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第6章 6℃
“喏,你要的東西。”
陶恙将門帶上,掂了掂手中的文件袋,份量不輕:“他倆近兩年的電話往來和賬款記錄,都在這裏面。”
溫珩昱接過,從中抽了份查看,眼底泛起些許玩味。
“一把歲數還出來辦事,不怕栽了。”
陶恙對此深以為然,抱臂倚在桌旁,點評:“誰說不是,老頭再捱兩年就退休了,這回被溫崇明拖下水,晚節不保。”
資料整理詳盡,看得出的确費了心思,溫珩昱逐一翻閱,道:“替我向令祖父托聲謝。”
“這人情指不定算誰的。”陶恙擺手,“這事兒我爺爺不好露面,有你出手,他巴不得做中間人。”
說完他頓了頓,又提醒道:“但那老頭是一老絕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小心點。”
“他能拿誰威脅我?”溫珩昱輕哂,不疾不徐歸好文件,“溫家死了誰,都是出好戲。”
陶恙:“……”也是這個理。
“聽說你家老爺子躺在醫院,背地還安排了不少事。”他啧了聲,感慨道,“再來一回該去見閻王了吧,夠能折騰。”
“我替他收下這句祝福。”
“去你的。”陶恙失笑,“重點是溫崇明,老爺子明顯要給人鋪路,你也不急?”
“溫崇明是他養的好狗。”溫珩昱意興索然,情緒都欠奉,“随主人,只會逞兇鬥狠。”
“好吧,反正東西給你了,就靜候佳音。”陶恙聳肩,轉告另一條消息,“珀灣的競标暫時卡着,不用管那些陪标的,路都通好了,你只管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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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灣地段優越,開發一事水深,各方角力已經拉鋸近半年,這順水人情倒是給得爽快。
溫珩昱了然,輕叩那份文件袋,似笑非笑:“交換條件?”
陶恙秉承「知道越少活得越好」的信條,坦然道:“嗐,我就一傳話筒,身份幹淨用得安心,玩不了你們那些彎彎繞繞。”
“向老先生捎回答複。”溫珩昱道,“我答應了。”
合作成立,皆大歡喜。陶恙一撫掌,從善如流地應了聲好,又看過時間,“這麽晚了,我這兒有客房,要不喝兩杯歇了?”
然而話音未落,手機的振動聲便徒然響起,是則來電提醒。
陶恙下意識摸向衣袋,沒動靜,于是略顯意外地望向對面,見溫珩昱拿起一旁手機,疏淡循過屏幕。
他仍是慣常的模樣,閑雅周正,看不出半分情緒。将電話接起,溫聲:“怎麽。”
“——小叔?”
一道女聲落在耳畔,算得上熟悉,卻不是號碼主人該有的。
溫珩昱眼簾微掀,掃過屏幕「溫見慕」的來電顯示,才喚她:“謝小姐。”
陶恙耳尖地聽到這句稱呼,當即面露微妙,按捺不住心中八卦,朝他那邊挪近了兩步。
似乎意外身份被挑明,謝仃停頓半秒,狀似無奈:“這麽快就聽出來了?”
溫珩昱未置可否,話裏笑意很淡:“你可以理解為,我等這通來電很久了。”
這句回應半真半假,謝仃聞言頓了頓,很快聽懂他言下之意,想起那張被自己随意收起的名片,已經小半個月,大概都快落灰。
“溫先生貴人多事,我不好輕易打擾。”她面不改色地扯謊,言笑晏晏,“不過今晚情況特殊,确實有個不情之請。”
“講講。”
“是這樣,我和見慕今晚出來……辦事,沒注意錯過了宿舍門禁,現在回不去了。”
“就一晚。”她尾調勾着笑,“方便收留嗎,小叔?”
對面收音不錯,背景嘈雜被壓低大半,細聽才有隐約的鼓噪聲浪,不難猜出她正身處何地。
溫珩昱品過“辦事”二字,并未揭穿,指骨抵着扶手輕叩,松緩應了她。
“地址。我派人接你們。”
謝仃似乎篤定他不清楚詳情,語氣自若:“雲山巷17號。”
溫珩昱眉梢輕擡,“好。”
再無更多寒暄。
通話結束後,旁聽許久的陶恙才啧了聲,抱臂打量他,揶揄:“這麽晚接人,哪啊?”
溫珩昱撥過消息,仍是神色懶倦:“雲山巷17號。”
“雲山……”陶恙險些被嗆着,“那不是——”
“酒吧街。”
“對。”陶恙颔首,又倏地反應過來,“不對,你剛回國怎麽知道?”
溫珩昱無波無瀾掃他一眼,不予作答。
得。陶恙聳肩,沒再追問這事:“那說說什麽情況?我可聽着是個小姑娘。”
熄了手機,溫珩昱疏懶答:“‘新的樂子’?”
這話陶恙聽着耳熟,琢磨了會兒,才記起是兩人上次見面時,自己說過的話。
“我還當你诓我,居然真找到了?”他震驚,當即将身子站直,“不是,你這怎麽個消遣法?”
提及此事,溫珩昱稍一擡眉,似是憶起什麽,他沉聲輕哂,稍縱即逝的玩味。
“我記得她看我的眼神。”他道。
陶恙不明所以:“什麽?”
——那是鎖定獵物的眼神。
既是敵視,也是引誘。她眼裏有憎惡,偏執,無一不是過去的痕跡,是他留給她的。
相當不錯的眼神。
“挺有趣的。”他說。
陶恙跟溫珩昱高中同窗,相識多年也算知根知底,但即便如此,他仍舊對溫珩昱不甚了解。
溫珩昱總讓他捉摸不透,對方偶爾顯露的情緒令人難辨真僞,更摸不清他真實想法。
“我看你是太閑,去招貓逗狗。”陶恙讪讪诽道,又忍不住好奇,“所以是哪號人物?”
“女大學生。”
……
這答案有些難消化,陶恙啞然半晌,才艱難地将信息歸攏起來。
等等。姓謝,女大學生。
“我操。”他不禁罵了聲,匪夷所思道,“你別跟我說是謝仃?”
溫珩昱好整以暇,未置可否。
“還真是?!”陶恙這回坐不住了,“你們倆——靠,那小姑娘失憶了?不然不應該啊。”
的确。溫珩昱回想起那雙眼,美則美矣,惡意也鮮明漂亮。
他不甚在意:“或許是想報複我。”
他們之間唯一的意義也僅在于此。
這話太舉重若輕,陶恙無言以對,而溫珩昱仍是慣常所見的從容,讓他理不清頭緒。
當年情形還歷歷在目,陶恙糾結少頃,為防止舊事重演,還是謹慎詢問:“你打算做什麽?”
做什麽?
這問題乏善可陳,溫珩昱斂目循過腕表,稍顯索然。
“玩到膩吧。”他懶聲。
-
夜闌人靜,北城燈火浸深。
車泊進車庫,正對負一層的入宅電梯,司機替二人将後座車門打開,欠身示意。
謝仃向他颔首,叫醒旁邊睡眼惺忪的溫見慕,将人拎出來扶穩站好。
溫見慕回了幾分清醒,困倦地反應片刻,才後知後覺感到喪氣:“……還是添麻煩了。”
“你說溫珩昱?”謝仃眼也不擡,“這有什麽。但凡是個活的,他都不耐煩。”
溫見慕被她一噎。倒不是因為對方出言不遜,恰恰相反,正因為說得太對,才讓人啞然。
“你學過心理學?”她疑惑,“看人好準。”
“因為我也不正常。”謝仃莞爾,“我以己度人。”
溫見慕遲鈍加載少頃,才反應過來:“你又在逗我。”
謝仃輕笑,沒什麽力地揉揉她眼尾,便朝司機略一揮手,攬着人登上電梯。
過廊光影靜谧,門虛掩着,溫見慕摸不清溫珩昱是否在辦公,先放輕動作從玄關換了鞋,謝仃随着她走,順便端詳這套頂複。
入戶是餐客廳,橫廳南北通透,謝仃閑來無事地打量,身前人卻突然頓住,她及時止步才沒撞上。
随後,就聽溫見慕低聲喊人:“小叔……”
謝仃撩起眼簾。
吧臺咖啡角前,溫珩昱單手抄兜,耐心等待滴濾萃取。他似乎剛回不久,襯衣袖口折在臂彎,多出些懈懶意味。
聞聲,他并未應答,只淡然擡了眉梢,似有所覺般,目光落向前方擺挂的裝飾畫。
畫框光潤的鏡像中,二人視線融作一處。
廳內沒有點燈,夜色寂寂,沉澱幾分濕漓感。他們在隐秘中無言對視,藏匿湧動的暗潮,也僅限彼此知曉。
謝仃輕一眨眼,眸光盈盈含笑。
“好久不見。”她乖聲,随着溫見慕喊他,“小叔。”
學了稱呼,也把那點乖順揉進語氣裏。她聲線是一如既往的慵倦,總無意引人朝深處去想。
電子提示音響起,溫珩昱懶然斂目,指腹抵過杯托,散漫放在桌面,響聲清脆。
“——是挺久不見了。”
他不疾不徐,喚她名字:“謝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