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習慣早已成為日常, 在冷戰的日子裏,談畫依舊能感覺到賀為聿無微不至的照顧,把她當女兒養, 他都這麽說了, 她應該遞個臺階過去。
“不願意。”
有很大的說氣話的成分, 矛盾到了該說開的時候,彼此心照不宣,就等誰主動挑起話題, 那她再作一作也沒什麽吧?
賀為聿遵循從前的習慣來牽她的手, 被談畫不着痕跡地躲開,“我們還沒和好, 別跟我套近乎。”
她想盛碗湯喝,夠得着不會麻煩賀為聿動手,手往前神,屁股沒離開椅子。
面前橫過一只白淨的手,袖子往後牽扯, 讓賀為聿瞳孔緊縮,“這是什麽?”
談畫不明所以, 她剛碰到湯勺, 順着低頭看去, 下午遇到的化妝師以前在劇組待過,畫的傷痕很逼真,談畫接觸過特效化妝,心血來潮讓她畫了一個,後邊收到照片就忘了洗。
一時拿捏不準賀為聿是不是真的沒看出來, 聯想到照片,又起了惡作劇的心思, 想讓他嘗嘗擔心的感覺,欲蓋彌彰地抽回手,“你看錯了,沒什麽。”
“誰讓你不理我,我這不是難過嗎?所以就不……”
“你就能随随便便傷害自己?”
“……”
談畫想說是傷心過度不小心磕的,賀為聿顯然跑偏了,握住她的手顫抖着,因為情緒激動臉色漲紅,積蓄起淚花,眼尾濕潤,白皙手腕上的刀痕仿佛割在了他心上。
從驚詫、無措到冷靜,也就是一瞬,談畫收起愧疚和心疼,延續方才那套說辭,“可是我不高興怎麽辦?”
“你可以打我罵我,對我做什麽都行,但你不能用自己的身體發洩。”
不利己的雙标讓談畫啞然,“你那天為什麽要跑去陽臺上吹冷風,我腿不方便,叫了你好久你才理我,後面幾天也一直躲着我,你明明可以好好跟我解釋,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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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朦胧的淚眼影響了視線,加上有前車之鑒,賀為聿對談畫的身體狀況十分敏感,受情緒裹挾,讓他短暫地失去判斷力,愧疚升至頂峰。
“我怕我比問題,更先被解決。”
這是賀為聿恐懼的根源,美好的表象一旦被撕碎,他接受不了前後落差,以為自我蒙騙能讓這場幻夢延續,“我再解釋,我也騙了你不是嗎?你這樣的性格應該很讨厭被人欺騙,即便把男主換成我自己一開始不是我想要的,也不能否認我發現你在攻略我的時候,我是真的很開心。”
“畫畫,我不是聖人,我有自己的私心,我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告訴你真相,但我都說不出口,我想這樣你就能在我身邊待久一點。”
“我聽到你提出要結婚,就像在做夢一樣,可是既然是夢,總會有醒的那天。”
賀為聿嘴角的肌肉抽動着,眼睛紅得像兔子,肩膀沉下來,像在聆聽最後的審判。
談畫于心不忍,和他的失态形成對比的是她的極致冷靜,冷酷到令人發指,就像個沒有感情的玩偶,她的情緒要藏得更深些。
“如果我不原諒你,又或者要去找賀為謙,你會怎麽做?”
“不,你不能去找他。”
上輩子談畫的結局歷歷在目,她倒下的模樣無數次出現在夢裏,可笑的是賀為聿永遠都看不清她的正臉,他和她的唯一一次接觸,竟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賀為聿堕入無邊的恐慌,又不能向她道出真相,“他對你的感情不純粹,要是任務失敗的話,你就不能留下來了。”
自以為抓住了重點,賀為聿對談畫的過往一無所知,但他清楚她攻略失敗的結局,用更委婉的話替代死亡,卻誤打誤撞戳破了真相。
談畫不是怕死,在這個世界的終結,意味着在另一個世界的生命的延續,她只是不想回去,因為外公迫切地想要留下來。
“可是你忘了嗎?現在你才是男主,我是安全的,你有沒有考慮過你的做法是在替別人做嫁衣?”
賀為聿的臉唰地慘白,他知道有這種可能性存在,相較之下談畫的性命更重要,他別無他法,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從未擁有過,賀為聿可以體面地放手,旁觀她的幸福,就像故事一開始那樣,同她強調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但時過境遷,賀為聿沒有他想的那麽大度,将所愛拱手讓人。
他應該說什麽?內心在天人交戰,一個聲音告訴賀為聿他該不計回報地表示沒關系,只要她高興就好,另一道聲音卻在說他們已經結婚了,談畫是他的妻子,法律認定過的關系,她既然招惹了他,就該對他負責到底。
“我不可能會放手的,去找賀為謙,你想都別想。”
一貫內斂守禮的賀為聿渾身顫抖,說出來的話溫柔又狠絕,他躲避着她的目光,怕從她眼中看到厭惡,類似的小動作讓這番話少了威懾力,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談畫,要不你看看我吧。”
賀為聿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殷切地握住談畫的手,半跪在她身前,以十分虔誠的姿态,眸中有淚,還有他小心掩藏的脆弱和破碎。
“我比賀為謙好攻略多了,只要你勾勾手指頭,我什麽都能給。”
“你現在不愛我沒關系,我會對你好,讓你早點愛上我。”
在談畫的棺椁前才有機會傾訴的愛意,有了能同她親口告白的機會,隔了一世的距離,心境渾然不同,不管答案是肯定與否,談畫還活着,沒什麽比這更重要。
賀為聿就在慶幸與悲戚中來回反複,快要被患得患失的感覺折磨瘋了。
談畫見證着他的崩潰,她不是一個同理心很強的人,卻能敏銳地感知到他的糾結痛苦,對這樣卑微的賀為聿,一時有些無所适從。
想誘他說出心裏話,未曾想把人刺激得過了頭,賀為聿濃重深刻的愛意一齊湧來,談畫如同被扼住了喉嚨。
她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松開讓她緩緩,被賀為聿以為是拒絕,避開她手上略顯猙獰的“傷口”,自言自語着,
“我不勉強你,怎樣我都沒關系的,我不逼你了,你別害怕我……”
哭腔中帶上了絕望,談畫曾無比好奇賀為聿的另一面,等她見到了,卻深感他不該是這樣。
賀家的小少爺,天資過人、聰明伶俐,哪怕沒有愛他的父母,從不缺少來自長輩和同齡人的誇贊,也從未放下自己的驕傲和堅持。
以他的能力,不管在哪個領域都能做出一番成就,不該是這副在她面前搖尾乞憐的模樣。
“阿聿,”無意中扮演了惡人的角色,談畫的內心百感交集,“我沒有不愛你。”
雙重否定表肯定,賀為聿的腦子轉不過彎來,看向她的目光發怔,談畫心疼又心酸,擡起胳膊,在“傷口”上揉搓,“是假的,你誤會了,我不會亂來。”
太扁平缺乏立體感,角度稍稍一偏就能發現端倪。
“我這麽睚眦必報的人,肯定會讓得罪我的人不好過,怎麽會蠢到去做傻事?你還不了解我嗎?”
“你明白我擔心你的心情了吧?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樣的,你不願意看到我出事,我也不希望看到你因為我受傷。”
賀為聿似懂非懂,談畫逐一跟他解釋:“我不會去找賀為謙,好不容易從火坑裏出來,哪怕天下男人都死絕了,我也不會回頭,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你我都清楚,對他的态度我早就告訴過你。”
“那你剛剛說……”
賀為聿重新坐回椅子上,勾着她的一根手指,情緒的大起大落讓他有短暫的放空,談畫反握住他,“我故意氣你的,你要是敢點頭同意,或者說出要把我讓給別人的話,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你不生氣嗎?”
“我有什麽資格生氣?忠誠是對伴侶的基本要求,你是不是忘記我們已經結婚了,和別人保持距離是我該履行的義務,你可以硬氣點,結婚證還在你手裏。”
“再說回你修改我的任務,”攥着她手指的手明顯更用力,“阿聿,謝謝你幫我。”
“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很可能已經……自裁了?讓我去攻略賀為謙這種渣男,不如直接殺了我,這麽說的話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過是被系統騙了一下而已,就莫名其妙躺贏了,還附贈一個老公,我又不虧。”
“你真是這麽想的?”
“你能不能對自己多點信心?”
談畫把眼淚收了回去,都快被他逗笑了,賀為聿的臉很紅,她也沒好到哪裏去,像吹了許久的冷風,連鼻頭都是紅的。
她說的才是正常人的思維,寧願賀為聿理直氣壯一點,向她炫耀和讨要獎賞,而不是低到塵埃裏,過分在意她的想法和感受。
賀為聿的反射弧被拉得無限長,猶如凍僵的人身體逐漸回暖,理智也慢慢回籠,品味出不對勁來,“畫畫,你的意思是……”
“是也有一點喜歡我嗎?你對我是有感情的對不對?”
“你剛剛說沒有不愛我,那我能不能理解為……”
談畫都要被他急死了,在他臉上捏了一把,還覺得不過瘾,又把他的頭發揉亂,“不對,我明明很喜歡你,不止一點。”
“我會心疼你、在意你,看到你和別的女生走得近我會吃醋,那麽我對你的感情,應該和你對我的感情是相同的。”
“你說什麽?”
“我說我喜歡你。”
談畫把自己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低頭摸摸鼻子,剛認識他的時候張口就來,把喜歡挂在嘴邊,撩人的話就像不要錢似的,一句接一句,在明确對賀為聿的感情後,反倒變得收斂。
穿書前談畫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她閱人無數,奈何缺乏實戰經驗,由于身世坎坷複雜,自诩血緣純正的豪門中人表面捧着她,實則對她很是看不起,也不認為爺爺會昏了頭在百年之後把家産交到一個孤兒手上。
不是沒有想攀娃娃親的,被爺爺不留餘地地回絕,再長大點談畫出國留學,相對親近的異性朋友一只手數得過來,都處成了姐妹。
追她的人不多,過于耀眼的家世在旁人眼中未嘗是優點,很多人都在得知以後望而卻步,導致談畫有點吸渣體質,會對她告白的沒幾個正常人,多半是自我感覺良好的二世祖,不忘對她發表一些迷惑言論。
談畫同樣無心戀愛,一心撲在學業和工作上,戀愛對她當時的狀态來說是畫蛇添足,她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沒必要多個人來拉低她的生活質量。
和賀為聿的進展來源于任務的推動,因為完成得太輕而易舉,導致她沒有多少做任務的真情實感,相處起來則和真正的夫妻沒什麽兩樣。
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賀為聿的存在,被問及對他的感情,談畫起初看不清,毫無疑問的是他之于她超出了朋友的範疇。
在賀為謙和系統等一系列因素的推動下,談畫不禁思考和重視起這個問題,她會因別的女人出現而不安,在收到照片時湧起一股無名火,喜怒哀樂都會為另一個人所牽動。
談畫不太喜歡這樣的自己,因為對象是賀為聿,又甘之如饴,朋友和家人的頻繁提及,讓她正視起賀為聿的存在,他們不止是合租的室友,更是要相攜度過一生的人。
在這樣的字眼出現時,談畫發現她竟然不抗拒,說明她對他也是喜歡的吧?
如若不喜歡,怎麽會準許一個男人進入自己的私人空間,甚至是肆無忌憚的親近?
“你說對我的喜歡不
依譁
止一點,有很多的喜歡,我能不能理解為你愛我?”
“也可以這麽說吧。”
接受過西式教育,談畫沒學會大膽地表達情感,有種說不出的別扭,沒發現賀為聿越來越激動,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在他懷裏,被抱着轉圈,燈光變成光束圍繞在四周。
“你快放我下來!”
談畫頭都暈了,眼前浮現出許多光斑,賀為聿把她抱得穩穩的,出于自保的本能,她攀住他的脖子,腿環在他的腰上,緩了半天仍然心有餘悸。
賀為聿不見方才的落寞,就像變了一個人,眼裏星光熠熠,抵住她的額頭,“畫畫,我要聽你親口跟我說。”
“說什麽?”
“說你愛我。”
“下次吧,以後機會多得是,你先放我下去。”
“不放。”大有她不說他就要一直抱着她的架勢,親昵地蹭蹭她的唇角,這股無賴勁兒才是談畫熟悉的賀為聿。
最後她被纏得沒法了,到這份上矯情也沒用,談畫醞釀半天,得逞一笑,無比認真地道:“阿聿,我愛你……唔。”
賀為聿選擇了用激烈的吻來回應她,直奔主題,不再有磨人的試探和循序漸進的耐心,他蓄謀已久,在聽到夢寐以求的答案後便迫不及待地吻她。
長而卷的睫毛濕漉漉的,被她揉亂的頭發凸顯野性,一切都那麽分明,長睫顫了兩下,如同蝴蝶振動雙翅,接下來賀為聿騰出一只手,拂過她的雙眼。
紗布和膠帶刮得談畫眼皮發癢,清涼的藥膏味道鑽入鼻腔,心卻怎麽都靜不下來。
談畫被抱着往沙發的方向走,倒下時海藻般的長發鋪散開,沙發上鋪了絨毯,部分裸露的皮質釋放着涼意,與之相反的是身前的火熱。
湯終究是沒喝成,畫出來的傷痕周圍的皮膚被搓紅,平添一抹豔色,談畫被吻得偏過頭去,連腳背都繃緊,得以說完接下來的話,“也謝謝你愛我。”
賀為聿的手掐着她的細腰,因這句話停止了動作,轉過來看她,眼裏布滿紅血絲,談畫舔了舔火辣辣的嘴唇,輕撫他的側臉,“為什麽這麽看我?”
重量壓下來,賀為聿抱緊了她,兩顆心緊緊貼在一起,感受對方劇烈的心跳,“畫畫,你掐我一下。”
“我感覺有點不真實。”
前世和談畫的對話以悲劇收場,給他留下了深重的陰影,面對這從天而降的禮物,賀為聿總有腳踩在棉花上的感覺,心漂浮不定,又或者是害怕背後的代價令人難以承受。
談畫的兩只手都被壓着難以動彈,她費力地咬了他的耳垂,沒舍得用太大力氣,留下一個小巧的牙印。
“你還覺得是在做夢嗎?”
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談畫動了動被壓制的腿,膝蓋往前一頂,賀為聿的表情愉悅中夾雜着痛苦,“确實不是在做夢。”
“你要謀殺親夫嗎?”
談畫意識到剛才撞到的是什麽,“誰讓你動不動耍流氓?”
“愛你才對你有反應,你敢說你沒有?”
滾燙如烙鐵似的手就要往衣服裏鑽,談畫側了側身體,連頭發絲都在拒絕,“你不會又要幫我吧?用不用我提醒你你的手受傷了,不能消停一會嗎?”
似抱怨更像是在撒嬌,賀為聿不滿被質疑,“我是一只手受傷,又不是兩只手,我的左手也能用,要試試嗎?”
“那時候剛做完手術,情況特殊,我可以當作你是在心疼我,可是畫畫,我不一定非得用手才能滿足你。”
說到後面有了咬牙切齒的意味,“我婚檢一切正常,結紮手術沒對功能造成任何影響,是什麽給了你我只能用手的錯覺?”
“呃……”
賀為聿沒給談畫辯駁的機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們已經有好一段時日沒親密過,只能看不能吃對彼此都是一種折磨,賀為聿猶甚。
自從窗戶紙被挑破,他沒睡過一個好覺,活在忐忑不安之中,現在談畫不光沒有和他拉開距離,還對他表明心跡,是劫後餘生,更是意外之喜。
空氣變得稀薄,更讓賀為聿驚喜的在後面,談畫在努力回應他,她的主動無疑又是另一種肯定,激得他熱血沸騰。
身上越來越熱,衣物随之剝落,繼續未完成的事,不同的是他們之間不再有阻礙,能徹底地坦誠相待。
沙發上一片淩亂,人影交疊,雙方都沉浸其中,放縱地索取,用行動表達想念。
被賀為聿壓抑着的情感一次性釋放出來,不必再拼命斂藏,吻如急風驟雨,場地也從客廳到浴室,再轉移回主卧。
一顆淚落在平直的鎖骨上,賀為聿厮磨着一塊軟肉,久久不能從顫、栗中抽身。
“畫畫,今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
聲音是啞的,還帶着顫音,賀為聿親吻她的發,覺得好像怎麽都不夠,想把她融進身體裏,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談畫的心也停跳了一拍,擡個手都費勁,賀為聿較着一股勁,身體力行地證明手受傷也不影響他發揮。
聞言她輕笑,“就這麽點出息?你以後每天都會很開心,因為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也會一天比一天更愛你。”
“我說過要對你負責,不會食言的。”
賀為聿的手放在她光滑的背上,把她推向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畫畫,你知道的,我對你沒有抵抗力。”
原主受身體限制不常運動,體力堪憂,談畫沒力氣再來一遍,她承受不住這份熱烈,将他推遠一些,立刻轉移話題。
若不是有系統的介紹,外加見證過賀為聿的青澀莽撞,談畫都要以為他身經百戰,才會在這種事上進步神速。
“你在遇到我之前,真的沒談過戀愛?有沒有對誰心動過?”
“沒有,我的第一次都是你的。”
賀為聿的眼神很清澈,一望到底,碎發垂落在額前,說不出的乖巧和柔軟,像一只聽話的大狗狗,把一顆真心都捧出來給她。
談畫裝出半信半疑的樣子,眉毛揚得老高,得意透過肢體細節表現出來,知道他說的是真的,沒有被帶偏,一下就抓住了重點。
“你是什麽時候愛上我的?我們以前見過嗎?”
早在知道賀為聿和系統的糾葛時她就想問,眼下沒了顧忌,他知道她的來歷,談畫也不再藏着掖着。
賀為聿顯露出遲疑,眼前輕松愉悅的談畫,讓他很難和上一世的她聯系起來,可真相往往出乎意料地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