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第41章 41℃
謝仃額頭的傷口并不嚴重, 也不需要縫針,只要後續護理得當,往後就不會留下疤痕。
但她當時的暈眩感并非錯覺, 最終檢查結果是輕微腦震蕩, 不過無傷大雅, 多睡覺勤休息就能很快養好。
受傷的事她沒敢跟邱啓說, 但頭上頂着塊紗布總歸是瞞不住的,于是謝仃便找借口跟導員請了幾天假,決定待傷口養得能拆紗布了再露面。
從溫珩昱那邊吃好喝好地養了四天, 謝仃日子過得相當滋潤,抱着Switch将之前買來吃灰的卡帶全玩了一遍, 美名其曰修生養息,但其實當初的輕微腦震蕩已經後遺症大好。
游戲玩膩了, 又暫時無心創作,她也沒什麽出門的需求,便百無聊賴去騷擾溫珩昱。反正醫生說了最近要靜養,他沒辦法拿她怎樣, 謝仃時不時就撩撥作弄,又在恰到好處時停手, 無辜地轉身去做別的事。
堪比上房揭瓦。
又一次去書房打擾對方辦公, 謝仃使盡技巧親完就跑, 卻被橫腰攬回,重新跌坐在男人腿上。
她游刃有餘地将他抵住, 頗為自然:“要遵從醫囑。”
溫珩昱比她更從容, 拈起她下颚撚弄, 閑然問詢:“你覺得,你不會有康複的那天?”
這條警告還是比較有效的。
識時務者為俊傑, 謝仃想起自己很快就要去複診,于是十分機警地從他懷中溜出,老實本分地保持好安全距離。
臨走前也沒忘記示威似的留個搞怪表情,随後她迅速将書房門帶上,溜得利落。
幼稚。溫珩昱輕哂一聲,不再留意。
翌日便是複診日,家庭醫生如約而至,将謝仃仔細檢查一番,得出了完全康複的結論。
唯獨額角傷口還是淡粉的,不明顯,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未來勤塗藥護理就可以不留痕跡。謝仃從客廳聽着醫生的叮囑,抱着水杯點頭答應,随後聽到玄關處傳來一聲輕響,是有人來了。
溫珩昱就在她旁邊陪同,還能有誰過來?
謝仃狐疑地遞去視線,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年輕男子,她略有印象,是溫珩昱的助理,而跟在對方身後的——
居然是溫懷景。
他似乎來這一趟很憋屈,不怎麽服氣卻又屈服于誰的模樣,姿态挺傲氣地走到她跟前,但看到一旁淡然品茗的溫珩昱後,又徒然畏縮地将銳氣收起。
待溫懷景走近了,謝仃才發現他頭上也有傷,基本與她受的位置重合,不過看起來較她更嚴重些。
“怎麽受傷了,不嚴重吧?”謝仃對小輩十分關懷,側首看向溫珩昱,“你侄子不是去珀斯沖浪了麽,怎麽回事?”
溫懷景險些被她的明知故問氣到嘔血。
溫珩昱嗓音淡淡:“礁石劃傷。”
溫懷景:“……”
聞言,謝仃理解性地颔首:“是該注意出行安全。”
溫懷景覺得自己真要嘔血了。
助理只負責将人送到,并沒有進入室內,而家庭醫生也嗅覺靈敏地察覺不對,十分利索地收起醫藥箱,起身颔首作別,離開了此地。
現在只剩他們三人。
溫懷景深呼吸,終于不情不願地開口:“……綁架的事,我給你道歉。”
謝仃倒是意外,側首看向坐在身旁的那位。溫珩昱姿态閑雅,秉起茶盞淺呷,似乎對此事意興闌珊,盡顯疏冷倨淡。
意思是,任她處置。
謝仃很輕地笑了聲。
“綁架?”她支起手,換了更從容舒适的坐姿,疑惑道,“你不是要殺我嗎,我還有錄音證據呢。”
“至于道歉……行啊。”
語罷,她懶然撩起眼梢,望着他笑笑:“但我不喜歡擡頭看人。”
周圍除了沙發沒有可坐之地,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溫懷景何時受過這種刁難,險些就要破口大罵她不識好歹,但又顧忌自身安全,他只能咬牙,屈辱地單膝觸地,“這樣行了?”
謝仃斂目垂視他,慢條斯理點了點自己額角,那裏還綴着尚未痊愈的疤痕,清淺的一寸。
“你的人給我磕出來的。”她道,“一并還清楚。”
聽懂她言下之意,溫懷景已是怒火中燒到匪夷所思,當即就要起身站起:“你!”
“急什麽。”謝仃輕笑。
他才擡膝,還沒能起身,下一瞬便被幹淨雪白的鞋尖頂住額頭。溫懷景呼吸一滞,恨恨掀起眼簾,正對上謝仃似笑非笑的眼。
她支手倚坐高位,懶倦提醒:“要磕就認真磕。”
“——怎麽跪父母,就怎麽跪我。”
-
“睚眦必報啊。”
陶恙由衷地感慨。
介于某些人際關系,溫懷景買兇殺人未遂,以及事後向謝仃道歉的事都傳入他耳中。包括但不限于柔弱人質反殺兩名壯漢綁匪,溫懷景海邊沖浪被“礁石劃傷”,至于傷口還巧合地跟謝仃在同一位置,那或許真的是太巧了。
這都一群什麽人啊。陶恙再次心中感慨,感覺都需要精神心理界專家來介入研究一下。
“放這麽危險的人在身邊,你也真不擔心。”他端過兩杯咖啡,喝着自己的拿鐵,将另一杯遞給席間人,“不過話說回來,你什麽時候開始喝美式了?”
這麽年輕人的口味,相比于之前的意式濃縮,還真是相差甚遠。
溫珩昱接過咖啡,懶聲:“習慣了。”
陶恙不會猜不出這是因誰而養成的習慣,溫珩昱此人素性疏漠,唯一的特殊只有謝仃,再無旁人。
習慣。陶恙默默品味這句回答,心說你遲早有一天因為“習慣”栽她手裏,但也就在心裏說說。
“行吧。”他從對面沙發落座,“沒想到這小姑娘還真有點實力,單憑自己就把對面折騰這麽慘。”
溫珩昱未置可否,淡聲:“她也受傷了。”
您要不看看另外兩個綁匪的傷勢呢?陶恙真是開眼了,這濾鏡怎麽比豌豆公主的床墊還厚?
“哈哈,”他幹笑兩聲,“看來最近你跟她關系和緩挺多,不是情人關系了?”
似是對“你跟她”這個泾渭分明的關系稍有微詞,溫珩昱眉梢輕擡,依舊是慣常所見的索然,端杯淺呷。
“我們有名有實。”他語意疏懈。
陶恙:“……”
他又開始在心裏崩潰:有名有實不知道,但感覺有病。
“你們兩個真的奇怪。”他到底沒忍住,從故事的源頭開始分析,“當年那事,謝仃應該挺恨你的吧,就這樣你們居然還能和平共處。”
我真的感覺你會被始亂終棄。陶恙還想說這句,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其實就現狀看來,謝仃對于溫珩昱仿佛一場醫學奇跡,的确讓他有了過去二十餘年都不曾産生過的情緒波瀾,雖然很淡,但事實存在。
陶恙不了解謝仃,對于這場關系走向的健康與否,他一時難下判斷。
姑且凡事都往好處想,陶恙頓了頓,又問:“說實話,你當年真挺過分的,這坎按理說沒那麽輕易過去……你跟人小姑娘道過歉沒?”
溫珩昱淡淡回視,似是對評估此事的價值性漠不為意。
陶恙心想也是,且不說別的,就按這人矜倨秉性,他也想象不出溫珩昱向誰道歉解釋的模樣,真到了那天他該去買彩票。
“學着把人當人看吧。”他無奈嘆息,端起咖啡抿了口,“你要真覺得這段關系可持續發展,那就學學怎麽用心。”
“類似陪伴、情緒價值提供、适當的回饋。不論什麽關系,人與人之間社交都是這樣的。”
人類建立親密關系,從來都是需要雙向付出的事。它複雜且繁瑣,需要用心感知,用情緒回饋,是要罔顧理智與沉沒的時間成本,而不像冰冷計算的數字。
這類“浪費時間的俗事”,于溫珩昱而言想必是毫無價值。陶恙掀起眼簾,他向來難以真正揣測溫珩昱的真實想法,如今也一樣。
反正該提點的都點到了。
雖然對于此事他站秩序中立,但出于多年故交身份,陶恙還是稍有正色,提醒:“但是另一方面,你對謝仃太特殊了。”
溫珩昱意興闌珊:“只是出于興趣。”
“那也足夠了。”陶恙道,“她會利用這點。”
裴哲和許明初兩個人,謝仃時隔五年都能回頭報複,陶恙不信她對當初的事沒有執念,她絕對另有目的。
他正暗自冷靜分析,然而随後,就聽當事人之一淡然開口:“那就看她能利用多少。”
……
有病吧。陶恙再次感慨。
現代先進的醫學技術治不好人格障礙,恐怕也治不好其衍生而出的頂級戀愛腦。
不管了,反正現在法治社會,殺人了另一個也別想逃。
陶恙唯有無言祝福。
-
四月暖春,萬象更新的好時節。
燕大每逢換季,學校都會組織各學院聯合策辦一場群展。藝術展規模盛大,開展期間學校将對外開放,允許校外人士前來觀展,算是傳統的大型活動。
剛好燕大專業衆多,藝術管理專業人才濟濟,拿出的方案多不勝數,其餘各學院也有公平的作品名額分配,每逢這段時間燕大都相當熱鬧。
畢竟是校級的對外大型藝術展,此事關乎燕大排面,謝仃作為油畫系首要的門面人物,自然就被教授約去喝茶,好生讨論一番創作主題與靈感相關,叫她好好準備,為院争光。
——是的,為院。
雖然同處燕大,各學院之間依然分庭抗禮,面對這種大型活動,自然是各自比拼內卷到底。
畢竟都是脆皮藝術生,也不能指望誰家能從校運會上格外出彩,一年到頭也就拼幾次專業實力了。
謝仃對此習以為常,她往年每次都有參加,對流程已經十分熟悉,答應教授好好準備作品後,便從學院離開。
不知不覺已經是四月暖春,校園內綠植蔥郁,一派生機盎然,映襯美院清心寡欲的水泥灰,都顯出些合宜。
之後沒課,謝仃沒有更多行程,漫步在林蔭小道間,百無聊賴開始思考本次的創作主題。
從前都是意象或風景畫,這次藝術展,她萌生了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
——而且,十分可行。
抵達溫珩昱住處時,謝仃沒能從客廳找尋到目标對象。
她現在早就習慣不作通知直接來,這裏有她的衣物、生活用品、家庭畫室,入戶還錄有她的指紋,說是她在校外的落腳地都不為過,平時想起了就很自然地過來。
正猜測對方是否不在,謝仃不确定地步入二樓卧室,于是終于成功找到了人。
溫珩昱正在更衣,似是将有行程,她疑惑:“你要出門?”
早已聽聞卧室門口的響動,溫珩昱并未擡視,斂目将襯衫穿上,言簡意赅:“公司。”
眼看他要系紐扣,謝仃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當即快步走近:“等等,你先別動。”
這條指令居然神奇地被成功執行了。
但謝仃此刻懶得在意那些有的沒的,男人衣襟敞着,她認真地端量,伸手把持感受,指尖如同畫筆,勾勒着掌下勁銳流暢的腰腹曲線。
肌理堅實,比例奕致,符合她的人體審美。
謝仃正從專業學術角度認真分析感受,随後就見溫珩昱擡腕,淡然循過時間,似有不認可:“現在?”
謝仃:“?”
後知後覺自己的行為頗有歧義,她手也沒松,仰起臉解釋:“突然想畫副人物畫試試,但沒經驗,我缺個樣本。”
溫珩昱眉梢輕擡。
“你會答應的吧?”謝仃笑吟吟環緊他,“大藝術家出山多年,這可是第一副人物畫,機不可失啊小叔。”
分明是求人辦事,話講得卻仿佛她纡尊降貴。
低眸端量她少頃,溫珩昱輕哂一聲,嗓音低淡:“可以。”
得到滿意答案,謝仃正要開口,就見他從櫃中随意拈起一條領帶,覆于她眼前。
領帶被慢條斯理地系起,冰冷的綢感将視野遮蔽,上次這種體驗經歷還歷歷在目,謝仃倒是沒反抗,莫名問詢:“怎麽又來?”
溫珩昱閑然緩聲:“我不喜歡被審視。”
……行,理由姑且成立,但同樣也帶給謝仃新的難題:“蒙着眼我怎麽看?”
黑暗中,感官靈敏被數倍放大,她察覺自己扶在他腰間的手被攥起,随引導的力道,一寸一寸緩慢地描摹那些溝壑與曲線。
感受介于掌控與被掌控之間,很陌生,卻新鮮。心跳沒來由錯亂半拍,謝仃很輕地蜷起指尖,又不着痕跡地放松。
扣在手腕的掌心幹燥溫熱,溫度仿佛具有傳遞功能,蔓延着迂緩蠶食她骨血,刻下那些從未有過的、由他給予的感受。
她聽見溫珩昱開口,氣息很近,笑意極淡:“沒信心嗎。”
就連久征情場的謝仃都難以分辨,此刻情境究竟算挑釁還是調情。
她輕笑一聲,指尖落實:“看不出來,溫先生挺會玩。”
而這場意味狎昵的審視并未持續多久,室內便響起短促的振動聲響,是有未讀消息。
謝仃看不見,但依據目前兩人的行程安排,推測出是溫珩昱那邊的信息。而她的推測的确正确,下一瞬,她感到下颚被人拈過,輕緩地撚按,近似逗弄。
視野黑暗,掌下的腰腹線條随男人動作微微收緊,無端延出隐若的侵略性。她沒有動,察覺他俯身抵近,呼吸暧昧交織中,他嗓音低懶。
“——給你半分鐘,記住該記住的。”
……
1、2、3。
第三十秒。
謝仃倏然扯下領帶。
視線沒能立刻适應,跳躍的光影中,她看到溫珩昱輕一眯眸,沉邃的眼潭盛住她身影,似笑非笑。
謝仃攥緊他衣襟,吻了上去。