要和他道謝。
在無邊無際的沉默展開之前,江舟池先開了口,主動終結了她的糾結:“不用謝。”
趙慕予:“……”
她确實應該好好謝謝江舟池。
畢竟她出門連手機都忘了拿,更別提鑰匙了。要不是他記得給她帶上,她今天不知道又要被關在門外多久。
拿回對她至關重要的鑰匙後,趙慕予好聲好氣地回了江舟池一句“誰要謝你了”,便丢下他,大步走出了樓梯間。
江舟池沒跟上去,被獨自留在又窄又黑的臺階上。
沒過多久,被調到靜音模式的手機又一連振動了幾下,湧進來好幾條新消息。
他卻沒興趣看,摸出煙盒,咬着煙,低頭點燃。
跳動的火苗在寡淡的眉眼間轉瞬即逝,而後化作唇間的一抹猩紅,只堪堪映亮眼底濃烈的欲望。
-
千裏之外的銀河市。
位于市區的不止娛樂公司。
平日最清閑的公關部難得忙碌了一次,不光忙着處理昨天大半夜的微博事件,還忙着把那些爆料路演視頻裏提問女生正面照的帖子壓下去。
前者是公司決定,後者是江舟池的意思。
章宇站在走廊上,看着這一幕,忍不住感嘆道:“來公司三年了,終于有機會看看咱們公司公關部的實力了!”
剛說完,身後傳來一道冷言冷語:“那還不是托了你老板的福。”
話音一落,章宇立刻轉身問候:“秦總早上好!”
秦山:“沒你老板好。”
章宇:“……”
秦山:“他人呢。”
章宇:“還、還在雲城……”
秦山一聽,一副欲罵又止的表情,最後忍了下來:“電話打通了嗎?”
“沒有……”
“繼續打。”
“……好的。”
章宇趕緊拿出手機,一邊繼續撥打江舟池的手機,一邊跟在秦山的後面走進辦公室,好奇問道:“不過秦總啊,我老板之前不是從不在意這些空穴來風的緋聞嗎,這次怎麽這麽反常?”
其實不止是緋聞。
就算是被水軍大面積黑,被造各種離譜的謠,他老板也向來是從不理會。
當然了,不是因為他老板有多大度,而是因為壓根兒不在乎。
可粉絲們在乎啊,所以經常有人在工作室的微博下面罵公司是廢物,不作為。
而秦山呢,雖然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但大概能猜到原因,冷哼道:“怕有人嫌他髒,嫁妝送不出去了呗。”
章宇:“?”
神秘的“嫁妝”又出現了。
章宇打算趁這個機會好好問問他老板的那個貞操嫁妝到底是要送給誰,誰知放在耳邊的手機這時突然被接通。
他只得閉上嘴,先把手機遞給秦山。
秦山一看,接過手機,清了清嗓子,剛才還寫滿髒話的一張臉轉眼變成和藹笑臉,問道:“我的祖宗,在忙什麽呢。”
章宇:“……”
剛進公司的時候,章宇就聽秦山經常提起,當年正是因為他慧眼如炬,發現了江舟池這只潛力股,并經過他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江舟池才同意進入娛樂圈。
後來合約到期,他們一起創立了如今被奉為造星廠的不止娛樂。
明面上,秦山是公司老總,實際上江舟池股份更高,只不過他對拍戲以外的事沒興趣,所以平時都是由秦山管理公司。
一開始章宇對這個說法深信不疑,但現在愈發懷疑,當年秦山對江舟池恐怕不是苦口婆心的勸說,而是苦口婆心的哀求才對。
電話另一頭,江舟池掐滅了燃盡的煙,走出樓梯間,回道:“忙着追別人的女朋友。”
秦山:“……???”
是他的耳朵出了問題,還是他的祖宗腦子出了問題?
這句疑惑秦山差點脫口而出,幸好被及時咽了回去。
他分得清輕重緩急,先處理眼下更緊急的事,大吐苦水道:“我不管你是追別人的女朋友還是男朋友,您老人家下次作妖之前,能不能提前告訴我一聲,讓我提前想解決方案也好啊。你現在這樣讓舒芷下不來臺,元導已經對你有點不滿了。他可寶貝舒芷這個外甥女了t。要是他打電話來問我,你讓我怎麽辦!”
和秦山的一籌莫展不同,江舟池不以為意,嗓音比平時更冷淡:“好辦。”
秦山:“?”
江舟池:“把我的戲份删了就行。”
“……删什麽删!你別小題大做啊!不就傳個緋聞而已。難道你沒這些緋聞,你那小青梅就喜歡你……”
別人磕頭燒香求都求不到的機會這祖宗說不要就不要。
耍大牌的謠言就是這樣來的。
秦山被氣憤和着急沖昏頭腦,一時間說話沒了遮攔。
而口不擇言的結果就是,他的話連一半都沒說到,就被挂斷了電話。
秦山的臉頓時又變成髒話臉。
一旁的章宇見狀,不怕死,上前八卦道:“秦總,你剛才說的‘小青梅’是誰啊?”
秦山斜瞥着章宇,面無表情:“我祖宗的祖宗。”
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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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1701,趙慕予第一件事是去浴室換下衣服,順便洗了個澡。
本來所有的不愉快都随着水流一起流進了下水道,可等她穿好衣服,擦幹鏡子上的霧氣時,看見了自己脖子上那兩顆新鮮的草莓印。
一想到這玩意兒得好幾天才淡得了,趙慕予好不容易恢複的心情就又有了變糟的趨勢。
過去幾年,江舟池對她做過的出格的事不止這一件。
這次犯渾又是為了什麽呢。
放在十年前,趙慕予或許還會為了江舟池的反常輾轉反側一整晚,但現在她早就懶得再去細究背後的原因了,就當自己是被狗咬了兩下。
聽見門鈴聲後,她放下頭發,擋住脖子上的吻痕,走出浴室。
門一開,又是叢涵那張讨嫌的臉。
只不過沒了江舟池撐腰,他不再像剛才那樣嚣張,态度好得像是不認識她似的,禮貌詢問道:“不好意思打擾了,時間不早了,我來接黑老大回去吃午飯,不知道方不方便進?”
“在書房,自己去找。”
丢下這句話,趙慕予便轉身往回走,沒多看叢涵一眼。
經過剛才的事,她已經認清形勢放棄幻想了。
光靠叢涵這個牆頭草,她是絕對不可能将詭計多端的江舟池徹底趕出她的世界的,所以不再拿黑老大當人質。
叢涵本以為自己免不了一頓低聲下氣的懇求,沒想到勝利來得如此輕松。
他一陣狂喜,趕緊跟在趙慕予的身後進了屋。
誰知剛踏上玄關,就聽見一陣轟隆隆嘩啦啦的雷雨聲。
叢涵一愣,伸長脖子看了眼陽光明媚的窗外,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驚奇道:“我靠,趙慕予,你這邊怎麽在打雷?局部雷陣雨也不是這樣局部的吧!”
趙慕予沒搭話,走到餐邊櫃前,關掉了音響,又走去廚房,拿出冰箱裏的蛋糕,放在餐桌上。
叢涵:“……”
原來是放的白噪音。
趙慕予每次心情不好就愛聽雨聲。
叢涵深知這一點,一時間吃瓜心切,不小心又把黑老大抛在了腦後。
走到餐廳,他就沒再繼續朝裏走了,積極關心道:“怎麽了,江舟池剛走你就心情不好啊?不過你不是都有男朋友了嗎,怎麽還和江舟池牽扯不清,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不太好吧。”
前言不搭後語。
目的性極強,一聽就知道這是想趁機打聽她男朋友的事。
趙慕予沒接招,拆開蛋糕盒子,給思維狹隘的叢涵拓寬思路:“我就不能是因為看見你心情才不好?”
“……”
叢涵有被侮辱到,此路不通,換了一條路走:“你媽應該還不知道你談戀愛的事吧?”
趙慕予聽出來了叢涵這是拐着彎威脅她,手上動作未停,避開圖案,小心翼翼地分切蛋糕,威脅回去:“你媽應該也不知道你已經從公司辭職,準備創業吧。”
“……”
行吧。
相互都有把柄,誰也別想威脅誰。
叢涵看出來趙慕予不想聊這事兒,嘴上沒再犯賤。
但手還在犯賤。
他拉開椅子,坐在趙慕予的對面,一點兒不見外地也給自己切了一塊蛋糕,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趙慕予卻坐着沒動。
看着蛋糕上的黑貓,她又想起了無辜的小薩摩耶。
其實她不是不願意收養,而是還沒有做好準備,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照顧好它。
但現在最重要的好像不是她的心态,而是小薩摩耶的生命安全,更何況她剛才本來也有點動搖了,舍不得就這樣錯過它。
于是趙慕予重新和叢涵商量道:“剛才你提議的收養小狗的事……”
“诶,不好意思啊,你晚了一步。”沒等趙慕予說完,叢涵便打斷了她,“小耶耶已經被江舟池帶走了。你要是想養,就去和他争撫養權吧,以後想看小狗也去找他。”
“……你給他幹什麽?他那麽忙,哪有時間照顧!”趙慕予瞬間變臉。
叢涵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得蛋糕都掉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心虛道:“你剛才又沒說你要養……”
趙慕予本來還攢着一堆罵人的話,聽叢涵這麽一說,一下子洩了氣。
确實怪她自己優柔寡斷。
趙慕予閉上嘴巴,不出聲兒了,只用手裏的蛋糕叉把蛋糕戳得稀爛。
見狀,叢涵趕緊安慰她:“哎呀,多大點事兒。你要真想養,給江舟池說一聲不就行了,他肯定讓給你。”
——才怪。
趙慕予在心裏補充上這兩個字,沒理叢涵,還在生自己的氣。
叢涵只好換了一個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不過說起江舟池,昨天上熱搜的那個視頻裏,向他提問的女生是你吧。”
趙慕予還是沒心情說話,但為了堵住叢涵的嘴,勉強搭理了他一下:“不是。”
“……”
那就是了。
叢涵習慣了趙慕予的口是心非,也沒有追着非要問出個結果,自顧自地感嘆道:“難怪江舟池昨天大半夜不睡覺,在網上沖浪呢。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趙慕予沒聽懂。
“就是江舟池回複的那條評論啊。”叢涵興致勃勃,“你看了就沒點什麽感想?”
聞言,趙慕予一臉奇怪地看了眼叢涵。
不止是叢涵,就連許可也問了問她看見微博熱搜後心情如何。
可這件事和她有什麽關系。
“我能有什麽感想。”趙慕予的內心毫無波瀾,“難不成我還得感謝江舟池在茫茫人海之中選中我,利用我撇清他和其他女明星的關系?”
叢涵:“……”
還真是油鹽不進。
不過,趙慕予就是這樣的性格。
灑脫又擰巴。
寧願相信江舟池像營銷號說的那樣,是在借機炒作,八扒叁零氣柒吳三六每日更新完結婆婆文肉文男男文也從來沒想過江舟池是在當衆承認她是他的理想型。
誰也不知道他倆在十年前發生了什麽,好像一夜之間,兩個人的關系完全變了樣,從趙慕予單方面和江舟池裝不熟,變成了真正的疏遠又陌生。
一個像永遠暖不起來的冰。
另一個像無止境蔓延的火,不燒別人,專燒自己。
雖然叢涵一直在中間當和事佬,只不過能力有限,大多時候只能動動嘴皮子,又動不過趙慕予。
就像今天這樣。
再次踢到鐵板後,叢涵不自讨苦吃了,三五兩下炫完蛋糕,去書房裏找到黑老大,拎着它回家之前,最後關心了一下趙慕予:“對了,你什麽時候回桐市?”
“月底。”
每年的寒暑假,趙慕予都會回桐市陪陪父母,當當全職女兒。
本來這次計劃的是明天回。
現在計劃趕不上變化。
在雲城又多待了一周,直到脖子上的痕跡淡得看不見了,趙慕予才踏上回家的路。
兩座城市相距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抵達桐市的時候,外面夕陽正盛,将天地烘烤出一浪浪的熱氣,平等地撲向每個沒有空調庇護的行人。
七月的最後一天,氣溫創下了今夏的最高溫。
一出高鐵站,趙慕予立刻找了塊陰涼地躲着,打開打車軟件準備叫車,耳邊卻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喊道:“慕慕!”
她擡頭循聲望去,在馬路對面發現了趙母的身影,趕緊拖着行李箱跑過去:“我不是讓你別來接我嗎,今天外面這麽熱。”
“熱就不出門了啊,那還怎麽過日子。”趙母從駕駛座下來,接過她手裏的行李箱,推了她一把,“還愣着幹什麽,趕快上車裏吹吹空調啊。”
趙慕予沒聽。
和趙母一起把行李放進了後備廂,她才繞到副駕駛座,坐上了車,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我爸呢。”
“在家給你做好吃的呢。你不是說要吃他做的口水雞幹鍋鴨腿燴三鮮嗎,他今天一大早就去買了菜,吃完午飯就鑽進廚房裏忙活了。那陣仗大得呀,不知道的看了還以為咱們家女婿今天要上門呢。”t
趙慕予:“……”
她假裝沒聽懂趙母這番話裏暗藏的催婚之意,扭頭看窗外的建築。
趙母知道她不愛聽這些話,也沒再絮叨,反正接下來多的是時間,不急這一時半會兒,又問:“不是說上周就要回來嗎,怎麽晚了一周。”
可這個話題沒比上個好到哪裏去。
趙慕予摸了摸鼻子:“就學校臨時又加了一點工作。”
好在趙母沒聽出什麽不對勁,“哦”了一下:“那這次能在桐市待多久?”
“我能待多久完全取決于您能看我看順眼多久啊。”趙慕予把這道題交給趙母來做,“不過按照以往經驗來看的話,兩周時間頂天了。”
“……又貧嘴。”趙母橫了趙慕予一眼,“給我一個确切的時間,我好安排。”
趙慕予也沒問趙母要安排什麽,這次好好回答了:“學生八月二十八號就返校了,我估計二十號左右就回去了吧。”
趙母沒再說什麽,專心開車了。
母女倆回到家的時候,趙爸正好端着最後一道菜從廚房出來。
一見到趙慕予,他趕緊放下菜盤,跑到玄關迎接:“哎喲,我的乖女兒回來啦。餓壞了吧,快去洗手,準備開飯了。”
他推着趙慕予往衛生間走,直到走出趙母的視野範圍,才悄悄和她比劃道:“待會兒和老爸好好喝一杯啊!”
趙慕予已經和趙爸形成了默契,心領神會地回了個“ok”。
和大多數有女兒的家庭一樣,趙家也是爸爸溺愛,媽媽嚴厲,所以趙慕予從小到大都和趙爸一個戰線。
飯桌上,父女倆從工作聊到生活,趙母在旁邊除了時不時提醒兩句“別光顧着說話,吃點菜”,一句話也插不上。
所以,等到她發現趙慕予喝的不是雪碧,而是白葡萄酒的時候,一瓶酒已經快見底了,氣得她揪着趙爸的耳朵,罵他成天教壞女兒。
趙爸一邊躲,一邊叫喚着“哎呀頭好暈,我先回屋躺會兒”逃進了卧室。
趙母追着打。
收拾完大的,她又重新回到客廳,準備收拾小的。
誰知小的已經跑得沒了影兒。
趙慕予的酒量還不錯。
雖然半瓶酒下肚,腦袋有點暈,但她的意識是清醒的,知道她媽教訓完她爸,就要來找她算賬了,于是利用她爸拿性命為她争取到的黃金逃命時間,趕緊溜下了樓。
本來只想吹吹風,誰知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出了小區。
不同于雲城的熱鬧繁華,桐市是一座十八線的小城市,晚上九點街上就已經很冷清了,到了十點,更是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小區外面的店鋪也全都關了門,只剩下門口那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還開着。
趙慕予打算進去買支雪糕消消暑。
結果剛走到門口,她就看見了放在冰櫃旁的那塊人形立牌,身形高挺地站在夜色裏,不知什麽時候代言了她最鐘愛的雪糕品牌。
趙慕予頓時沒了吃雪糕的心情,站在原地,一雙眼睛恨不得能将人形立牌瞪出兩個洞來。
只不過立牌上留給她發洩的空間不多。
因為除了一張臉,整塊牌子已經被粉絲們五花八門的應援留言占據得滿滿當當,找不出一點兒多餘的空白。
趙慕予卻看得突然計上心來。
她重新邁開腳步,走了過去,拿起旁邊的簽名筆,在所有人都特意避開的那張臉上,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寫下三個字——王、八、蛋。
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晚風從天邊捎來掌聲,吹得樹葉簌簌作響。
趙慕予放下筆,退回原位,自豪又滿意地欣賞着自己的傑作。
可欣賞着,欣賞着,婆娑的風聲裏冷不丁摻進一記哼笑。
不太明顯,但還是被她敏銳的雙耳捕捉到。
趙慕予的得意一下凝固在臉上,視線往旁邊移了移。
老小區設施陳舊,附近好幾盞路燈年久失修,形同虛設地立在路邊,只照得亮自己腳下。
于是立牌背後是一片巨大的陰影。
不請自來的男人就站在這片陰影裏,一身黑,似乎想要融進黑夜,可那張膚色冷白的臉過于出衆,毫無遮擋地暴露在空氣中。
明明和人形立牌長得一模一樣,偏偏氣質截然不同,仿佛從溫順的犬變成了一頭危險的狼。
如果眉眼間被夜色磨蝕的鋒利感再清晰一點,幾乎就和十一年前那個在收銀臺旁回頭冷睨她的少年別無二致了。
趙慕予第一反應是自己眼花了。
她晃了晃昏沉沉的腦袋,再重新睜大眼睛看了看。
男人依然存在于她的視野裏,倚牆而立,眼皮半垂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沒有消失。
不是幻覺。
是活的“王八蛋”。
趙慕予有一瞬間的恍惚,又很快恢複正常。
最近一個月,江舟池在她面前出現的頻率高得出奇,以至于她已經對他的神出鬼沒免疫了,收起臉上所有的表情,冷漠道:“你來幹什麽。”
江舟池沒說話,目光也平靜,自上而下,緩緩滑落到趙慕予的頸側。
随意紮起的長發被風吹亂,露出她柔軟纖細的脖子,皮膚白皙,幹淨得找不到半點其他顏色,反倒令人生出幾分想要弄髒它的破壞欲。
趙慕予還在等江舟池的回答。
反應過來他在看什麽地方後,她暗罵了句“不要臉”,一臉警惕,立馬擡起手去遮好不容易才淡去痕跡的脖子。
可就在她的手掌距離上次傷處只差幾公分之際,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忽然搭在她的腕間。
江舟池扣住趙慕予的手腕,将她從光下拽進自己的這片暗影裏。
在她故作鎮定的慌亂裏,他俯低身子,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酒氣,氣息呼在她的發間,又緩又燙,嗓音沉啞道:“來幹王八蛋該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