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第16章 16℃
塵封回憶重啓, 沒有絲毫轉折餘隙,洶湧着歷歷在目,倒帶回那場熱夏。
真要論起宿命, 他們或許也稱得上注定。
那年老天爺玩心大起, 随性撥弄, 就将兩縷錯誤交彙的線撚起。後來再回望, 相遇陰差陽錯,連鎖效應倒觸目驚心。
他們之間的開端,始于兩個人的死亡。
“——五年前。”謝仃輕笑, 噙了些嘲弄,“你果然是因為這事回國的。”
默認已經算答複, 溫珩昱未置可否,懶倦銜起一支煙, 将煙匣遞給她。
“許明初和裴哲,你怎麽殺的他們?”
謝仃低眸,目光循過煙支标文,黑俄壽百年。姑且短暫認可了這人的品味, 一同遞來的還有金屬點煙器,她挑眉, 接過燃上。
“怎麽能算我殺的。”她語調疏懶, “見死不救不犯法。非親非故, 我也沒救助義務。”
客觀正确。
“你是報案人。”溫珩昱低哂,閑然緩聲, “事發當晚, 你缺席晚自習, 在案發地停留了一小時二十分鐘。”
話已至此,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此事當年牽連甚廣, 由于性質惡劣,卷宗更是嚴密封存,但這人能知曉詳情,謝仃并不意外。
“是啊,裴哲捅了許明初十五刀。”她彎唇,逐字逐句,“我親眼看着,一次次數的。”
話裏含笑,語意卻不善,仿佛那十五下該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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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珩昱,別在背後查我的過去。”她眸色浸冷,懶得再跟他裝客氣,“祈使句用慣了,你是不會提問了?”
鋒利秉性畢露。溫珩昱未究她冒犯,只疏懈擡眉,“我問你就說?”
“我說你就信?”
答案顯然是未必。他們太了解對方,也始終都懷疑對方。
“我有我一貫的手段。”溫珩昱輕笑,漫不經心撣煙,“你也可以查,至于途徑是否合法,随你。”
“揭我的底,或者背後捅我一刀——我很期待你能知道多少。”
波瀾不掀的一句話,謝仃撩起眼簾。
“這是威脅?”她問。
他哂然,“是給你利用我的資格。”
有意思。她玩味彎唇,散漫将煙撚熄。
若是十年前,她會為這份輕視而惱怒,但放在如今,從容應付也綽綽有餘。
勢均力敵需要代價。她不願被溫珩昱同化,更不會被他同化。
“行啊,我的‘救命恩人’。”謝仃不以為意,起身攏了件襯衣,語調怠慢,“既然你都這麽說了。不論要查我的過去,還是翻那些舊賬,都随意。”
柔軟布料滑落臂彎,她反手搭起暗扣,細窄的內衣帶子勒在皮膚上,縛着宛如振翅的蝴蝶骨,雪潤瑩白。
她偏首遞來一眼,很輕地喚:“但是,溫珩昱。”
“——別總拿它們來煩我。”
不需他提醒,她一無所有地活到現在,知道該用什麽手段去得到自己想要的。
溫珩昱視她為調劑消遣,而謝仃同理。看膩這人久居高位的倨慢,她更想看他求不得,跌落高臺陪她一起萬劫不複。
她注定爬不上去,他也要陪她爛在泥潭裏。
“你既然敢讓我報複,那不如就試試。”謝仃笑意莞爾,“愛我,或者恨我。看你會變成什麽樣。”
溫珩昱情感缺失,道貌岸然,人對無法擁有的東西都有天然吸引,這才是她最好利用拿捏的底牌。
她無意遮掩目的,意味挑釁。溫珩昱淡然置之,松緩問話:“你就這麽缺愛?”
“還好。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謝仃無甚所謂地應道,懶懶倚牆而立,細白指尖落在床沿,百無聊賴地搭着。
——當時是怎樣來着?
她眼梢低斂,自上而下地垂視他,落差極為熟悉。少頃,謝仃似笑非笑,饒有興味般俯身靠近。
“但我玩膩那些了。戀人關系,露水情緣,都沒什麽意思。”她輕聲,“跟你這段不健康的關系,暫時還算有趣。”
一瞬地位錯亂,像當年舊影重疊。
下一瞬,溫珩昱倏然鉗住她手腕,朝自己方向扯近。
謝仃早有預料,失去支撐點的同時,用另只手撐在身側,再擡眸,剛好與男人平視。
溫珩昱神色疏淡,眼潭沉入深邃夜幕,寒意似有若無,“你倒是很有膽。”
話裏藏了不少意味,也就彼此知曉。
“我跟你不一樣。”謝仃彎唇,“後來想想,難怪你覺得有趣,原來是因為你沒有。”
“好奇,覺得有意思?”她從容傾身,勾指撚過他下颚,像是逗弄,“來日方長。我暫時還算無聊,有耐心教你。”
月光在她鎖骨折出一灣淺影,幹淨無暇。呼吸糾纏的咫尺間,謝仃睫羽低垂,半是玩性半是尋釁。
——仿佛擁有正常情感,真是多值得優越的事。
溫珩昱忽地輕哂一聲。
“謝仃。”他嗓音略沉,“十年過去,你還跟從前一樣。”
她挑眉:“通情達理?”
這句揶揄話音未落,她腕間倏然一緊,轉瞬就被人按進床榻。溫珩昱掐着她後頸,掌控介于旖旎與威脅間,暗藏危險意味。
“——是不知死活。”
氣息拂過耳畔,冷意浸深,一寸寸侵占。
謝仃漫不經意,微微偏過臉,昏沉光影中彼此視線相逢,都晏然從容。
“還不賴。”她語調舒緩,“看你這副模樣,也蠻有意思的。”
還游刃有餘。溫珩昱懶然擡眉,将她衣衫後領松扯。
視野受限,手臂還被反扣着,男人指腹輕撚,慢條斯理解開她唯一系好的紐扣,謝仃隐有不妙預感,然而為時已晚。
衣料簌簌,輕易半褪至臂彎,綁縛住她的手腕。
謝仃:“……”
意識到某種危機征兆,她臉色微變,冷聲警告:“溫珩昱,我明天還有課。”
“是嗎。”溫珩昱倨淡斂目,俯身扳起她下颚,眼底玩味淺薄,“那算了?”
問得禮貌體貼,仿佛只要她開口應允,就等同于向他示弱。
反骨勁上來,謝仃輕笑一聲,逐字回敬:“那你試試?”
牙尖嘴利。溫珩昱波瀾不掀,指間略施力道,令她被迫擡頭,他們在針鋒相對中接吻,很快彼此都嘗見腥甜。
血腥氣摻欲帶狠,那是人的生性本能,侵略施虐的野蠻基因,抵死纏綿,最适用于他們。
久別重逢,她誘發一場前所未有的意外,引那些壓抑的惡欲破籠而出。
而他清楚,一旦細節有所改變,既定軌跡終将天翻地覆。
——他對她有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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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漸濃,晨曦溫暖清透,風聲遙遙。
北城遲遲蘇醒,枝葉扶疏,銜光折在明淨玻窗,蕩晃着映亮床間身影。
日光跌墜在眼簾,謝仃困倦埋首,将自己藏入綿軟的被角,睡意朦胧。
才要入睡,耳畔便落了道低潤男聲,字語閑适——
“不是有課?”
全無擾人清夢的自覺。
謝仃蹙眉,這才惺忪偏過臉,稍顯不耐地望向罪魁禍首。
男人颀身玉立,意式襯衫開襟松敞,添了些随性慵懶。齊楚衣冠下,喉結至鎖骨一線綴了紅痕,平白襯出幾分旖旎佻薄。
卓雅清貴一如慣常,也難掩斯文敗類的秉性。
謝仃懶得應,伸手摸索窗簾按鈕,将模式轉為自動調光。落地窗外高樓林立,光影澄然,勾起昨夜淩亂的回憶,碎片化居多。
還是第一次做到斷片。她按了按額角,見天色尚早,于是又躺回去,對房屋主人下逐客令:“睡了,別煩。”
針對她的态度問題,溫珩昱并未多言,只松緩折起袖口,邁步走近。
步履聲響從容,謝仃聽出對方目的,才閉上的眼又睜開。耳側床單微陷,她仍犯困,注意渙散着遞去打量。
那是只很好看的手。修剪幹淨,指骨舒展,膚下蟄伏清晰卻不突兀的青筋脈絡,勁銳有力。
模糊感知到什麽,但她反應慢了,等察覺異樣時已晚,蹙眉想攔他:“別弄……”
溫珩昱閑然反制,單手将她細腕控在身側,另一手掩入薄被之下,完好覆住動作起伏。
少頃,謝仃掙紮的幅度漸弱,将臉埋在枕間喘息,啞聲罵他好煩。
……
于是賴床又拖了半小時。
撚過紙巾,溫珩昱不疾不徐拭過手,疏淡懶聲:“起來。”
謝仃恍若未聞,眼尾泛着盈潤緋色,漫不經心地應付他:“現在更困了。”
未置可否,溫珩昱從容斂目,松泛循過腕表,“你的課在下午。”
“……”謝仃撩起眼簾,目光無語地落向他,“你還真無所不知啊,多謝提醒?”
他輕笑,“基礎背調而已。”
至于背景調查還是背理調查,有待商榷。
道貌岸然的老狐貍。謝仃心底暗罵,總歸是沒了睡意,索性起身更衣。
昨夜的确被弄狠了,腰和腿根還酸軟,膝蓋也疼。迫于面子,她神色未顯,只幾不可察停頓半秒,就恢複如常。
幹淨衣物挂在櫃旁,她勾手拎過,不緊不慢地穿戴妥帖,全無忸怩或羞赧,舒展自若。
溫珩昱神色淡淡,可有可無地端視,目光拂過那片瓷白肌膚,暧昧痕跡糜豔,掩入衣衫之下,欲蓋彌彰。
室內溫度适宜,謝仃将袖口折起,腕間還殘留昨夜束縛的紅印,不疼,但總歸惹眼。
“以後別弄那麽明顯。”她收回視線,随口談及經驗,“遮起來麻煩,我之前的……”
話未講完,便被人懶聲打斷:“謝仃。”
似笑非笑的輕慢語調。她莫名擡眸,男人仍是溫繹閑雅,眼梢低斂,卻現出幾分涼薄意味。
“你如果要說,從前是怎麽跟別人上床的。”他緩聲,“那你今天就別想上課了。”
……
行。這句威脅效果顯著,謝仃能屈能伸地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