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師傅的兒子
第20章 師傅的兒子
周二的晚上,安荞把早就完成了的紀錄片成片發給王明。
了卻了一樁心事,她總算放松下來,燒了點熱水便去洗了澡。
估計是太興奮的緣故,洗澡的時候心思全不在自己身上。搓着沐浴泡泡,便把小拇指上的夾板蹭掉了。
安荞特地感受了一下,小指雖說骨折了,但經過幾天的修養,竟然也能彎曲起來。
有點疼,是完全可以忍受的程度。
周三一早,她跟林芳打過了招呼,便開車去了鎮上的衛生院,又拍了個片子。
醫生看着片子,問她要不要再配點藥。
安荞疑惑:“不用再上夾板了嗎?”
醫生:“你還想上夾板嗎?”
安荞堅決搖頭:“不想。”
“那就吃點藥好了。你骨質挺不錯的,恢複得也很快。小指這個位置容易撞到,這幾天注意一點,應該沒太大問題。”
安荞遵醫囑配了藥。
在鎮上的快遞站把前幾天網購的快遞都領了,便回了雙峰村。
中午吃飯的時候,孫建發就發現她拆了板。
鑒于她拆板的周期實在太短,孫建發很不可置信:“醫生說,已經可以不用夾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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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醫生說沒問題了。”
“好,那就好…”孫建發點點頭,“正好,我那邊圈子也搭完了。今天晚上放完馬,我帶你去鎮上挑一套裝備。從明天開始,我教你騎馬。”
孫熙适時插話:“爸,我還沒全套裝備呢。我那套衣服去年暑假就穿不下了,靴子小了得有三個碼。你咋不帶我去買一套呢。”
“你自己騎摩托去鎮上買。”
“诶,爸!”孫熙一臉委屈,“我未成年,騎摩托去,被交警抓了怎麽辦。”
“那你走着去。”
“……”
有時候真的會懷疑誰才是親生的。
孫熙自讨沒趣,也不再說這件事。
一頓飯尚未結束,有熟客給孫建發打電話,說已經進了村。他們要六匹馬加兩個向導,馬場正好全員出動。兩父子匆匆扒了幾口飯就走了。
安荞趁着下午的時間,正好把電影節的投稿作品評分确認下來。
她的标準清晰明确,每個片子該得多少分就是多少分,沒什麽可以猶豫的。
但只有填到那一部《馴鷹人》的時候,她的鍵盤頓住。
一通電話打給組委會的師姐,了解一下創作流程調查的情況。
師姐告訴她:“這片子情況有點複雜,目前我們還沒調查出結果。那個分你先不評也沒關系,反正只要證實了這部片子是他自己拍的,那就是一等獎和最佳創意獎。如果不是,那就要取消獲獎資格。也用不着分數了。”
“嗯,我明白了。那你們目前調查出了哪些信息?”
“我們約談的時候,那個孩子表現挺意外的,好像一點都沒想到我們會找他談話。當時王明老師不在現場,通過電話問了他一些問題,比如靈感來源啊,鏡頭設計的思路啊,他都答得挺好的,他後來也出示了到阿勒泰的機票,但王明老師覺得這些還不能作為片子就是他拍的證據。後面王明老師讓他去收集一些材料,要那個老馴鷹師本人錄制一段視頻,親口證明影片全程都由他拍攝完成。但他說提交不了。”
安荞不解:“為什麽?”
王明那人,她是知道的。雖然毛病一大堆,但确實是個很愛惜人才的人。
他讓李偉提交的材料,收集難度并不大,幾乎有了偏袒他的意思。
這麽簡單的小事,怎麽會提交不了呢。
電話那頭的師姐嘆了一口氣:“那個孩子說,馴鷹師上個星期已經過世了。”
安荞愣了愣:“過世了?怎麽會這麽巧?會不會是…”
“不會。他不是在找借口。”師姐滿是遺憾,“我讓我在阿勒泰的朋友,按照片子裏的地址找倒了馴鷹師的家人。老人的确去世了,李偉沒有騙我們。”
“那…王明老師怎麽說?”
“老師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到這周末公式入圍名單之前,他如果還拿不出有效證明,只能按片子不是他拍的來算。”
安荞沉默了良久,道了聲謝,挂斷了電話。
今天的電話費消耗卻不是到此為止,師姐那邊通話結束,她又給王明打過去。
一開口,寒暄也顧不上了,她直接說道:“老師,這不公平。”
王明輕笑:“那怎麽算公平?他沒法證明片子是自己拍的,我們就有理由認為他找了外包。”
“老師,按照誰主張誰舉證,這是我們懷疑他,就應該由我們拿出證明他找外包的證據。他沒法讓馴鷹師作證,這是不可抗力因素。”
“荞荞。”他的語氣裏帶着輕蔑的笑意,“誰主張誰舉證?是不是壩上太原始,讓你天真起來了。我們現在講究誰主張誰舉證,那等到公示階段,其他的參賽選手照樣會質疑他。就算那時候我們再說舉證原則,再保全李偉的獎項,輿論場上,參賽選手們和公衆們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淹死。
荞荞,李偉才剛上大學一年,你覺得他能經受得住這樣的輿論嗎?就算經受得住,有了這別人施加給他的污點,他以後在圈子裏還混不混了?你說是吧,荞荞。”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謝謝您。”
“心裏不服就別說謝謝,沒意義。”王明打笑她,“那學生跟你一樣,剛上大學就展露出非凡的天賦。你是運氣好t,一上學就遇到我。他可能很有實力,但不知道有沒有足夠的機緣,能碰上願意提攜指點他的老師。”
“老師,您的意思是,讓我…?”
“我對你,你對他,都是一樣的。不說這次電影節的事,只看将來,拉一把,獨立紀錄片行業或許就能多個人才。你自己考慮就行。”
王明挂斷電話的速度依然飛快,安荞還沒想好怎麽回答,挂機的音效已經響了。
收起手機,她輕輕嘟囔一句,
不一樣的。
就算她真的收那個孩子做學生,她也不會像王明那樣,收學生收到床上去。
不過學生不學生的,以後也可以再說。
她把心收回眼前的電影節,結合着師姐和王明的話,她知道李偉的這個獎估計是懸了。可就算是懸了,她也要就事論事,給這部片子打上它應得的分數。
無論片子到底是誰拍攝,它的質量都無需質疑。
她敲下鍵盤,反複檢查了一遍每個片子的評分,剛把表單發送給師姐,自己屋子的門就被敲響了。
“小安姐姐,是我。”
安荞環視了一圈,自己的屋子裏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便說道:“門沒鎖,你自己進來就行。”
孫熙把門開了一條縫,露出半個腦袋探進來:“那我進來了?”
她笑了:“這是你家。你把我趕出去都行。”
“那可不行。你是我爸親口認下的徒弟,我要是把你趕出去了,他非得打斷我的腿。”
小夥子進了門,難免好奇地看看安荞這住處的環境。
他記得這屋子很簡陋,家具很少。但他不記得,原來這“簡陋”的意思是,真的就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櫃子。
知道的,說這是一間長期沒有人住的屋子。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家窮成了什麽樣子,連點像樣的家具都買不起了。
家裏雖然不算特別富裕,好歹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哪有讓人住在這種地方的道理。
他當即決定:“姐姐,你喜歡木地板還是磚地板?我去弄點材料,給你鋪一下。再給你刷個漆,買點家具。”
“嚯?”安荞眨眨眼,“你還會幹裝修呢?”
“我什麽不會幹?”他挺得意,“我大伯就是幹裝修的,我跟在他身邊,光是看看也學會了。”
“你對你爸爸的其他徒弟也這麽好?”
孫熙無語地告訴她:“我爸上次收徒的時候,我才三歲,我怎麽對他們好啊?而且我對你好,不只是因為你是我爸的徒弟,也因為你幫我救了白雪啊。你都不知道,我去上學的日子裏,天天就記挂着白雪了。它是我半條命。”
安荞笑道:“那正好。我買了個衣櫃,快遞剛到鎮上。一會兒去鎮上,我剛好取回來,你幫我裝吧。”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看他興致沖沖的模樣,年輕又青春,也不免幼稚。
跟他聊天,安荞感覺自己全身心都年輕了起來,很有活力。
裝修的事翻篇,她想起來問:“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
“哦!哦!差點忘了正事了。我加你個微信。”
孫熙從口袋裏掏出個手機,她看了一眼,是最新款的頂配蘋果,售價不菲。
加上了微信,孫熙發來一串數字。
“這是我的身高、體重、鞋碼。一會兒我爹不是要帶你去買裝備嗎,你照着這個尺寸,幫我也買一套。就要我爹給你挑的款式就行。我原先的那套還是前年買的,根本穿不了了。”
“很沒必要。”安荞對他笑笑:“你看着吧,師傅雖然說是不帶你,但一會兒出發的時候,肯定還是會叫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